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璞玉。”茵茹站在門外衝她輕輕一笑:“我能進來嗎?”
“當然。”寧璞玉看見是她,很高興的站起來:“快進來。”
“你這是在做什麼?”茵茹很詫異,看見牀上、軟榻上,小桌上到處都是布匹和絲線。“怎麼忽然對這些感興趣了,你不是從來都不碰針線的嗎?”
雙頰沾染了些許緋紅,寧璞玉不好意思的低下頭:“不知道現在學起,晚不晚。想給爺做件袍子。”
“哦。”茵茹笑得有些不自然。“我說怎麼這麼用心。原來是爲了二殿下啊。”
寧璞玉的臉更熱了些:“討厭啦,別笑話我。”
“哪裡是笑話你,這是羨慕。”茵茹拉着她的手,笑盈盈的說。“自幼,娘教咱們的就是兵書兵法。你學的用心,娘只要說上一遍,你就記得了。我卻不行,總是丟散落四的跟不上。後來,娘就說算了,我還比你大幾歲,可能是沒有這悟性。”
“茵茹,其實學什麼都好。只要學以致用。”寧璞玉看着她失落的眸子,不禁心疼。“之前是我不好,連累了你。纔會讓你吃那麼多苦。現在,你既然康復了,你想學什麼,想做什麼都可以告訴我,我一定陪着你和你一起使勁。”
“那倒不用。”茵茹看着她這樣高興,笑容也明媚了許多。“眼下啊,還是我先幫你的忙吧。你是想做一件什麼樣的袍子給二殿下?”
“對啊,我想起來了,後來你跟府裡的嬤嬤學過一陣子的針黹。”寧璞玉頓時就興奮了起來。“太好了,茵茹,你快來幫幫我。我想做一件外袍給爺,平時能穿的就行。入宮那些精緻的華服,我怕是做不出來。”
“有我在,沒有什麼不能的。”茵茹笑了笑:“你有沒有二殿下之前的袍子,拿一件過來量一量尺寸。”
“好累,我有。”寧璞玉趕緊召喚芽枝:“快去拿一件爺穿着合身的袍子過來。”
“是,娘娘。”芽枝看她有了勁頭,心裡也是高興。
說幹就幹,寧璞玉很耐心的跟着茵茹學怎麼量尺寸怎麼劃線,不一會兒的功夫,就已經剪好了幾片衣襟。
兩個人正熱火朝天的擺弄着這些衣服,就見馮鋮走了進來。“爺,魯少將軍來了,說是要見……茵茹姑娘。”
茵茹一激動,剪紙沒個準,一下子把手指給劃破了。
“哎呀,你看看怎麼弄的。”寧璞玉看着嫣紅的血水流出來,不由皺眉:“快,芽枝,去拿些止血的藥過來。”
“不用,不礙事的,不過是個小口子。”茵茹看着自己手上的傷,忽然覺得內心很不安。“璞玉,你說魯家會不會不要我?”
“不會的,怎麼會呢,你別胡思亂想。說不定魯營是來跟你商量回府的時間呢。”寧璞玉一邊用帕子替她擦了擦手指上的血,一邊柔柔的說:“我可不管,你答應要教我做這袍子的。就算你要回魯家,也得教會了我才行。”
“放心,璞玉,答應你的事情我怎麼會抵賴呢。”茵茹衝她微微一笑:“我一定好好教你。”
接過了那條手絹,茵茹自己把傷口纏了一下。“我先去了,回頭再說。你趁着這時候,挑些好看的絲線,搭配這料子。”
“好。”寧璞玉點頭。
茵茹一路忐忑,好容易來到玉華軒的花廳,才小心的收拾了臉色。
“你找我什麼事?”
魯營轉過身來,一臉的愧疚。“對不住你了,茵茹。”
“沒什麼,我早就知道會是這樣的結果。”茵茹心裡還是難受,卻不願意讓他看出來。“你爹不願意接受我,就不願意吧。反正我這麼多年沒吃魯家的一口飯,不也長得好好的麼!再說,我也不是那種會勉強人的人。就這樣算了吧。”
她轉身就走。
魯營快走了一步,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腕。“不是你想的那樣,其實爹……連我也趕了出來。現在我和你一樣,都不被魯家認可。但是這又有什麼關係,你是我妹妹,我就有責任照顧你。我在西郊有個院子,足夠我們住。侍婢、小廝也都是現成的。我是特意過來接你。魯家正宅咱們沒有福氣住。可我是魯家的人,你也是,有我片瓦遮頭,就絕不會讓你淋雨受凍。去收拾一下你的東西,咱們這就走。”
茵茹一時沒有反應過來,等想明白了,心口像是塞了一團棉花。“你是說,你爲了我的事情,和你爹鬧翻了?還沒趕出了魯家?”
