詞曰:
天日昭昭一念忠,馬陵夾道盡引弓。烏雲來去蟾宮暗,甲子循環歲月通。
漁老丈,谷城公,圯橋吳市豈不同?椎擊博浪何須論,劍隱魚腸或謂功。
——擬作小詞《鷓鴣天》。
話說當時皇甫越一聽說趙立前和元虎二人是前來找張阿生回子虛仙劍派的,心中立即轉起了念頭:
既然他兩個不曾加入那史家羣仙會,既然他兩個是來找張阿生,讓張阿生重回子虛仙劍派的,那麼我不妨拉來加入我們赤誠衛;不知此時他兩個肯不肯——
若是他兩個不肯,我能不能指派張阿生,令他隨這趙立前和元虎前去子虛仙劍派,從此就做我們赤誠衛打入子虛仙劍派的細作呢?
皇甫越想到這裡,眉頭一轉,計上心來。
於是皇甫越一方面暗暗催動傳訊符,輾轉聯繫郡主府,上報郡主大人,一方面用秘聲法通知身邊的胡少龍和項天歌,讓他二人如此這般這般如此,以考查張阿生對赤誠衛的忠誠度;而嘴上,皇甫越卻是拱手施了一禮,就開口向趙立前和元虎二人道:
“二位道友,阿生兄弟剛纔就說過,他跟海蜃城史家是仇深似海,並請兩位道友離開羣仙會,以全同門道義。
依鄙人之見,二位道友不如加入我們赤誠衛,我們郡主大人可以,也願意安排二位道友做赤誠衛的客卿,不知二位道友意下如何?”
卻說趙立前和元虎,他兩個之所以要去海蜃城,本是爲着去找張阿生和史三嘯的;到了海蜃城之後,二人才發現張阿生被史家人欺辱。
元虎尚還主張投靠史家,畢竟史三嘯也是子虛仙劍派弟子,但是趙立前卻不同意——此時元虎尚不知道,趙立前跟張阿生其實是一個師父的親師兄弟。
公孫甫在子虛仙劍派內亂中死去之後,穆安生爲着加強自己的力量,就跟趙立前說明了實情。
當然,趙立前本也知道自己是公孫甫的徒弟,只是不知道公孫甫的親傳弟子除了張阿生還有哪些人。
——最初,他所知道的親師兄弟,也就是張阿生,因爲張阿生作爲公孫甫的弟子,這個身份在子虛仙劍派是公開的。後來經穆安生一說,才知道還有穆安生,以及那景陽生和李鳳生。
趙立前和元虎一起行動,來找張阿生和史三嘯,說到底,並不全是穆安生的意思。
穆安生早已倚趙立前爲左膀右臂,當然,穆安生是不主張找張阿生回子虛仙劍派的,因爲在穆安生看來,張阿生這個師弟太慫包了,一個慫人,能做成什麼事情?
然而趙立前不這樣看,趙立前覺得,畢竟張阿生是親師弟,怎麼着也比元虎、史三嘯這樣的同門值得親近,張阿生固然是慫包一個,但是子虛仙劍派中,穆師兄的處境,此時非常不妙。
有鑑於此,趙立前覺得,多個人就從一分力量,找張阿生回來,還是值得的。
趙立前自己,在張阿生下山之後不久,也被公孫甫想着法子逼下了山;包括那景陽生和李鳳生都是被迫無奈,離開了子虛山——
說起來,這都是公孫甫的主意,公孫甫讓他們下山,其實是爲了穆安生着想,要保存自己這一系的力量。
公孫甫本人,當然是抱了心死的決心的了。
說到公孫甫抱定必死的決心,這裡不得不重提舊事。
當時子虛仙劍派諸大佬受到那秘聲人的威脅,不得不暫時放下相互間的恩怨,要對付共同的敵人。
其實秘聲人威脅諸子虛仙劍派大佬時,給公孫甫施的壓力最大,究其原因,就是那秘聲人,口口聲聲地找公孫甫要一柄劍,此劍即是公孫甫贈給張阿生的玉劍,也就是那柄追魂劍。
追魂玉劍,本是公孫甫得自其父,可謂公孫家的祖傳,只是公孫家第一代,也即是公孫無衣,又是從哪裡得到的這柄追魂玉劍呢?當然不是得自其父,而是從水無情手裡搶來的。
說到底,這柄追魂玉劍,其法寶原主乃是水無情。
話說當日,公孫甫把張阿生給勸下山後,又想着法子,讓趙立前、景陽生和李鳳生都下了子虛山,最後纔是勸穆安生離開子虛山。
公孫甫道:“安生,你跟隨阿生跑這一趟,覺得阿生可用不?”
