詞曰:
牽來麋鹿當廷,問何名?試盡滿堂文武箇中情。
從前有,如今又,更流行;還把人間不義叫聰明。
——擬作《烏夜啼》。
話說當時當場,眼看着張阿生落敗之勢將成必然,場外觀戰的童子們都大聲喝彩。
恰恰此時,場中情勢出現了反轉——
張阿生恰恰是右手前抓,左手劃過一段弧線,將身子努力往前撲出,爭取屁股不落地,自然而然地使出了“花狗摟腰式”。
畢竟童子們的修爲都低,武道嘛,就是後天凡人要百鍊成仙的第一步。司馬冉畢竟也不比張阿生高明太多,一招佔了上風,接下來收右拳,攻出左掌——恰恰此時,張阿生撈着了司馬冉的左掌!
張阿生撈住司馬冉左掌,不由得借勢發力,要站穩身形。司馬冉正往前衝,被張阿生這麼一拽,反而腳步不穩,向張阿生懷中衝去!
司馬冉畢竟比張阿生老練些,當即右腳尖外展跨出,帶動身形斜上半步,閃出了張阿生的懷抱,也就脫了“花狗摟腰式”之厄困。
司馬冉心中鬆了一口氣,正要翻身一式倒打金鐘,不料想張阿生卻是三魂入竅,六魄歸根,膽怯之心已去,腦袋裡回覆了應有聰明。但見張阿生一挫身形,穩紮馬步,反手橫擊,一招橫擊滄海,砰地一下——左拳擂在司馬冉的背上!
司馬冉原是一招得手,覺得張阿生不值自己的價錢的,此時自然是料不到張阿生會突然變強,自然就中了招!
司馬冉不由自主地往前撲出半步,同時覺得大出自己所料,大失顏面,情急羞惱之際,就勢一個後旋身,使了個騰空二踢腳。
張阿生呢,得勢之後,就按師父教的出手,要搶先手先機。
張阿生的攻勢才略略展開,滿臉漲紅的司馬冉已如瘋虎攻至,二踢腳緊接着狂風驟雨連環十二踢!
張阿生跨步躍出,將落未落之際,中了司馬冉一腳側踢!
中了這一腳後,張阿生反覺得自己還能勉強抗住,於是左腳略點地面,硬來硬地右腳大步跨進,身形側處,左手使個上盤掌,右拳透過腿影,硬搗中宮!
司馬冉本有些輕敵,再次命中之後,正覺得找回了面子,心情略鬆,不想對方竟然硬抗自己的攻擊,在不可能不可想象的情形下,貼身攻了過來!
司馬冉不由得心中慌忙,想避讓,卻是動作已緩,節奏已亂,中招再退!
張阿生此時再不留情,頓腳跨步,跟進再擊,司馬冉不由得再向後跌出一步,撲騰一聲,坐到了地上。
張阿生反攻得手,第一招是橫擊滄海,第二招水波不興,第三招老龍還宮,三招竟是一氣呵成!
張阿生大大地舒了一口氣。
司馬冉憋着一肚子氣退出,經過張阿生身邊時,司馬冉低聲罵道:“土包子,哼,你給我等着!”
張阿生正要反脣相譏,監場師兄的聲音響起:
閒雲中院童子張阿生勝!戰勝分:十分。表現分:開戰失態失利,扣二分,後三招一氣呵成,加五分。張阿生本場考較共得一十三分。
張阿生聽完,再看時,那司馬冉早已去得遠了。監場師兄已換了一個人,此人朗聲命令第二場考較之雙方進場。
張阿生這次對上了摩雲峰童子州勺竺。
州勺竺早已到了,就在場外觀看了張阿生跟司馬冉的對戰。州勺竺的注意力,本來是放在司馬冉和元虎身上的,至於張阿生,還是不入其法眼的。
在他看來,張阿生這個閒雲中院新來的童子,出身低賤,見識淺薄,不過是個土包子罷了,更何況才只入門不到一年,自己入門快三年了!
