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駕歸鑾當日,冷衍早早就入了宮候着。
所有的皇子都齊聚在藏龍殿,華冠精緻,衣着光鮮。
只等着皇上的傳召,於穹華殿覲見。
冷衍不改往日的沉靜,靜默的立在窗櫺一邊。
他近畔的桌案前,冷濉捧着一本冊子,聚精會神的看。
冷決與冷寅正對弈,並不關心身旁的人在做什麼。
唯獨冷冶,來來去去的踱步,恨不能早點請過安,早些回府。
內侍監的腳步聲急急而來,冷冶一個箭步衝到門邊,敞開了門:“怎麼樣,是皇上傳召我等覲見?”
“回稟五殿下,皇上去了春華宮。請幾位殿下稍後覲見。”內侍監清楚的回答。
“你說什麼呢!”冷冶一臉的不悅:“父皇去了春華宮?一回來就去探望那個女人,卻撇下我們幾個皇子,這叫什麼事。”
冷衍蹙眉:“殿裡有些冷,退出去關上門。”
言外之意,就是打發那小太監趕緊走。
“奴才告退。”小太監也是伶俐,怕得罪了皇子,趕忙依言照辦。
“我話還沒說完,你打發他走做什麼?”冷冶生氣的不行。“藏龍殿裡,什麼時候輪到你說了算了?”
冷決一顆棋子落下,殺了冷寅(宸貴妃之子)一片。
冷寅連連失笑:“論及棋藝,臣弟遜色三皇兄得多。慚愧,慚愧!”
正好沒地方撒火,冷衍根本不搭理自己。冷冶一氣之下,就把這股邪火撒在冷寅身上。
“慚愧?我看你一點也不慚愧,指桑罵槐的本事見長啊。”
冷寅知道他是個瘋子,原本不想搭理。
誰是到越是不理睬,他反而越得寸進尺。
冷冶抓起一把棋子,按着他的後腦就往嘴裡塞。“笑哇,笑哇,你不是很喜歡笑麼!我倒是要看看這樣子,你還笑不笑得出來。”
“過了!”冷決臉色一沉,單手捏住了冷冶的手腕。“到底是手足,不至於此。”
“少在這裡多管閒事!”冷冶氣不打一處來:“你以爲你是誰?你說的話我就要聽嗎?”
“我不是誰,不過是你的皇兄。”
“呸!”冷冶啐了一口,撒開了手。棋子掉了一地。“現在知道說什麼手足情了,你勾引人家妾室的時候,怎麼沒想着還有手足之情?”
冷決眼眸一緊:“滿嘴污言穢語。”
冷寅吐出了嘴裡的棋子,皺着眉頭站起來:“三皇兄及時做過這樣的事情,你休要胡言亂語。”
“是麼,冷決他沒做過嗎?”冷冶轉過身,不爽的瞪着冷衍:“那你問問你二皇兄去。問問她那位寧側妃,曾經是冷決的什麼人。如今又是冷決的什麼人!”
氣氛瞬間就死寂一片。
沒有人再出聲,可每個人眼底都是寒星四濺。
“你少在這裡胡言亂語。”冷寅看不管他這樣張狂。“說別人的是非之前,最好看看自己有沒有小辮子扯在別人手裡。”
“你說什麼!”冷冶敏感的覺出,他指的,正是藏龍殿被發現的那件事。這股火自然就衝着冷衍撒了出去。“好哇,當日我放你一馬,倒是給你機會背後捅刀子,要我的命。”
冷衍懶得和他廢話,臉色如霜,只作不覺。
“你以爲不說話,就能當啞巴了!”冷冶怒氣衝衝的走過去:“今兒咱們好好算算這筆賬!”
作勢就朝着他揮過拳頭去,冷冶手勁不輕。
冷衍敏捷側身,那拳頭就砸在了窗櫺上,好大一個凹坑。
“怕了?”冷冶氣急敗壞的瞪着他:“娶了個破爛貨,還當自己撿到寶。先和冷決糾纏不清,轉臉就來勾搭冷濉。若不是我叫人去追,那一日撞破的可就是她的好事。”
“閉嘴!”冷濉凜眉起身,面目清冷。“冷冶,你自己做過什麼,自己心裡明白。這樣的事情,在宮裡發生的還少麼?旁人不說,那是顧及皇上的面子,你以爲是敬畏你有勇無謀,只會動粗?”
“你說什麼?”冷冶微微虛眼:“我看你這纔是不打自招。你一向笑面迎人,不參合我們之間的爭鬥。怎的我提到冷衍的側妃,你就這樣激動的跳出來護着?還想不承認嗎?”
