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官一進來就走在最前面,後面四位很自然的緊隨你後。你坐下之後,他們纔敢落座,有兩位還侷促得扭捏半天才敢坐下。可見你地位尊貴,他們都要聽命於你。這兩位——”
店老闆看向兩名侍衛,“身材精壯,眼神戒備,應該是有武藝在身的侍衛。”他又看向兩名僕從,“這兩位,雖也生得高大威猛,無奈眼神低垂,神情謙卑。想來是習慣服從的雜役小廝之類。”
“客官一人出門,卻有文武僕從服侍左右,豈是普通人的行頭?”說完,店老闆看向賀文,十分期待他的點評。
“真是目光如電!”賀文朝店老闆拱手,說道:“如果店老闆要拓展營生,去絳城鬧市設個看相問命的鋪面,定是賓客盈門,財源滾滾。”
賀文大感意外。隨便出個門也能遇到民間高手,說得還句句在理。想想上一次有相同際遇已是十多年前。那時候,還有年輕陽光、稚氣未脫的先克在身邊。如今……大將軍也……想到這,不免有些傷感。
“客官謬讚!”賀文眼中一閃而逝的黯然沒能逃過店老闆的“電眼”,他問道:“客官帶齊文武侍衛出門,必是有要事尋訪,莫非是遇到什麼困境?”
賀文大驚。轉瞬即逝的心理波動,店老闆竟能洞悉,真是不得不佩服。想想本來也是爲事而來,乾脆大方承認得了。
“一看便知,店老闆是心直口快的坦率誠實之人。”賀文說得很誠摯,是發自內心的。說起看人識人,他也是個中高手。“在下此次出門,確實是遇到困難。想要尋訪友人,卻不知他的下落。店老闆既是心明眼亮之人,不知可否幫在下出出主意?”
“客官請說。但凡有用得着的地方,在下願效綿薄之力。”被賀文一奉承,高帽子一戴,店老闆心情大悅。再加上,客官也沒否定他的推斷,可見他的猜測八九不離十。能爲富貴能人出主意,是多麼大的榮幸?
“客棧馬匹甚多,想來是落腳換馬的人不少。我那朋友,幾日前從這裡出城,不知是否在貴店歇過腳?”賀文道。
“不知貴客的朋友長什麼模樣,可有明顯特徵?”
“這位朋友,如果掌櫃見過,印象必定十分深刻。”賀文挪到店家身邊,壓低聲音道:“他一身赭紅色官服,身材頎長,肩膀寬闊,略微瘦削。不怒自威,儀表不凡——”
賀文的話還沒說完,店老闆突然擡起頭,發出“啊”的一聲。
賀文知道有戲,趕緊發出“噓”的聲音,示意他不要說出來。他看看四周,臨近那桌的客人剛走,左右都沒人。這才小心翼翼的問道:“店家見過在下的朋友?”
“見過。”店老闆先是肯定的點點頭,接着又搖搖頭。“衣服、身材都像,只是——”他略微停頓了一下,皺眉道:“神情儀表似乎對不上。”
“怎麼說?”賀文的一顆心懸在半空,彷彿大將軍的生死就在店老闆的是與不是之間。
“這位客人來到小店時已是深夜。他很慌亂,又很焦急。說是要把自己騎的那匹馬換掉,要我們選一匹好馬給他。換好之後,他就匆匆離開了。”店老闆努力回想。
“何時的事?”賀文的心“怦怦”的跳,直覺告訴他,已經接近真相。
“今天、昨天——”店老闆掰着手指在數,眼睛眯成一條縫。皺緊眉頭,絞盡腦汁,終於確定,“是——前天晚上。”
“前天晚上?”五人異口同聲的發出疑問。太意外了,太驚喜了,簡直是喜從天降。四名侍從差點要擁抱歡呼,看了看身在何處,還是忍住了。
“除了慌亂着急之外,還有什麼不一樣?”賀文急切的想知道更多細節。
“他……頭髮亂了,衣服髒了,有些地方好像還有破損。”店老闆閉上眼睛搜腸索肚,“看起來相當疲憊,臉有些紅,好像是喝了酒。”
對了,全對上了,這個人一定就是他們心心念唸的大將軍!賀文幾乎要當場落淚!呆愣了好一會,五雙眼睛都有溢出眼眶的感動和安慰。不一會,閃閃的淚光不可遏止的涌上來。
終於,終於能確定,大將軍還活着,還活着啊!
