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陳茂好好幹。可不能給咱們樂民樓，給咱們丟臉啊。”張寶明用力地拍着陳茂的肩膀，殷勤地囑咐着，從早上一見到陳茂開始，張寶明的嘴巴就沒停過。從一路上要注意寒暖，到在御膳房要怎麼幹，自己先前教他的那些東西有沒有記全，統共說了不下幾十遍。
毛二被張寶明說煩了，不耐煩地道：“人家是王師傅的徒弟，你上哪門子的心。陳茂好好做就行了。大不了回來，咱們樂民樓現在正缺廚子呢。”
一干人聽了哈哈大笑。
張寶明瞪了毛二一眼：“你說什麼呢。我寧願咱們樂民樓總是缺廚子，也不希望他回來。”
樂民樓的一干師傅們紛紛到渡口送陳茂，每人一句的交待着頭次出遠門的陳茂。陳茂的弟弟妹妹們眼淚模糊地拉着陳茂的衣角不肯鬆手。
崔懷光將那幾個孩子攬在自己身邊：“你若是混得有出息了，到時候就給你送到京城去。若是……反正就在咱們店裡做學徒，現在正缺人手，找外人，還不如找熟人。”
陳茂本來就不放心自己的這幾個弟妹，送到姨媽家固然可以，但是……崔懷光先前說過一次，他以爲只是安撫他，讓他安心上京，卻得到要留自家弟妹在樂民樓做學徒。學徒的日子固然很苦，但是在樂民樓，他卻是能夠放心。
陳茂爲最小的弟弟抹乾了眼淚，塞了塊糖給他：“別哭了。你們同崔掌櫃的好好幹，日後哥哥出息了，就來接你們。你們要聽話，別給崔掌櫃的惹亂，要勤快些。”
崔懷光不滿地瞪着陳茂：“你這是什麼話。我能讓他們做什麼？”
“馮御廚。”
陳茂只覺得馮萬福同崔懷光都特別的奇怪，說話神神秘秘的，都只說一半。自己上京，怎麼跟天氣，臉色對上了，不明白，不明白。
“你若是想讓我帶信，就趕緊寫信，我明日一併帶去。”
陳茂本想拒絕，卻不料崔懷光搶身上前：“如此那便更好。”崔懷光笑的很熱烈，帶着一種巴結，一種意外的神情讓韓進很是受用，“還請韓師傅替我們引見一二。”
馮萬福擺擺手：“我只送你一句話。擡頭看天氣，低頭看臉色。”說完，馮萬福便擺擺手，“你去吧。”
崔懷光看着韓進，問道：“這位是……”
陳茂肅然地應了。
韓進將這些完全看在了眼裡，微微一笑，對陳茂道：“你若是想結識陸大人，我可以請師父幫你引見。師父同陸大人很是熟識。”
陳茂“啊”了一聲，他沒聽明白馮萬福說的話，他不解地瞧了瞧馮萬福，這話……陳茂很快放棄詢問的想法，他點點頭，算是應了。在他看來馮萬福總是顯得神神叨叨的。旁的師傅在教導自己的時候，他總是找他有事，旁人請他點撥自己，他總是叫自己把師父教的做好就行。他是怕自己的手藝流失麼？跟他講講皇宮的事，比如說哪位愛吃什麼菜色，口味是什麼都可以，可他爲何一句也不多說呢？
送萬壽節壽禮上京的除了衙門裡的幾位官員外，還有布政使等幾位大人家的管家，崔懷光找到這些人後，摸出了藏在袖口中的小袋，一一塞了過去，什麼也沒說，便又領着陳茂又回來。
前面所有的人都開始上船，準備啓程了，陳茂也只得拋開心裡所有的疑惑同樂民樓的師傅們告辭，登船北上。
“這個你拿着。”崔懷光遞給一個布包，交待陳茂貼身收好，“這是一點銀子，留給你以後用。到船上後，甚至到宮中你不許拿錢打點旁人。”
瑞雪只覺得納悶：“您知道爹在哪？”她看着笑而不語的宋夫人，遲疑地問道，“是京城麼？”
“這……”
崔懷光在伸出手拉韓進的同時，一錠銀子便已出手，塞進韓進的手中：“勞煩你了。”
“陸大人，這就是陳茂。陳茂，快給陸大人問安。”崔懷光拉扯着陳茂給一個精幹的中年人行禮，“陸大人，你路上想吃什麼就讓陳茂做，這小子做魚是一絕。”
韓進掂了掂銀子，滿意地笑了笑。這樂民樓還真是大方，你既然有錢，我就幫你好好的花。他拱了拱手，笑道：“這是什麼話。我跟陳茂是親兄弟，再說師父此次入京也不能帶徒弟。我還想請陳茂一路上照顧師父一二。”
宋夫人將桌上的點心匣子拿開，放的遠遠的，不許宋晴再吃：“你傻愣着做什麼？還不快去寫信？”
不等陳茂介紹，韓進自己介紹起了自己：“在下韓進，是重譯樓高盛豐師傅的徒弟。我打小同陳茂在一起，知道今日陳茂要上京，特來送送。”
瑞雪當然寫信給爹。可是爹走的那麼突然，只說要回老家，多餘的話一句也沒說，她怎麼知道自家的老家在哪裡，更不用說寫信了。
崔懷光帶着陳茂四處碰壁，他很得意，他喜歡看着陳茂碰壁的樣子。韓進搖着步子，晃到陳茂跟前：“陳茂。”
韓進看着崔懷光急切地樣子，滿意地笑了笑，走到高盛豐那邊，遙遙地指了這邊。高盛豐同那位陸大人還真的朝崔懷光他們點點頭。崔懷光更是深深彎腰作揖行禮。
