吃過了飯, 原沂也開口對那個拼桌的少年開口說了第一句話:“請問小兄弟的尊姓大名?”
少年顯然比原沂年紀小一些,一聲小兄弟還是叫得的。
少年道:“陽暢,太陽的陽, 暢快的暢。”
呂少瞥了陽暢一眼, 暗暗搖頭, 凌夜直言:“你的樣子看起來一點都不陽也一點都不暢。”
小夥子長得清清秀秀的, 卻耷拉着眼皮無精打采, 冷模冷樣的,像才哭喪回來的樣子一般。
陽暢看着凌夜,淡淡的道:“沒錢吃飯, 陽暢不了。”
凌夜道:“那你蹭了我們的菜,吃飽了怎麼還不陽暢?”
“吃飽了也沒錢, 下一頓沒着落。”
呂少覺得凌夜和這位陽暢真是稀奇人, 居然拿名字聊起了天。
吃完飯後陽暢就離開了, 到了下午的時候他又出現在了客棧,看見了他們之後徑直的走到他們的位置坐下, 開始吃飯。
吃過晚飯之後太陽就開始急劇西沉。
第二夜,巡夜人的來往聲比前一夜更頻繁了。
所有容納外來人的區域都加強的夜巡,後半夜依然出現了和昨晚一樣匆忙來往的聲音,巡夜人的聲音很輕很輕,但能聽見的人總歸是能聽見的。
到了中午, 原沂與凌夜、呂少、陽暢吃過飯之後, 侍令人前來將他召了出去, 到了盟主宮, 侍令人將他引到了一個偏僻的院落中, 嚴煬固已經在前廳等着他了。
與嚴煬固一同等着原沂的有宿天鶴,趙景爍, 林浩風,玉靈王家的嫡孫王葳,還幾個其他的名門弟子。
這個陣容倒是新奇,出乎原沂的意料。
嚴煬固將事情大致的同原沂說了一下,從前一夜林三錢的死到昨夜棣棠書生周之撰屍體的突然出現,前輩們一個又一個的身死,掀起的猜測可謂的滔天巨浪。
而有一個弟子卻突然的想起,林三錢和周之撰之間的一個共同點,他們都曾是北斗天璇的朋友兼門客,兩人死的地方離玉劍所在的地方不遠不近,而玉劍也得罪過天璇,如此想來就有了結果。
他自然不敢說是天璇指使兩位前輩去殺玉劍,他也相信天璇不可能那麼蠢的做出這種事,而第一個死的林三錢性烈如火,平生最嫉惡如仇,最出名的便是他曾經把邪魔們嚇破膽的故事‘三錢酒換人頭’誰若是要請他殺邪魔,只要請他喝三錢最便宜的酒就可以。
以林三錢的性格,聽聞到好友天璇的事情後肯定氣憤得寢食難安,琴靈樞失去了蹤跡先不說,玉劍可是活生生的就在盟山上晃悠。
於是想要在盟山之上殺一儆百,但是卻失手反被殺,之後周之撰爲了給林三錢報仇又出手,依然被殺。
這些就是所有關於原沂的推論。
推論出這個故事的是以王葳爲首的幾人,他們本就不喜原沂這類做事反常的人,此事又與原沂有點間接關聯,當先就想到了原沂的身上來,其餘的人都是想要觀看事情的發展而留下來了,尤其是其中認識原沂的人,自然要留下來把這件事理清楚。
原沂聽罷評點道:“過於理所當然。”
王葳道:“當初在北斗,誰都想不到你會幫琴靈樞那個孽障,你卻幫了,你做事既可以出乎意料,爲什麼不能理所當然?”
宿天鶴接住話頭:“且不論是否理所當然,此事疑點重重,或許真兇真是如此想的,要我們都將目光盯在玉劍身上,王兄,還是先不要下定論爲好。”
林浩風灰幢幢的雙眼看向嚴煬固:“天璇前輩不是來看了嗎,他可說了什麼?”
嚴煬固道:“暫無定論。”說着嚴煬固將目光投在原沂手中的的長玉劍上:“但傷口顯然不是長玉劍造成的。”
造成傷口的武器他大概知道是什麼,可是那柄劍的主人今年並沒有上盟山,這樣的傷口不該出現在這裡。
嚴煬固知道原沂不是兇手,他甚至知道原沂在真寧時收到的那些信,這件事的詭譎程度甚至連彥盟主都摸不出頭緒,他將原沂召來不過是爲了將他牽扯進此事,好讓原沂也順理成章的介入進此事來。
嚴煬固看向原沂:“雖無法定論就是你,但你終歸是有嫌疑的,從現在開始,這件事也有你的一份責任,找出真兇以洗脫衆人對你的懷疑。”
“是,原沂明白了。”原沂如是奉命。
衆人散了之後原沂向嚴煬固提出要去看一看兩位前輩的遺體,嚴煬固陪同他一起去的,棺木停在冰窖裡,兩人順着木梯向下,冰涼的寒氣從下往上撲過來。
兩位前輩的棺木還未蓋上,原沂小心的查看後發覺他們的死法都是一劍斃命,來時他還想過會是令人看不出出處的詭譎手段,兩人的傷口都很常見,而且對於原沂來說還很熟悉。
“青瀟劍?”而比起青瀟劍,更明顯的是這種無情劍道的傷口。
嚴煬固道:“你倒能看出來。”
畢竟這把劍的主人給他的少年時代留下過很大的震撼,原沂道:“恰好對青瀟熟悉罷了,可今年徐少圖不是沒有上盟山嗎?”