“太好了!”賀文大叫一聲,緊緊抓住店老闆的肩膀,用力搖晃。店老闆手足無措,想要後退,他才停下來。“老闆真的是個福星,你這個朋友,我交定了!”
驚嚇轉爲驚喜,店老闆馬上恢復笑容,“嗯,你這個朋友,我也交定了!”
巨大的喜悅同時席捲了另外四人。他們一個個衝上前把店老闆緊緊抱住,彷彿要將好運緊緊鎖住。這裡是大將軍逃亡經過的地方,店老闆儼然成了大將軍的守護神。大將軍託他向他們報平安,他們飽受摧殘的心終於得到修復。
店老闆只能被動承受這突如其來的同性擁抱,雖然他很不習慣。他能感覺得到,他們的這位朋友,對他們意義重大。
賀文努力平復激動難奈的情緒,仔細思考還能從店老闆這裡獲知什麼消息。
“我的這位朋友說要用自己騎的馬,換這裡的好馬,不知他的馬是怎樣的?你們又是怎麼換的?”
“他的那匹馬是好馬,比我們這裡的任何一匹都好。換馬時,他要給我銀子,我沒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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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那匹馬在哪裡?你給他換的又是什麼顏色的馬呢?”
“我給他換的是一匹棕紅色的馬,高大健碩腳程又快,是我們這裡最好的馬了。”店老闆說道:“至於他留下的那匹馬,你們跟我來。”
五人跟着店老闆來到馬廄。店老闆指着一匹毛色純黑的高頭大馬說道:“這就是他留下來的馬。這匹馬絕對是馬中極品,不知他爲何要換。我還勸過他,但是他很堅持,只好隨他了。”
“他離開這兒去了哪兒,店家可知道?”賀文問道。
“這個真不知道。他是最後一位客人,送走他,我們就關門打烊了。”店老闆愛莫能助。
到此爲止獲知的信息已經足夠證明,趙盾成功逃脫。人證物證俱在,無須懷疑。至於他去了哪裡,他身上爲何有銀子,這些疑問,只能留待回去之後再討論。
菜上來了,熱氣騰騰,看起來非常可口。可是五人已經無心用飯,他們歸心似箭。
賀文叫過店老闆,拿出銀子交到他手上。他指了指一大桌子菜,“我們還要趕路。這菜呢,就當是我們請店家吃的。”
“另外,我的朋友留下的這匹馬,我想帶回去,請店家開個價。”這匹馬不是趙府的,卻是匹難得的駿馬。從馬身上應該可以查到一些有用的線索,所以賀文要把它帶回去。
問到馬匹的價格,店家低頭沉思起來。
這些人非富即貴。他們的那位朋友,除了有些落魄之外,從衣着打扮來看,應該也不是等閒之輩。他們要買,他自然可以開價。而且他敢保證,就算漫天要價,對方也不會拒絕。
如果這樣做,他跟這些人的聯繫恐怕到此就斷了。相當於做了一錘子買賣——他賺了一大筆錢,人家把錢給付了,可是卻做了冤大頭。於是,對他貼上“貪婪勢利,趁火打劫的小人”的標籤。將來,他還想要用人家,恐怕就沒機會了。
到底是要眼前的短利,還是要放長眼量,細水長流。店老闆想了好一會,就是拿不定主意。
“店家不需顧慮,開價便是。”賀文以爲對方想要高價又不敢開口。這匹馬他們志在必得,多少錢無所謂。
“這樣好不好——”店老闆想出了個兩全之策,“這匹馬本來也不是我的。貴客的朋友把他留下,騎走了店裡的馬,客官只需將騎走的那匹馬的錢給到在下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