“別，別什麼。”崔懷光佯怒地瞪着陳茂，進陳茂有些沮喪，他又笑了，拉着陳茂：“陳茂你來，你過來一下。”崔懷光帶着陳茂鑽到一處官員跟前。
陸大人點點頭，瞧了瞧陳茂後，卻是對身邊的高盛豐很是熱情，同他熱絡的說着話。陳茂有些尷尬，反倒是崔懷光依舊是笑笑的，同陸大人說了會子話後，便拉着陳茂悄悄地找了旁人。
“也沒什麼交待你的。只是王師傅回老家這麼久，你也不想去封信給他？”
作揖起身的崔懷光，看着遠處的高盛豐，只是直立在那，輕輕地道：“在船上，你老實的待在艙裡，別到那些官兒跟前熱鬧，平日裡若是叫你做菜，你只推給高盛豐。”
陳茂不好意思地道：“我只是叫他們勤快些，別……”
陳茂不願意再被崔懷光呵斥，無論他說什麼，都一一答應。他將崔懷光交給自己的布包慎重地放進懷着，貼身收好，聆聽崔懷光最後的交待。
“陳茂。”馮萬福今日也來送陳茂了，他沒像旁的師傅那樣送這個送那個。只是靜靜地等大家都交待完後，才叫過了他。
崔懷光看着漠然地馮萬福，拍拍陳茂：“馮御廚的話，你可要好好的記在心裡。知道麼？”
“原來是高師傅的徒弟。久仰久仰。我方纔看高師傅同陸大人說話。嘿嘿，咱們……陸大人……”崔懷光少有的說話不利落，面色雖未變，一雙眼睛卻直勾勾地，豔羨地瞄向了同陸大人熱絡說的高盛豐。
“啊？”陳茂沒有想到，崔懷光交待自己的卻是這些。除了魚圓湯，其他都故意做壞，這不是自壞自己的前程麼？
因爲只許大師傅進京，韓進沒能同高盛豐一起入京獻藝，他有些落魄地站在那，他嫉妒地看着可以一同上京的陳茂。當初他們倆差不多，現在一個能御前獻藝，說不定還能稱爲御廚；另一個還只是學徒。
“啊什麼！”崔懷光突然露出少有的嚴厲，“我說的你聽進去了嗎？不但要聽進去還要做到，完全做到。”
崔懷光掃視陳茂後，斷然道：“你最好把我的話聽進去。”
宋晴沒有了點心，十分不願意，可是又不敢對宋夫人提出抗議，隻眼巴巴地看着瑞雪，希望她能給自己拿塊點心來。可是，她小小的願望到底沒能實現，瑞雪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別的上頭，根本就沒注意到她的祈求。她又望向了在地上伺候的奶孃及丫鬟，可是她們怎麼敢違背宋夫人的意思，都沒能給她送上一塊點心。
*
瑞雪此時正在宋夫人處，她本來是想去送陳茂的，可是宋夫人那邊傳話，說她明日要離開南京，臨走有些事交待她，她只得到木字號布店來。
宋夫人點點頭。
“你只聽我的。那位甄管事，留着兩撇八字鬍的，是漕運總督沈大人家的管事，你在船上若是缺什麼你只管找他。這包裡的東西是商掌櫃請你辦的。你進京後，若是得空，就去崇文門大街，那有家木字號藥鋪，你把這封信交掌櫃的，只說是南京商掌櫃的轉交，就可以了。你若是以後有事，就去那。要是寫信給家裡，也交到那，一準給你送過來。”
她聽說宋夫人跟宋老爺常年都是在京城待着，只是偶爾去四處尋看，而那個揚州老家卻是幾乎不回去的。如果說幫自己帶信，那麼京城是最有可能的。
崔懷光頓時眉開眼笑，拉着韓進又道：“應當應當。你就是不開口，陳茂是小輩，定當執弟子之禮。那個……那個……”
“韓兄。”
瑞雪驚住了，爹的老家……居然在京城，這實在是太……先不說這個，只說宋夫人是怎麼知道的。當初爹給宋夫人的信，她也是看了的，上面就根本沒說起老家在哪裡，要去哪裡，宋夫人是怎麼知道的。
“對高盛豐要若即若離，不可太親近也不可太疏離。若是他們一定要你做菜嗎，實在推不過去，除了魚圓湯，旁的一概故意做壞。”
面對着同自己年紀差不多大的人的呵斥，陳茂多少有些呆滯，他沒想到崔懷光會變了聲調，他連連應下。
沒人能滿足她的願望，宋晴氣惱地爬下了榻，衝了出去，可慌了守着的下人，忙跟在她身後追了過去，不停地叫她慢點。
“不要去追她。”宋夫人看着跑出去的女兒，淡淡的吩咐着，卻望向了神遊的瑞雪，“王師傅若是暫時不能回南京，你想給他去信，就交給商掌櫃，他會找人幫你送過去的。等你曾祖父的身子好了，你若是想去京城，叫商掌櫃的送你去也行。”
瑞雪愣愣地跟着翠雲退下，可是面對着紙筆，她又不知道該說什麼，她想問父親，她什麼時候能見到他。可是她更想問清爲什麼老家會在京城，爹跟她還有母親是怎麼來到京城的，爲何當初不帶自己回京城，而是在南京流落呢？
瑞雪困頓地搖搖頭。怎麼會這麼多的事情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