詞曰:
鬱郁孤鬆澗底生,山頭蔓草也相輕。東君日麗光不照,桂殿花魂夢無鶯。
飛羽燕,老倉庚;幾番風雨苦卿卿!天之道也人之道,損益原來不公平。
——擬作《鷓鴣天》。
張阿生真的很笨,這個時候,還認死理兒,相信“殺人償命,欠債還錢”,居然還認爲人家要弄死自己,居然是合情合理的!
所好這個事情,怎麼處罰他不是他自己決定的。他的師父公孫甫,正一邊爲他療傷,一邊想法子,要把自己的一身本事,利用這有限的四十九天時間,全部傳授給他。
公孫甫先給他介紹本派內鬥情況。據公孫甫之言,子虛仙劍派的掌門跟四長老是一夥兒,大長老跟三長老是一夥兒,而公孫甫,則是這兩夥兒共同的打壓對象。
這就導致了公孫甫,許多事情做起來,都不得不收斂些隱蔽些。比如,紅鼻子穆安生,雖然是從下院普通灑掃童子晉升起來的,但實際上卻是公孫甫私淑弟子,用穆安生的話說就是“予私淑諸人也”,這“諸人”,究竟是哪些子人,只有穆安生自己清楚。其實他是公孫甫真正的大弟子——但是在子虛劍派內,卻並不公開,沒有人知道這個事兒。
至於閒雲中院的兩個灑掃童子,一個叫景陽生,一個叫李鳳生,這二人也都是公孫甫的私淑弟子,同樣也沒有人知道這兩個是公孫甫收的弟子。
而張阿生則是公孫甫的幾個弟子中,唯一的一個身份公開的,所以,那景陽生和李鳳生,雖然年紀跟張阿生差不多大,明明是師兄,但是見面時卻都稱張阿生爲大師兄!
在公孫甫的想法裡,張阿生雖然不是自幼修煉的世家子弟,但是他的資質比穆安生、景陽生和李鳳生三個都好,只要自己稍加培養,肯定能大放異彩!
等到這張阿生實力強大了,師徒聯手,反擊那兩夥兒,定能收出奇制勝的效果。
公孫甫又爲什麼偏偏不隱瞞張阿生作爲自己弟子的身份呢?在公孫甫看來,張阿生雖然才十二歲,但是從入門年紀來看,已經偏大些了,這樣的年紀才進入山門,自然也不應該會引起那兩夥兒人手的注意。
何況自己所教給徒弟張阿生的,才只僅僅三招拳腳,和一套雲臺二十八劍而已。憑這些,張阿生的考較表現,就不會太出色,就不會被那兩夥兒人關注。
當然,如果張阿生表現太出色了,而且又是個沒有師父的普通灑掃童子身份,那麼,張阿生就可能被那兩夥人收去做他們的弟子!
自己好不容易揀到的寶,哪能白送人?這也是公孫甫再三考慮,最終決定公佈張阿生是自己的徒弟的原因。當然,這公佈,也是小範圍內的,圖的是作個證據,證明張阿生早已被自己收做徒弟了。
當年初見,公孫甫對張阿生說的是收他作關門弟子,理當是個小師弟,但是,進入山門之後,張阿生卻成了“大師兄”,其中原因就是這個。
今日張阿生也才明白師父的苦衷,也才真正明白,爲什麼自己進入本門一年來,只在閒雲中院活動,簡直就是足不出戶!
誰能想到,這一年一度的童子考較,張阿生居然弄出了這麼大的動靜!
公孫甫道:“阿生,你修煉起來頗有天資聰穎的優勢,但是你說話做事,總是顯得有點兒傻。
我也看明白了,這跟你的成長經歷是分不開的,跟人打交道時,這樣傻,當然會對你是有不利影響的,真是可惜啦。
不過,你要明白,這樣也有好處,你可以專心修煉。等到你修煉有成了,就不一樣啦。
這個世界上,真理只在你拳頭打擊的範圍內,到那時,你不用看誰的臉色行事,你說什麼就是什麼——你可明白?”
張阿生連忙答道:“師父,我明白了。”
公孫甫滿意似地點點頭,又說道:
“我修煉到現在,最拿手的,是煉製丹藥,當然,既煉丹,必然要涉獵到煉器,要煉器,必然要涉及陰陽五行陣法等方面。所以啊,你師父我也是個多面手,可惜卻是樣樣通,處處毛。”
說到這裡,公孫甫停頓了好一會兒,不知想些什麼,臉上是陰晴變幻。
張阿生見師父不說話,一臉深思的樣子,自是不敢說話,就靜靜地站在師父的旁邊。
不知過去了多久,公孫甫嘆了一口氣,再次開了口,聲音低低地道:“阿生,術業有專攻,不怕千招會,就怕一招精。我本不該把我全部所學都傳給你,畢竟那樣容易貪多嚼不爛——
這一點,對於爲師我來說,可是血的教訓。只是,我所學的這些本事,沒人可傳,也只有傳給你了。
況且我一直認爲,要想在修仙的道路上走得遠,一個修士就應該掌握這些東西,不然,你想晉階的關頭,沒有丹藥,找誰要去?你想煉丹,卻沒有丹鼎,又找誰要去?自己煉製丹鼎吧,你不懂陰陽五行,不通陣法,又怎麼煉製?”
說到這裡,公孫甫眼睛看定張阿生,鄭重地說道:“阿生,我希望你不但要像爲師我一樣做個多面手,還要求你要拼命努力,爭取早日達到甚至超過爲師我的修爲境界!”