“也不光是因爲你的事情。我和他,很多觀念都不同。他想的那些,我根本就接受不了。而我追求的那些,他又……唉,不說也罷。”魯營目光堅定的看着她:“總之茵茹,你記住了,有我一口飯吃,就絕對不會讓你挨餓受凍。不管什麼時候,你都是我妹妹。雙虞有的,你也一樣會有。”
說真的,茵茹還是感動了。
她沒想過這世上除了娘和璞玉,還能有人對她掏心窩的好。
哪怕這個人目前沒有做過什麼,但能說出這樣一番話來,她心裡還是感動。
“我不能跟你走。”茵茹皺着眉頭,一字一句慢慢的說:“如果我就這麼跟你走了,那意義就不同了。”
“有什麼不同?”魯營莫名的看着她。“難道你不想回自己的家嗎?”
“只有你一個人承認我,半點意思都沒有。”茵茹的眼睛泛起了一層薄薄的霧氣,看上去楚楚動人。“我要的不是有一片瓦遮頭,也不是有你在身邊照顧我。我要的是一個名分,是我這麼多年來都沒能得到的東西。這些本來就是屬於我的,我要回來不過分對不對?”
“茵茹,我不是不想幫你,而是實在沒有辦法。畢竟魯家現在還輪不到我做主。”魯營爲難的看着她。“我知道你不情願這麼沒名沒分的跟我走,可這裡畢竟是別人家。總是在這裡住着,也總歸不好。到西郊的宅子裡,你就是名副其實的女主人了。總比寄人籬下要舒服一些。況且,我是你哥哥,這麼多年了沒能照顧你,我心裡也很不安。想要補償給你。”
茵茹用力的點了下頭:“我知道你是好意,哥哥。”
“你叫我哥哥……”魯營心頭一喜:“也就是你肯認我了!”
“我願意認你。事實上你也是真的對我好。”茵茹紅了眼睛。“可是我一旦走進了魯家的偏宅,就等於自己放棄了自己的名分。你能給我的,卻不是你爹能給我的。我娘爲了他……吃了那麼多苦。難道就是要我沒有名分的活下去嗎?怎麼對得起娘爲我操的心?你回去吧,哥哥。我要等着那個人來接我回家。”
魯營想說什麼,可只是動了動脣,就又把話嚥了下去。
“真的,我已經這麼決定了,您就別爲我操心了。”茵茹深吸了一口氣,轉身走了。
“都是我不好。”魯營有些懊惱:“不過茵茹你放心,我一定會再想辦法勸爹的。就算不認我都行,你終究是魯家的女兒。”
茵茹聽見這幾個字,覺得特別的諷刺。“魯家的女兒。”
她嘴裡喃喃的唸叨着。
魯家的女兒,她從沒踏進過魯家半步。
魯家的女兒,她從來沒吃過魯家的一粒米。
現在,只是想拿回自己的名分,卻也這麼難。
她那個爹,心是石頭做的吧?也不知道當年,娘怎麼會爲了這個人生下她?
“你回來了,談的怎麼樣?”寧璞玉剛一問出口,茵茹就放聲哭了起來。
“璞玉,他不要我,他不肯承認我,他還把魯營也趕了出來。怎麼辦,我該怎麼辦?”
