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大人言重了,武人若不能守護百姓,要來有何用處?”李悠不自覺的就用上了後世的言辭,“本官此次率軍南下,也是爲了保護嶺南百姓不受南蠻侵擾,又怎麼會讓他們騷擾沿路百姓了?若是如此,他們與南蠻又有何區別?”
“武人若不能守護百姓,要來有何用處?”江隨雲重複着李悠方纔的話,陷入深深的思索之中,良久之後才起身一躬到底,“大人此言深合仁道,江某實在是佩服之至;江某此前也多次思索過軍隊對於國家的用處,今日聽到太尉大人所言方纔茅塞頓開;於國之中,武人清楚流寇山賊,保護一方平安;駐守邊關,禦敵於國門之外,讓中原百姓不受蠻夷侵害,這纔是武人應當做的事情。”
“正是如此,這些將士所用皆是百姓供奉,如若不能回饋百姓,那麼百姓們就該心生怨懟了。”他還沒有見識過後世參與救災的子弟兵,要不然就更爲驚訝了吧?李悠現在還沒辦法讓麾下士兵達到後世子弟兵的程度,但是要求他們不去騷擾百姓還是可以做到的,然而就是這點最基本的東西,已經讓江隨雲深感意外了。
“此次能有太尉大人率領如此軍隊南下,實乃我嶺南百姓的幸事。下官已經備好了糧草、消除瘴氣的藥物、當地嚮導等征伐南蠻所需之人員物資,明日即可送到軍中。”江隨雲也不是毫無準備,但凡當地人員應該做好的配合工作他都已經準備妥當,等一一給李悠說明了糧食的數量、藥物的使用方法、嚮導的出身背景之後,江隨雲終於開始回答李悠最開始的提問來,“說實話,此次南蠻謀逆和下官也有脫不開的關係。”
看着一臉苦笑的江隨雲,李悠有些詫異,黑冰臺不是說他愛惜百姓、深具幹才麼?怎麼會惹出這樣的禍事來?不過就目前來看,他的態度還是讓李悠滿意的,不僅做好了所有迎接大軍的準備工作,還能夠直面自己應當承擔的責任,就這兩點來說整個大魏就沒有幾人能夠做到,“哦?江大人不妨細細說來聽聽。”
“下官遵命。”江隨雲隨即坐直了身子,“下官也是去年方纔來到嶺南道上任,上任之後下官發現當地世家大戶侵吞百姓田產、掠奪民財,可謂無惡不作,嶺南百姓深受其害;下官於是召集嶺南諸世家的家主前來府中敘話,想要好言相勸讓他們收斂一二。”
“江大人怕是要失望了。”李悠忍不住插話道,任誰也不可能因爲幾句話就放棄已經到手的東西,雲州的陸家如此、朝堂上的楊介夫等人如此,想必這些嶺南的世家也是一樣。
“大人英明。”江隨雲繼續說道,“下官也明白這些話大多會無濟於事,如此舉措只不過是不想不告而誅罷了;誰知約定的時間到了之後,嶺南諸世家的家主起碼有一半推辭不來,來的那些也是顧左右而言他,始終不肯給下官一句準話,渾然沒有將朝廷的法度放在眼裡。”
李悠不時點頭,這些世家豪門都是手眼通天的任務,想必自然知道江隨雲不受朝廷大員待見,而且他身後又沒有讓人畏懼的靠山,既然如此還有什麼好怕的呢?如果他能夠像前幾任一樣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那麼他們也不會讓江隨雲難做,三節兩壽必定會有一份厚厚的心意送上,平日裡所得也少不得分潤他一些;但是現在江隨雲明擺着要和他們過不去,那這些人怎麼會給他好臉色?
“自此以後,下官也對這些人死了心,開始各處衙門弊政,裁汰了一些和他們多有勾結的官吏,重新招募可靠的人手,數月的功夫衙門之中就已經有了幾分起色。”江隨雲並不是愣頭青,他先是清理了內部纔開始對這些世家下手,“在處置了幾個小世家,將他們奪來的田產還給百姓,處罰了幾名遠支子弟之後,有百姓狀告邕州史家侵佔百姓良田,打死苦主一家四口,下官以爲時機已到,立刻率領府軍前往邕州,準備將史家涉案人員捉拿歸案。”
“江大人行事果然慎重。”江隨雲的這一番作爲並無不妥之處,但是相比那史家沒這麼容易屈服吧?
“然下官還是疏忽了。”江隨雲苦笑道,“下官本以爲那史家頂多會緊守鄔堡不出,或是交出幾個替死鬼暫避一時,事後再上書朝廷彈劾下官;誰料他們竟然直接勾引南蠻攻入嶺南境內,下官所率兵馬猝不及防之下被南蠻打得大敗,僅有半數得以生還;而史家更是倒打一耙,將南蠻入侵的責任全都丟到下官頭上,說正是下官領兵南下讓南蠻誤以爲朝廷將要鎮濤他們,南蠻於是只好主動反擊;並四處宣揚,唯有將下官下獄處置,南蠻纔會退兵。”
“邕州地處偏遠,這些人行事也越發的大膽了。”李悠很快將江隨雲的話濾了一遍,就他話中的意思,正是因爲他上任以來對嶺南各大世家嚴加打壓,不,,甚至稱不上是打壓,只是讓他們將不該得到的東西吐出去而已,不料這卻迎來了嶺南世家的巨大反彈,邕州史家更是不惜勾結外敵入寇,也要把江隨雲弄下臺。
當然這也只是江隨雲的一面之詞,雖然聽起來極爲可信,但事實未必就完全和他所說的一樣,不過在打壓世家上面李悠和江隨雲的利益是完全一致的,剛剛提升了政治能力的李悠意識到這正是一個清除福王治下各大世家的好機會。
“這些世家豪門竟敢如此大膽,待本官擊潰南蠻之後定要給他們些厲害看看。”李悠義憤填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