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就是開考之時,陳兄、薛兄、李兄才華過人,今科必可一舉得中,願諸位兄長步入朝堂之後能一掃朝中弊政,中興大魏。”春和樓上,陳少陽、薛玄臺、李伯禽等人再次相聚,一名士子舉杯說道。
若是有心人就會發現,此時陳少陽身邊的士子與之前相比卻是少了許多,完全不能和丹鳳門叩闕上書前相比,連此前一向對他們巴結有加的杜放都沒了蹤影。
“我等做出了這般大事,早就將朝中重臣得罪一空,又豈敢奢望今科高中。”陳少陽依舊是那副灑脫的模樣,似乎並未將功名放在心中,可他眼眸深處卻隱隱藏着一絲憂慮,讀書人講究齊家治國平天下,但有選擇地,誰又不想實施自己的政治抱負呢?
那些詩人詞客看起來雖然風光無限,不許一文錢即可獲得花魁名妓的賞識,但他們心中又何嘗不會苦悶,若非如此前朝柳七也不會留下“縱有千種風情,更與何人說”的寂寞之詞;名士大儒著書立傳受萬人敬仰,可他們所著作篇章無不是在闡述自己的治國之道,紙上臆想那有以天下爲紙、以文武百官爲筆墨作畫來得痛快?
“那袁汝夔當日已然說明對我等不予追究,莫非他還想出爾反爾不成?再說了朝堂上可不只是袁汝夔的同黨,盧尚書、胡參政等人可以一力主戰的,我等當日所爲也算是幫了他們一把,他們理當對我們有所呵護吧?”李伯禽遲疑的問道,他雖然文采無雙,卻也不像只想柳七那般做個白衣卿相。
“賢弟你將此事想得過於簡單了,若是一諾千金袁汝夔又怎能走到今日這一步?”陳少陽對此嗤之以鼻,朝堂上諸位重臣那個不是踩着無數人爬上去的,當日袁汝夔也是情非得已才答應他們,心中難免有芥蒂,站在他的位置上想要報復區區幾名士子簡直是手到擒來,“更何況他或許不必使出什麼花招就能將我們拿下,只要一字一句地檢查我等的卷子,但有污跡、犯諱就立即黜落,到時候我等也無話可說。”
“是啊,飛卿兄何等才華?狀元幾乎已經拿到手中,卻被楊介夫抓到一處犯諱的地方即刻黜落。”薛玄臺想起了他昔日的好友袁章,不就是中了這一手只能黯然離去麼?
“伯禽你歲文思敏捷,此次也不可大意,做完文章後定要再三覈查,勿要被袁汝夔一黨抓住了把柄。”陳少陽看着衆人之中年紀最小的李伯禽勸道。
“而且就算是盧承慶也不會對我等多加感激,我等此舉雖然也算是幫了他的忙,但終究有違朝廷體制,若是以後的士子遇事都像我等一般去丹鳳門前敲登聞鼓,朝廷當如何自處?”一名出身官宦人家的士子對陳少陽投以抱歉的眼神,“吾並非說陳兄當日做得不對,只是此時實在太犯忌諱,在這個問題上,盧承慶和袁汝夔的立場別無二致。”
“諸位,明日就要開考了,你們在這麼說下去,我都不敢入場了。”見衆人面色凝重,陳少陽勸解道,“此時吾等無愧於心,朝廷諸公若時還有公心,就定然不會對我等另眼相待;而且場中終究是拿文章來說話,只要我等的文章寫得滴水不漏,他們又能如何?”
這一番話總算是讓衆人稍微開朗了些,話題也漸漸轉移到文章詩詞上來,只是他們眉宇之間的憂色卻始終未曾散去。
第二天,貢院之外人山人海,衆多士子提着考籃在親友的護送下進入貢院,經過了仔仔細細的搜檢,陳少陽進入貢院之內,依照號牌上的指示找到了自己的號房,方纔到了號房就聞到一陣難以忍受的惡臭,擡眼一看考官竟然把他安排到了五穀輪迴之所的旁邊,這也是整個考場之中最差的位置了。
這就是袁汝夔對我的報復麼?陳少陽心中冷笑,堂堂太尉卻使出如此下作的手段,實在是太過小家子氣了;可他終究沒有應對的辦法,這個號房終究是要有人坐的,好在他早有準備,取出幾粒散發着香氣的丸藥塞入鼻孔,頓覺好受了些。
閉目默誦聖人經典,陳少陽漸漸冷靜下來,不多時考試正式開始,陳少陽拿到題目自信斟酌片刻便胸有成竹的答了起來,考試時間還沒過一半,他的文章就已經完成。
心中謹記昨日所說之事,他並未像以前一樣急着交卷,而是一字一句的檢查着文章中的疏漏之處,修改了一兩處有可能犯諱的字詞,檢查再三確認沒有任何問題之後才端端正正地用館閣體將文章謄抄到自己的考卷之上,然後靜靜地閉目養神。
他這番舉動引起了考官的好奇,不多時就有人走到他的跟前打量一番,“這麼快就答完了?”語氣之中似有懷疑。
“學生文思還算敏捷。”陳少陽答道。
“考籃中的物品拿出來本官看看。”考官的懷疑並未因爲他的一句話而放鬆,直接不加掩飾地展示出了對陳少陽的不信任。
按照大魏科舉的規矩,考官的確有這種權力,陳少陽忍着怒氣將考籃遞了過去,按着考官在考籃之中亂翻。
衣物、乾糧,備用的筆墨幾乎被考官翻了個遍,依舊毫無發現,陳少陽忍不住諷刺道,“大人看慢些,莫要漏了什麼。”
“你倒是個大膽的。”考官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繼續翻找起來,當他的手伸到考籃最下方時忽然定住了,然後緩緩抽出了一本寸許見方的小冊子,臉上帶着得意的笑容,“這是什麼?”
陳少陽心中一凜,他頓時認出了這是那些不學無術之人蔘加科考時愛用的經義縮寫抄本,這可不是他放在考籃裡的,而且就算是也會被貢院門口的搜檢查出來,豈會讓他帶到這裡?袁汝夔竟然如此下作!
“竟然敢在會試之中作弊,如今證據確鑿人贓並獲,你還有何話可說!”考官厲聲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