然而張阿生竟然勝了,雖然開始很失態很難看,但緩過愣來之後,那一氣呵成的三招攻擊,州勺竺覺得換成自己也不易扛住。
張阿生所用的這拳法出自本門天罡手和地煞掌,並不是只有三招!州勺竺心是暗思:看來他對於組合拳是下了功夫的!
州勺竺頗有算計:“反正這一場有選擇餘地,我不跟你比拳腳,我跟你比劍,小樣兒,哼!我就不相信勝不了你!”
州勺竺萬萬料想不到,張阿生入門至今,其實每天練習的只是這三招,只須熬到這三板斧砍過之後,張阿生就後手不繼了!
張阿生在場中原地不動,州勺竺一步一步地踏進場中。
新監場師兄按照慣例詢問:“鑑於上一場你以展現了拳腳上的實力,這一場,張阿生你是選擇比劍還是繼續比試拳腳?”
張阿生尚還沒開口,州勺竺已經搶答:“我選擇比劍!”
張阿生一見對方搶答,心裡就有些不滿,然而聽到對方明明白白地提出比劍之後,驀然想起阿霞贈送自己的秋水劍來了!
秋水劍,可是真道仙國帝都神京珍劍坊的名品,真道修士們都喜愛的真道道器!紅鼻子師兄曾經跟自己說過,秋水劍比咱們子虛劍質量還要勝出一籌呢!
想到這裡,張阿生心頭不由得一陣激動:阿霞妹妹,我今天要憑你送的劍,跟這傢伙見個高低!
州勺竺已經搶答,那裁判師兄看了一眼張阿生,再次詢問,張阿生同意比劍。
張阿生的話音裡透着一股興奮,州勺竺聽得一愣,接着心裡生出一分警惕。
比劍即將開始,場外,紅鼻子修士已經過來觀戰了。
紅鼻子本來就沒認爲張阿生能獲勝,所以一聽說張阿生第一場贏了個開門紅,自然就趕過來看張阿生的第二場比賽嘍——他本也就是本門新招童子年度考較的主持人之一。
紅鼻子向場中看過來,恰恰跟張阿生的目光隔空相遇,紅鼻子向張阿生遞過來一個誇讚和鼓勵的眼神兒,這眼神一閃即逝,不易覺察,卻也因此令張阿生難忘!
監場師兄朗聲宣佈開始,張阿生眼睛盯向了對手,卻不接裁判師兄遞送過來的子虛劍,而是探手取出了心愛的秋水劍!
場中的州勺竺急叫:“停!監場師兄,他不守規矩,用秋水劍對付我!”
恰恰此時,場外有人冷哼一聲,叫道:“州師弟不要怕,他那秋水劍是次品,頂多值八百個靈晶幣,跟正品秋水劍是不能相比的!”
張阿生不由得回頭看向說話的人,這人正是司馬冉!
司馬冉是敗而不服,此時腆着臉來觀戰,卻是爲着察看州勺竺的實力來的。
然而張阿生不用子虛劍,司馬冉也是一愣。
等到張阿生取出秋水劍時,司馬冉正要大聲喝斥張阿生違反規定,哪知再一細看時,卻發現張阿生所拿的不過是一把次品秋水劍罷了!
按說,次品秋水劍對上子虛劍是肯定吃虧的,但是司馬冉想要出張阿生的醜,揭破張阿生的虛榮,讓他在人前下不來臺,於是司馬冉忍不住大叫:
“張阿生,我說你就是個土包子,沒錯吧?你不用我們劍派的子虛劍比武就是違規,偏偏拿的還是次品秋水劍!哈哈哈,張阿生,你也不怕丟人啊?”
場外衆童子不免都是齊聲鬨笑!
張阿生覺得自己的臉是剎那間十分地熱!
張阿生不相信,司馬冉一定是胡說,阿霞親手送給自己的秋水劍,怎麼可能會是次品?