嚴煬固搖頭:“他或許真的沒來,也或許他就在盟山上,誰也說不定可能如何,畢竟他是徐少圖。”
原沂想了想:“吳君知上盟山了嗎?”
嚴煬固道:“傾心劍沒來,誰也不知道他今年會不會來。”
原沂對着傷口看了很久,無論怎麼看,殺人的劍就是青瀟劍,握青瀟劍的人就是徐少圖,徐少圖練的是無情劍道,也是當今唯一一個練成了無情劍道的人,出手能幹淨利落到他那種程度的整個江湖也只有他自己。
回到客棧時,凌夜與呂少都在翹首以盼的等着他:“沒什麼事吧?”
原沂道:“沒事,叫我過去說了幾句話。”
呂少好奇的盯着原沂:“說了什麼話?”
“天樞大婚的事。”
呂少閉上了嘴,天樞大婚怎麼回事他也是親眼見到了的,想也知道說的不是什麼好話,所以他趕緊閉上了嘴。
到了吃晚飯的點,陽暢又來了,四個人安靜的吃完了飯之後陽暢又獨自離開了。
原沂之前觀察過陽暢,他住在離他們有些遠的志遠客棧裡,那個客棧是盟山所有客棧裡最便宜的一家,他除了出門來蹭他們的飯,其他時候都不會出門,除了還住得起客棧這一點,可以說是十分清貧。
但原沂知道陽暢不簡單,原沂不知道的是,自己何時和這麼多不簡單的人有了關聯?
傍晚,原沂與凌夜一起回了房間,他將今天的事大致和凌夜說了一遍,凌夜道:“現在死了兩個人,全都和天璇有關係,就算不是天璇做的,這事和他也有很大的聯繫。”
這一點大家自然都明白,但天璇畢竟是天璇,沒有確鑿的證據可以證明這裡面的千絲萬縷之前,難道因爲死的兩個人恰好都和他認識就抓着他不放?那麼北斗七星的尊嚴何在?
原沂讓凌夜好好的回憶一下林三錢和周之撰最鼎盛,也和天璇關係最密切的那個時期。
凌夜道:“我中間十年不是在守玉嗎?有關他們的印象也是在守玉的那十年之前了,那時候天璇很嫉惡如仇,總之脾氣很爆,只要他看不順眼的他就要去插一手,林三錢和他臭味相投便稱知己,整天多管閒事,周之撰是儒門武生,也很喜歡他們懲惡揚善的那一套,還有幾個人,覺得他們很清高吧,都跟着他們一起稱兄道弟,聲勢浩大,然後他們一堆臭皮匠天天對着正道邪道指手畫腳,想要弄這樣弄那樣的規矩來管束大家,不過那時候的武林盟主是永義刀李松柏,他脾氣硬,腦袋又直,算是當時武林最聰明的笨蛋了,從不攙和他們的破事,就十年如一日的坐鎮武林的命脈,不聽他們那些聰明的進言,我就知道這些了,後來我再出來的時候他們這一羣人就散夥了。”
“沒道理全都散了。”原沂沉着的道,新舊更替是正常的,有人離開也正常,可是爲什麼有如此強烈意欲的這些人會全都散了?
凌夜遺憾的嘟囔:“要是我知道的往事再多一些,肯定就能搞明白是怎麼回事了。”
原沂笑他:“你還想無所不知?”
凌夜突然認真的道:“我是可以無所不知的,但是我和公良閻約定過,誰都不可以使用那個力量。”
原沂繼續理着東西,也不吃驚的順着凌夜的話頭問:“爲什麼?”
凌夜頗有感慨的看着頭頂的帷帳:“用了那個力量會很痛苦,剛開始爲了贏公良我用過,後來我們覺得這樣對彼此都不好,就約定好我與他無論如何不能用那個力量。”
“會讓你痛苦的東西就不該使用。”原沂看着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今夜我要和侍令人一起巡夜,你一個人好好睡。”
凌夜在牀上打滾,躺在自己的枕頭上從枕頭下抽出一本畫本:“去吧,我看完書就睡。”
“你那是畫。”原沂臨出門都還要嘲弄凌夜一句。
“是書!”凌夜爬起來齜牙咧嘴的朝他吼。
合上門,原沂走出客棧消失在了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