穆安生聽了,將自己尾隨張阿生三十萬裡,而張阿生竟是一無所覺,以及張阿生下山之後,跟李阿霞的餘情孽緣說了一遍,最後下結論道:
“師父,我覺得阿生師弟真個兒地是不成氣候,枉費師父栽培他的苦心。”
公孫甫聽了,悵然若失,半晌才道:“唉,張阿生是有修煉天賦的,可惜他命不好,踏入本門便做了我的弟子,不免被我連累了。
不過,他心性不壞,是個老實孩子,如果以後你能照顧得上,就照顧他一些,爲師我也好少些內疚。啊,安生,你也應該早點兒下山,啊,你聽爲師我的不會錯。”
穆安生道:“師父,幾位師弟都下山了,難道您就不肯留下一個弟子陪在你身邊嗎?前人說,‘有事弟子服其勞’,徒兒願留下來,供您驅遣!”
公孫甫道:“安生,你的心情我明白,只是爲師餘日不多,你何必留下來送死呢?我師我可是盼着你繼承我的遺志,拯救子虛仙劍派,併發揚光大的呢。”
穆安生道:“師父,您這樣說,徒兒我真的不理解,就算是跟掌門牛德和三位長老攤牌,大家生死一搏,您也未必一定落敗,師父您何出此不吉之言?”
公孫甫聞言,長嘆道:“我公孫家祖上創建這子虛仙劍派時,或許真有行事不當之處。如今我已知曉,那秘聲人,就是本派曾經的客卿水無情。他雖然也威脅牛德、州長永等四人,但據我料想,其輕重大小必然不同。
對於爲師,他說得很清楚,並一再要我還他勾魂玉劍,還說如果我不還他劍,那麼滅了我之後,我的親傳弟子也逃不出他的手心,若是我還了他的玉劍,那麼他便會放過我的徒弟,饒你阿生師弟不死哩。”
穆安生聽了,不由得道:“師父,那玉劍難道是靈器嗎?他會放過阿生師弟嗎?”
公孫甫苦笑道:“若是靈器,爲師我豈不滴血認主,拿來對付牛德他們?那劍不下於靈器,卻又不像靈器,因爲它十分古怪,會讓人發瘋發狂,無怪乎牛德他們私下裡管它叫做瘋狗劍,稱我爲老瘋狗,唉!”
穆安生聽到這裡,不由得咬牙說道:“師父,請您將劍賜給弟子,由弟子滴血認主,弟子願憑此劍,跟牛德他們,還有那個水無情,拼個魚死網破!”
公孫甫搖搖頭,無語。
穆安生着急道:“師父啊,難道您信不過徒兒嗎?徒兒願爲師父粉身碎骨!如果徒 兒今日有半句虛言,徒兒異日必不得好死!不唯身死道消,更是永世不入輪迴,再無轉世修仙之可能”
公孫甫苦笑:“安生,發這麼重的誓做甚麼,不是爲師信不過你,而是你不適合使用那勾魂玉劍——
劍呢,我已經給了你阿生師弟,這裡有兩個原因,一個原因是:
像你和爲師我這樣心性聰明的人,一旦被那玉劍反噬,必然變成瘋子,反倒是張阿生,他心性非常樸實,混沌未鑿,反而比你我更能抵抗得了那種勾魂奪魄之力,還能使用得了那柄玉劍。
爲師把玉劍交給你阿生師弟,當然也是爲着保全你;沒辦法,爲師我這是捨車保帥,並不是不心疼張阿生,畢竟他也是我的徒弟,手心手背都是肉啊。
還有一個原因,就是爲師我察覺,那水無情修爲高絕,即便是爲師我將勾魂玉劍滴血認了主,拿來跟他鬥,也不是他的對手,更不要說你了。
爲師我不是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而是實話實說——包括爲師我在內的所謂的本派‘五大高手’聯手,也只有憑我勾魂玉劍在手,加上牛德他們四個助力,纔有可能敵得過水無情。
我去了之後,就憑牛德、州長永他們四個,再也不可能是水無情的對手——
所以我之自殺,其實就是藉助水無情把他們一個個也滅了,也等於是我間接報了殺父之仇,而且於我名聲無損,你和你師弟們將來要在本派中立足,也不會因我犯上之惡名受累。”
“師父您不能這麼說……”
“我沒辦法拿到證據,因此一旦動報仇,我當然就有擔以下犯上,欺師滅祖的惡名,你們豈能不因此受影響?”
穆安生聽得無語,只好轉移話題:“師父,那水無情既然這麼厲害,爲啥到現在還不敢出手呢?還有,萬一您去了之後,牛德他們投降了水無情,您的願望不就落空了嗎?”