冷衍沒客氣,一拳打在冷冶的拳頭上。
冷冶吃痛,連着後退幾步:“你竟敢出陰招。”
“出陰招就不是對着拳頭了。”冷衍微微虛眼,目光深邃的看着他:“多說無益,嘴巴上厲害也不過是個潑皮。父皇纔回宮,藏龍殿鬧出動靜不是什麼好事。你若想解決這件事,回府的路上,隨時恭候。”
這話不假,冷冶雖然莽撞,卻也不是傻子。
在藏龍殿起了爭執,到頭來只會便宜那些袖手旁觀的人。
何況他一個人,焉能鬥得過三、四個。
“好哇,誰走了誰是懦夫。”冷冶怒不可遏的回敬一拳。
卻被冷濉一拳相抵。
“你幹什麼!”冷冶沒料到他會出手,眉心打結。
“上回你污衊我的清白,我沒放心裡。這回,既然舊事重提,那就別怪我一併算賬。”冷濉一改往日溫和的樣子,森然的目光透出薄薄的煞氣:“回府的路上,算我一個。”
冷寅下意識的看了冷決一眼。
腹誹他會有什麼舉動。畢竟髒水也潑到他身上了。
可冷決似乎並沒有什麼反應,將散亂的兩色棋子一顆一顆的撿起來,放回棋簍。
“好!”冷冶沉了口氣點了點頭。“既然如此,那就等會再算這筆賬。”
內侍監又急匆匆的跑過來,輕輕叩響了殿門。
“幾位殿下,傳皇上口諭,請移駕穹華殿覲見。”
“知道了。”冷冶整了整衣冠,一臉桀驁的環視了殿上其餘幾位皇子。“哼!”
冷濉這時候才恢復了臉色,步態矯健的走出門去。
冷寅生怕方纔被冷冶弄亂了髮絲,小心的收拾兩下這纔出去。
唯獨冷衍站在原地沒有動,目光裡充滿了好奇。
“你看什麼?”冷決走到身邊時,疑惑的問。
“在看你是怎麼能這樣冷酷無情。”冷衍說出這話,自己都覺得好笑。
冷決瞬間明白他的意思,鎖緊了眉頭:“有些事已經過去了,就該翻篇了。總不能你記着我也記着。”
“說得對。”冷衍沒再多說什麼,只是目光一沉,轉身而去。
他在想,要是寧璞玉那個傻丫頭看見今天這一幕,會作何感想?
虧得她還心心念唸的放不下這位三殿下,人家心裡,可還有半分她的位置?
皇帝沉穩的坐在金殿上,看着幾位皇子先後步入殿中。
“給父皇請安。”
“平身。”皇帝右掌向上一託,脣角的笑容就慢慢透出來。“離宮多日,見你們將宮中之事打點的妥帖周道,朕老懷安慰。”
“全賴父皇昔日的教誨,兒臣不敢貪功。”冷冶一改魯莽氣盛的樣子,卑微謙遜起來。
“嗯。”皇帝看了看他,轉而問冷濉:“你草擬的治理水患方案,朕已經看過。井井有條,又合情合理。這件事,就交給你經辦。”
“兒臣遵旨。”冷濉恭謹應下。
“冷衍你的平亂之策,朕已閱。將領人選,朕並無異議。只是南邊地勢地形較爲複雜,須得擬出個詳細的戰策。左右還有時候,你可繼續完善。”
“兒臣遵旨。”冷衍拱手應下,略微退後一步。
“至於決兒你的政策,朕還未來得及細看。不過你一向辦事穩妥,朕心中有數。”
“多謝父皇信任,兒臣必將盡力而爲。”
皇帝和藹的目光,輕輕的掃過衆人的臉龐。
冷冶有些奇怪,父皇交給他辦的事情雖然不多,可也總要查問兩句吧。
爲何就是遲遲不與他對話!
“父皇之前囑託兒臣經辦之事……”
“不急。”皇帝語氣微微沉了:“朕另有一事想問問你。”
忽然有種不好的預感,冷冶餘光劃過冷衍的臉。莫非是他背地裡已經稟明父皇!
“朕聽聞,不久之前,有刺客入宮行刺。是你帶着人四下搜尋,卻並無所獲。可有此事?”皇帝一字一句,緩緩的說。
“確有此事。”冷冶心裡有些不寧。“刺客狡詐,竟然全身而退。是兒臣無能,請父皇責備。”
“唔。”皇帝略點了下頭:“宮裡的戍衛有一部分由你調動安排。如今先有行刺之事,後有失蹤之責,怕是你也未能盡心。”
“失蹤?”冷冶不大明白。“兒臣並未聽說,宮裡有哪位主子失蹤,還請父皇明示。”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冷衍只在心裡暗暗的想。
想必父皇能這麼說,已經是給足了他臉面。可看樣子,他並不懂這個道理。
“春華宮,瀅妃身邊的丫頭,無故失蹤。”皇帝凝眸看着她:“據說是個叫薑汁的小丫頭。”
冷冶心中一緊,果然是冷衍這個敗類使絆子。
“父皇明鑑,宮中時常有宮女內侍,因爲各種私人恩怨而失蹤……不過,請父皇給兒臣一些時候,兒臣一定將此事查明。”
“不必。”皇帝不慍不怒,澹澹道:“事情既然已經發生,加緊戒備就是。與其費工夫再去翻查,倒不如杜絕此類隱患。若你力有不逮,朕便讓衍兒分擔你大半的功夫,如此一來,你也能輕鬆不少。衍兒,你意下如何?”
“全憑父皇做主。”冷衍沉靜的應聲。
好哇,冷冶眸子裡流露出濃重的鄙夷與怨恨。怪不得讓自己的賤妾到處招搖,原來就是爲了分走在宮裡的權勢。好小子,咱們的樑子算是結下了。
皇帝不動聲色,靜靜看着冷冶的神情。心裡知道這兒子算是廢了。
“好了,朕有些疲倦,你們跪安吧。”
“恭送父皇。”幾人整齊施禮。
皇帝才離開,冷冶當即就變了臉:“冷衍,你好樣的,回府的我等着你。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