“別哭,事情一定還有迴旋的餘地。”寧璞玉心疼壞了:“你別這樣。就算他不肯認你,你也是魯家的女兒啊。你忘了那些最艱難的時候,咱們不是都撐過來了麼?這一次也不例外,咱們一定可以撐過去的。”
“娘娘。”竹節快步走進來:“壽凰宮的首領太監在府門外候着,說是太后想你了,這會兒接您過去相伴。”
寧璞玉有些爲難:“可是,茵茹她……”
“璞玉我沒事,我沒事的。”茵茹擦了把眼淚:“我就是心裡憋屈。但是你可能還不知道。魯營他,對我非常的好。他在西郊有個宅子,還想着接我去住。雖然我沒有答應。可爹不要我,我不是還有你,還有個好哥哥嘛。”
“你能想開就好。沒想到魯營還挺有血性的。”寧璞玉給她擦了擦眼淚:“太后傳召入宮,我不能不去,也不好耽擱,你在府裡等着我,我儘快回來。”
“嗯。”茵茹點頭:“你去吧,我幫你整理好這些絲線和布匹。”
“那就辛苦你了。”寧璞玉攥了攥她的手:“等我回來咱們再說話。”
“好。”
“娘娘,那奴婢替您更衣吧。”竹節歡喜的聲音,聽着就充滿了感染力。“太后讓人親自接您去壽凰宮,肯定是想您的厲害。”
“這幾天我也惦記太后,只是沒抽出功夫來。”寧璞玉選好了入宮的吉服,就連忙換上。
茵茹聽着她們的對話,愣在原地特別的不自然。她想過要去搭把手,替璞玉更衣梳妝,卻不知道怎麼這麼難能邁出這一步。
寧璞玉一顆心都在入宮上,也沒多想。
換好了衣裳,就來拉了拉茵茹的手:“你好好在府裡等我,我去去就回。”
“嗯。”茵茹點頭,衝她微微一笑。
寧璞玉轉身和竹節一起走了出去。“你陪我一起入宮吧竹節。叫芽枝也去。帶上咱們早起做的糕點。”
“您放心,芽枝已經準備妥當了。”竹節笑道:“我們兩個怎麼會不知道娘娘您的心思。”
“屬你們最好了。”寧璞玉笑着和她說話,兩個人越走越遠。
房裡,茵茹聽着那些歡聲笑語,只覺得刺耳。
她這麼的難過,璞玉卻這麼開心。
同樣是親姐妹,卻根本走的不是一條路。
哪怕寧歷晟連自己的親女兒的都利用,可這麼多年,寧璞玉的吃穿住,沒有一樣不是最好的。而她呢?
她有什麼?
除了守着一棟空蕩蕩的房間,滿心的苦澀,她還剩下些什麼?
不知道爲什麼,她走到了牀邊,輕輕的躺了下去。
兩個蘇繡的軟枕,枕着一個,撫摸着另一個。如果她是寧璞玉,該有多好?
可爲什麼,璞玉什麼都有了,她還是孤零零的一個人?
她身邊的這個位置……是冷衍睡着的。
“璞玉?你看了這塊料子沒有?”馮青檸步子輕快的邁進來。
待看清楚牀上躺着的人時,她不由得嚇了一跳。
然而更要命的是,她這麼大的動靜,牀上的人都沒有任何反應。不知道是在沉醉什麼?
一隻手還來來回回的撫摸着裡面那個枕頭。
“茵茹?”馮青檸皺眉喊她一聲,語氣明顯能聽出不高興來。
茵茹不禁嚇了一跳,連忙坐了起來。“馮……馮主子。”
“呵呵。”青檸笑了笑:“你又不是二皇子府的丫頭,怎麼叫我主子。和璞玉一樣,叫我青檸就行。畢竟我也不知道咱們誰大些。”
很不自然的掩飾了一下自己的情緒,茵茹道:“我答應幫璞玉整理料子和絲線,沒想到竟然睡着了。真是不好意思。”
“沒關係,你累就睡一會兒吧。”馮青檸明顯的看到她的手在動,那樣細膩的撫摸,怎麼可能是睡着了纔有的動作。
當然,這個時候也沒有必要拆穿她。拆穿她又能說什麼?
總不能因爲她在牀上躺了一下,摸了枕頭一下,就說她有什麼不軌企圖吧!
“你有事?”茵茹詫異的看着她,發覺她手裡抱着一匹布。
“哦,這是璞玉要我找的一匹藍色的料子。說是爺喜歡這個圖案。”馮青檸雲淡風輕的放了下來:“璞玉呢?”
“太后讓人接她入宮了,剛剛纔走。”茵茹解釋道。
“嗯,知道了,回頭她回來了,你把這料子給她。”馮青檸忍着心裡的不舒坦,輕柔一笑。“我先走了。”
“我送你。”茵茹起身。
“不必了。”馮青檸衝她意味深長的笑了一下:“你還是繼續幫她料理這些事情吧,實在累了,就回房好好歇着。璞玉呀,她最關心就是你的身子,你要是有什麼不舒服,她比你還着急。”言外之意,都是姐妹,該曉得分寸纔是。
總不能恩將仇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