公孫甫苦笑道:“我估計,他出手愈遲,將愈驚人,譬如雷霆蓄勢,不發則已,一發萬鈞!
我估計,他之所以不急於出手,不是不敢,而應該是想從我嘴裡討問玉劍下落,所以爲師我斷定:
別看他不出手,其實他正是暗中盯着我們子虛山呢——若說牛德、州長永他們投降水無情,我的希望落空,那是不可能的!”
說到這裡,公孫甫笑了起來:“哈哈,他哪裡知道,勾魂玉劍早已隨我的弟子去了三十萬裡之外喲!雖然水無情修爲比我強,但是他腦袋瓜子卻未必比我強!
他在我這兒找不到玉劍,那麼就會懷疑誰?首先就是阿生,阿生是我的弟子嘛。
但是,阿生是以棄徒的身份被趕下山的,這個事情,據我想來是瞞不過水無情的——水無情自然就不會再懷疑玉劍在阿生的手裡。
安生,你想想,像這樣,水無情又該會懷疑誰呢?”
穆安生道:“師父,照您這麼說,水無情當然應該懷疑牛德、州長永他們四個。”
公孫甫聽了,點點頭,咬牙道:“對!牛德、牛璧君、州長永和史震這四個畜牲,欺師滅祖,殺害我父,他們憑什麼能打過我父親?
水無情在我這兒找不到玉劍,自然就會認爲牛德他們是仗着玉劍才能打過我父親的,否則,我父親作爲他們的師父,豈能不是那四個逆徒的對手?
——就此而言,我不信他水無情能放過牛德、州長永他們!”
說到這裡,空氣變得凝重而又死寂。
穆安生心裡想着:若是水無情殺了他們四個之後仍然找不到玉劍,只怕還是會懷疑到阿生的頭上的……。
公孫甫打破沉默,又說道:“好啦,安生,阿生下山後的情形,你擇要說給我聽聽。”
於是穆安生將跟蹤張阿生下山,一路趕到烏家山的所見所聞,給公孫甫說了一遍,講到最後,穆安生氣憤地道:“師父,張阿生分明是個不知羞恥的廢物!若不是您叮囑我,我當時真心不想救他跟他那未婚妻兩個的爛命。”
公孫甫聽了,沉默半天,才長長地嘆了一口氣,說道:“唉,別人拜到修士們下,那都是幸事;可是張阿生拜到我的門下,反而受到爲師我的連累,而且爲師我的確也有拿他當擋箭牌,轉移牛德他們幾個視線的意思。
若不是受我的連累,那海蜃城史家不會這麼想方設法地坑害他……說起來,是爲師我對不住他,你也就不必怪他了。唉……”
穆安生聽了,心下也有些慘然,心底裡不由自主地生出了些埋怨公孫甫的意思:師父,您對自己的徒弟也使三十六計,這樣做不大厚道呀!
穆安生在公孫甫面前,簡直就是透明的,他心底這點兒小心思,公孫甫竟是一眼看穿了似地,只聽公孫甫嘆息着說道:
“安生,你可知道你們師兄弟幾個中,阿生他是爲師我的關門弟子,本當受我厚愛,然而我卻爲着你,犧牲他?”
穆安生先是搖頭表示不明白,然後又點點頭道:“師父,我知道,您要我繼承您的遺志的,是吧。”
公孫甫長嘆一聲,將自己的一個儲物戒指取下,遞給穆安生,疾言厲色地說道:
“安生,這枚儲物戒指,爲師今天交給你,但是,在我沒死之前,你不可以滴血認主,據爲己有;在我死後,這枚儲物戒指就是你的,那時你方可滴血認主,打開來細看!”
穆安生聽到這裡,看了看公孫甫的嚴厲臉色,不由得泄了氣,就接了戒指,就低低啜泣了起來。
公孫甫安慰道:“安生,爲師我已經決定了,如果三個月內,那水無情不上門來殺我,那麼爲師我就先跟牛德他們拼個生死!
如果拼過之後,我活了下來,自然就由我對付水無情,你自然就要替爲師我分憂;如果是牛德他們拼掉了我,那麼子虛山後來之事與你全無干系,所以你還是聽爲師我的話,趕緊下山去吧!
記住,我這不是跟你商量,而是爲師我的命令!你若不聽我的話,就是個逆子,啊,不,”說到這裡,公孫甫停了一下才又說道:
“安生,爲師我視你如子,一時氣急,說錯了話,我的意思是,你若不聽我的命令,就跟跟世人口中的逆子似的,就叫做逆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