這把劍,是阿霞妹妹辛辛苦苦地攢了好幾年的私房錢,請託她大表哥買來的,怎麼可能會是假的?!
州勺竺在司馬冉的提示下,也早已看明白了,張阿生手中的秋水劍,真的是次品!張阿生畢竟入門比自己晚,再加上劍不如我,我是勝定了!
州勺竺盤算既定,不顧自己剛剛纔出口叫停比賽,竟如偷襲,劍奔中宮,身隨劍走,口中才慢半拍喝道:“看劍!”
張阿生聞聲警醒,眼見對面劍到,躲避不及,不由得擡起手中秋水劍,以擋來勢。
“倉啷”一聲,二人不由得各自抽回自己的劍,各向劍上看去。
州勺竺放心了,子虛劍毫毛不損。
張阿生心痛了,秋水劍竟被碰出一個米粒大的缺口!
州勺竺哈哈大笑:“土包子,哪裡撿的次品啊?看我削你!”
話落劍到,又是直刺中宮!這分明是欺負人哪!
張阿生憋着一口氣,使出二十八式雲臺劍法,頗爲小心,不求有功,先求無過,特別是不能讓對手毀了秋水劍!
州勺竺子虛劍大開大合,仗着張阿生不敢將秋水劍跟自己硬碰,一臉輕蔑,狂笑連連。
張阿生束手束腳,早失先機,只有被動挨打的份兒了,場外傳來了司馬冉陰陽怪氣的聲音:
“張阿生,還不認輸嗎?憑你那次品劍,必敗無疑喲!啊哈,州師弟下一招要攻你的左肩啦,哎喲——”
自有人應和司馬冉,跟着起鬨。監場師兄不得不喝令他們閉嘴。
不想州勺竺竟然在打鬥中分心叫道:“司馬師弟,就算你叫破我的招數我也贏定了!”
場裡場外的話,張阿生都也聽得清楚。
張阿生不免心頭氣結:司馬冉被我打敗了,笑話我,你們其他人憑什麼向着姓州的說話?我又沒得罪你們!
張阿生哪裡知道觀戰童子們的想法?
其實司馬冉等人進入山門時間比張阿生早,大家相對臉熟得多;而張阿生,在他們眼裡是第一次見,面生得很。
何況閒雲中院的名頭哪有這三峰響亮?抱粗腿的人哪裡都有,這也是大多數人的明哲保身之道喲。
張阿生畢竟只是個山村長大的娃,沒有見過什麼大世面,心思也相對單純得多,此時場外被嘲場內受逼,不由得血往上涌,情緒上按捺不住;也纔不過是三招兩式的工夫,張阿生就敗象叢生!
州勺竺眼見得張阿生變得氣浮心躁,不由得心中一動!
——這傢伙勝券在握,反而不急於取勝,耍起嘴皮子來了!
在這姓州的看來,張阿生就是個土包子是肯定無疑的了,給他來個老貓戲鼠,一來可以大長自己威風;二來呢,說不定司馬冉覺得能趁機出一口氣,私底下會感激自己,自己白撿一分人緣;三來呢,無形之中,自己就高出司馬冉一頭,那麼摩雲峰也就比齊雲峰更有光彩!
年紀不大,卻能在眨眼間冒出這些心思,可以想見其爲人。這種人,若有本事,往好裡說,將來就是個英雄;往不好裡說,養大了也必是奸熊。
州勺竺心頭打定主意,出劍之際,漫聲浪調陰陽怪氣地問道:“張師弟,你爲什麼不用本門子虛劍,偏偏要用這柄次品秋水劍?”
張阿生不敢分心答嘴,臉色早已通紅。
然而州勺竺卻是得勢不饒人,呵呵冷笑道:“張師弟,瞧你這麼愛惜秋水劍,我敢說,你這柄劍一定是你情人送的——哎喲,可惜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