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有點涼,歡鬧過去的傍晚,總不免叫人失落。
寧璞珍看着小廝清掃着滿是鞭炮衣的庭院,嘴角的弧度很平緩。
府裡又添新人了。
歸雁樓裡的一雙璧人,正對飲成雙吧?
“姐姐。”寧璞玉慢慢的走上了花臺,停在她身後。“天就要黑了,怎麼不回房歇着?”
“早起迎了魯氏入府。午時大宴親朋。陪着幾位福晉側福晉又說了一下午的話。這時候,倒是很喜歡這庭院裡的靜謐。”
寧璞珍笑了笑。“你倒是挺會躲懶的,一整日不見人影。”
“姐姐不是不知,我從不喜歡湊熱鬧。”其實寧璞玉是不想搶誰的風頭,也不想礙誰的眼。
“你不來,是不是……”欲言又止,寧璞珍並沒有往下說。
璞玉走到她身邊,看她裙襬上的牡丹,嘖嘖稱讚:“這牡丹花繡得精湛,雖沒有用金絲勾邊,卻不失端莊雅度。”
“是麼?”寧璞珍笑了笑:“原來簡素也有簡素的好。”
看着她純淨的側臉,溫和的目光,寧璞珍沒忍住。“其實你不來,是不是怕看見爺身邊站着旁人?璞玉,你是不是對爺動心了?”
“姐姐爲何這麼問?”寧璞玉奇怪的不行。
“我並不覺得爺哪裡比不上三殿下。相反,爺在我眼中可謂舉世無雙。”寧璞珍笑得有些靦腆,像極了少女懷春的模樣。然而,僅僅是淺笑輒止,脣邊終究還是帶了一抹酸澀。
“他日日與你相伴。人非草木,怎麼會不動心呢?”
是啊,寧璞玉也這樣問自己。冷衍似乎真的不輸冷決。
可她心裡並沒有那種迫切的,想要與他白頭偕老的感覺。
“我若說沒有,姐姐信嗎?”
寧璞珍笑了。“我不信。”
也不着急辯解,寧璞玉望了望遠處:“姐姐說過,做寧家的女兒,由不得我們。”
“你是想說茵茹的事!”寧璞珍嘆了口氣:“也許說這樣的話,你會怪我無情。但事實就是,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宿命。你能幫得了她一時,幫不了她一生。你現在用這樣的理由留下,其實不過是拘禁自己的心。有一天,茵茹不需要你了,你又該如何自處?”
她的話的確有道理。
病着的時候,寧璞玉就想盡快擺脫這裡的一切。
清醒之後,又不知道該何去何從。
“璞玉,別怪我說句自私的話。”寧璞珍握住她的手。“要是有那麼一天,你發覺你已經離不開爺了,一定要告訴我。我不想最後一個知道。”
“如果有的話,我會的。”寧璞玉笑着點頭。“只是這一天即便有,也很遙遠。姐姐,我現在只想醫好茵茹的病,送她走。別無所求。”
兩個人的對話,冷衍都聽見了。
他緩緩的沉了口氣,沒有出聲。
“殿下,您怎麼來了這裡?”魯雙虞不喜歡被丟下的感覺,一路跟了出來。
可惜他的步伐太快,若不是停在這裡良久,她根本就追不上。
“爺?”寧璞珍難掩驚訝之色:“您怎麼在這裡?”
寧璞玉倒是神情自若,不經意的看向魯雙虞的時候,她心一顫。
這雙眼睛,怎能跟茵茹這麼像?難道茵茹真的是魯家的女兒,這話不是他們胡說的?
“妾身拜見皇子妃,寧側妃。”魯雙虞含笑而來,輕盈盈的欠了身。“本想明日一早再去拜會,不想倒是在這裡遇見了。”
寧璞珍笑容得體:“魯妹妹瑰姿豔逸,見着你真是高興。”
“皇子妃過譽,妾身不過是尋常模樣。”魯雙虞撫了撫自己的側臉。“爺,時候不早了,不如……”
冷衍只道:“你先回去,我有些醉意。”
“妾身準備了醒酒的湯藥。”寧璞玉和婉一笑。“不如叫馮鋮給爺端過去。”
“你既然準備了,就去你房裡用。”冷衍大步流星的走過來,一把牽起了寧璞珍的手:“走,去倚儷閣。”
魯雙虞沒料到他會有這樣的舉動,萬分尷尬的站在原地。
“許是來的太急,魯主子未必熟悉回去的路。”寧璞珍回頭示意洛晴:“你吩咐人好好送回去。”
“快走吧!”冷衍用力捏了捏她的手,有些焦急的催促。
“是。”寧璞珍步子輕快的隨着他往倚儷閣去。
“魯主子,您請。”洛晴笑吟吟道:“奴婢叫墨菊給您帶路。府裡的事情,您大可以吩咐墨菊去做。這丫頭已經在府中伺候好些年了。”
魯雙虞難掩失落,卻還是努力的擠出微笑:“替我多謝皇子妃思慮周全。”
末了,她瞥了一眼立在一旁的寧側妃。“聽聞寧側妃與這府裡的女眷們都不同,沒有自己的閨室,卻住在滄浪園中。”
“是。”寧璞玉感覺她很親切,就好像茵茹站在面前一樣。
“承蒙您關照。”魯雙虞微微一笑:“妾身初來乍到,有什麼不懂的地方,盼着您能多多指點。”
“客氣了。”寧璞玉忍不住多看她幾眼。
這樣的舉動,在魯雙虞眼裡還是有些彆扭的。“寧側妃在看什麼?”