張阿生恭恭敬敬地道:“師父,弟子明白了。”
說到這裡,張阿生忍不住綴了一句:“弟子無知,要是弟子早一點明白師父在本派的處境,弟子寧願忍辱,寧願失敗的。”
“那個已經是過去式了,現在你身上有傷,不能動手,正好學習煉丹、煉器和陰陽五行陣法方面的理論知識。我們好歹還有四十九天的時間來學啊。”
說起來,張阿生不識什麼字兒的,不然入山當日,不會連山門牌坊上的“子虛仙劍派”五個字都不認識。
公孫甫取出筆記,打開,指着第一章內容給張阿生看。張阿生搖搖頭:“師父,我不認得什麼字的。”
公孫甫聽得一激靈:“啊?你不識字?這一點我倒還真給疏忽了!怪不得當時你不認得山門那兒‘子虛仙劍派’幾個字呢。”
說到這裡,公孫甫搖頭道:“不對!你那未婚妻給你買的秋水劍劍鞘上的字兒,都是哪些字?你又是怎麼認得的?”
張阿生道:“師父,那些字,我不是真的認得,而是當作相同的畫兒來看的。阿霞家就有一柄祖傳的秋水劍,上面就是那樣的模樣和花紋……”
公孫甫聽了,不免無語:原來他是這麼認得那幾個字的。我這筆記上那麼多的字,怎麼教他?
公孫甫不愧是做師父的,轉眼就想出了應對的法子:
——煉丹煉器和陰陽五行陣法之道,公孫甫都有工整的筆記,就張阿生不識字的問題,公孫甫是一行一行地讀給張阿生聽,然後讓張阿生跟讀,跟讀之後,就讓張阿生自己認讀,這樣一遍完成,字呢,張阿生是認得了,內容呢,張阿生也就記住了。
當然,萬事開頭難,第一天認讀,效果不佳,難度頗大。公孫甫先教張阿生學習陰陽五行之道,這是陣法之道的基礎,也是煉鼎、煉器、煉丹的基礎。
公孫甫指着自己筆記中的第一行字,說道:“阿生,我先讀一遍給你聽,讀第二遍時,你要跟讀,跟讀之後,我不讀,你自己讀,而且接下來,你不但要讀熟記住內容,還要認住這一行裡的每一個字!”
張阿生趕緊道了一聲“是”,就凝神聽師父讀。不想這一凝神,就覺得左肩傷口裡突地一跳,一陣子疼痛感傳來!
張阿生忍不住哼了一聲。
“啪”地一聲,公孫甫給了張阿生一巴掌:“忍住!專心聽我的!”
“是!師父。”
“聽好了——大道渾元,無中生有,天生太極,其數爲一。”
“師父,什麼是大道渾元?”
“大道渾元,說的是大道,大道是什麼樣子的呢?不好說,只能描述一下,大道的樣子,或者說是大道的本質,就是渾元。”
“師父,渾元是什麼?”
“渾元嘛,渾,就是渾一,就是混沌,元,就是元始,大道的最初的情狀。”
“師父,我想不通這是什麼樣子。”
“廢話!你現在要是就能想明白了,還要師父我幹什麼?你現在不是要想得通,而是要記得住!”
“是!師父。啊,師父,爲什麼會無中生有呢?”
“大道初始就是無,從無到一,就是無中生有,就是所謂的‘道生一’,‘一’就是太極,也就是‘其數爲一’。”
這一句,公孫甫解釋得倒是比較細緻。張阿生豎起了耳朵細細地聽。
公孫甫開始第二遍,張阿生跟讀:“大道渾元,無中生有,天生太極,其數爲一……”
起初只是一句兩句,張阿生尚能跟得上,記得住,一會兒工夫,十幾句下來了,張阿生就不能完全記住了。
還有一個問題,就是公孫甫停了下來,把筆記合上再打開,從頭指着第一句,命令道:“讀!”
張阿生就遵命讀,結果是讀得結結巴巴,磕磕絆絆,一行字兩行字,看來一片黑乎乎,認不得幾個!
公孫甫不由得來了火氣,擡手就給張阿生一巴掌!
張阿生讀得就更結巴了!
公孫甫嘆了一口氣:“我若是能領悟出怎樣將這些知識刻注在玉簡中,用神識來讀,你也就不用受這個罪了,可惜我雖然在這個方面下了近百年功夫,但是始終沒有摸着個頭緒。”
張阿生聽了,卻是來了心勁兒:“師父,把神識刻注在玉簡中是怎麼回事兒?”
“據說這是一門秘法,爲師所知也是有限。”
“那能有什麼好處?”
“有什麼好處?只要你神識外放,投入到玉簡中去,就可以清楚玉簡裡刻注的內容,不識字也不受影響的!”
“那真是太好了!”
“好個屁!”師父擡手又給了張阿生一巴掌:“你連神識都沒有,更不要說神識外放了!你還是安心給我記住筆記上的內容,好好認字吧!”
於是張阿生又一次開始讀,公孫甫看不過,只好自己再讀一遍,張阿生跟讀,再復自行認讀。
兩個時辰過去了,筆記所載的“天道”、“太極”這兩節,張阿生才只記住了十來句;至於用來記錄這十來句話的文字,估計換個地方,張阿生一樣還是不認識的。
張阿生還要再讀,公孫甫道:“先歇會吧,你趺坐練會兒氣,可以養傷,也算是休息;如果傷口疼痛,趺坐不便,就念睡覺訣,睡上一覺,兩個時辰後,再來繼續學習陰陽五行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