“哦。”寧璞玉收回了目光,有些不好意思:“覺得魯姐姐很是眼熟,有些親切。”
“是麼!”魯雙虞覺得她奇奇怪怪的。“若是寧側妃不介意,妾身有一事想問。”
“你說。”
“爺丟下妾身,是……不喜歡我麼?”
這話問的寧璞玉有些尷尬。“魯姐姐知書識禮,進退有度。容貌嘛……就連我也忍不住多看幾眼。爺怎麼會不喜歡呢。”
“要麼,我換個問法。”魯雙虞總覺得她挺虛僞。“爺與皇子妃琴瑟和諧,莫非心中最寵愛的,也是皇子妃嗎?”
她沒入府之前,就已經聽碧婷說過府裡的事情。
這個時候,她也只是想知道這位寧側妃會怎麼爲她解答。
寧璞玉感覺到她的不友善,淺笑輒止:“你看我像爺肚子裡的蟲嗎?”
她風趣一笑,抿了抿脣:“魯姐姐想知道,只能自己去問爺了。”
竹節站的有些冷,太陽一下山,衣裳就顯得單薄了。“娘娘,咱們該回去了。您的身子纔好一點,要是凍病了,爺又要擔心了。”
“好。”寧璞玉朝魯氏點頭:“那我就先走了。”
魯雙虞雖然不情願,還是欠身相送:“側妃慢走。”
末了,她才轉過身瞥了一眼墨菊:“帶路吧,迴歸雁樓。”
喝了解救湯,冷衍懶得再動,倒在軟榻上就想歇下。
說真的,不管他什麼要留在這裡,寧璞珍都是高興的。可畢竟魯氏才入府第一晚,她這個正妃,不能不替她說兩句話。
“爺,魯妹妹才入府,人事不熟,妾身可不敢留您在這裡歇下。不如,還是迴歸雁樓吧。”
“哪都不想去。”冷衍疲倦的閉上眼睛,聲音也帶着慵懶。“你不喜歡我留在這裡嗎?”
怎麼會不喜歡呢,求之不得。
寧璞珍拔下了頭上的簪子,披散了秀髮。輕輕的貼在他的肩側,柔柔細語。
“爺什麼時候來,妾身都喜歡。只要您高興。”
冷衍覺得燈光晃眼,於是把頭埋進了她的髮絲:“累了,睡吧。”
寧璞珍對站在一旁的洛晴使了個眼色。
洛晴放下了帷帳,吹熄了燈。腳步格外輕盈盈,不想攪了這一世的旖旎。
翌日,一大早冷衍就回了滄浪園。
寧璞玉早早起來,正收拾書房。他就推門走了進來。
“爺,這麼早?”
“唔。”冷衍漫不經心的看她一眼:“以後你不用打掃這裡。”
“哦!”寧璞玉以爲他是爲了冷決的那本冊子耿耿於懷,於是乖巧的點頭:“知道了。竹節和芽枝正在準備早膳,等下……”
“早膳也不必準備。”冷衍不等她說完,皺起眉打斷:“你先出去吧。”
“好。”寧璞玉放下了手裡的雞毛撣子,也沒多想。
“還有。”冷衍看她悶葫蘆似的,話也不多說一句,有些惱火。“我的佩囊不要放一些香氣太重的花。”
之前有一次,他以爲這個生氣,原來是嫌她私自更換了裡面的花材。
“妾身記下了。”
其實才納了新妾,不是該高興嗎?就算沒有紅光滿面,也至少如沐春風啊。
可是他怎麼彆彆扭扭的,哪裡都不對勁。
“出去的時候叫馮鋮進來見我。”
“好。”寧璞玉答應了就從房裡退出來。
冷衍看着她的背影,說不清爲什麼就是胸悶。
“爺。”馮鋮快步進來:“您找我。”
“府裡還有什麼地方空着?”冷衍低着頭問了一句。
“玉華軒還空着。”馮鋮瞬間就明白了爺的意思。“離滄浪園也不遠。”
冷衍輕點了下頭:“那就儘快收拾出來吧。”
話說完,冷衍擺了擺手。
竹節端着熱茶進來,聽見二殿下的吩咐不免奇怪。“爺,您想讓誰搬到玉華軒?莫不是那位新珠子吧?其實回雁樓雖然離滄浪園不近,可到底也遠不了多少。不是說魯主子最喜歡射箭嗎,那不是挺方便的。”
“你來的正好。”冷衍微微揚眉:“回頭收拾好東西,準備搬過去。”
“啊?”竹節嚇了一跳!“爺,您要讓寧側妃搬過去?這不太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