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潑天的富貴
“世子殿下給我們指出了一條明路,那就是建立銀行,發行匯票。”
楊金水的話讓大家一愣。
有人遲疑地問道:“楊公公,銀行?是不是前唐金銀行演化過來的?是專做銀子生意的?”
“對,是從前唐金銀行演化過來的,你可以說是專做銀子生意,但是按照世子殿下的說法,叫專做銀根生意。”
“銀根生意?銀根是個什麼意思?”
“哈哈,聽上去很複雜,實際上很簡單,說白了就是銀子,但是這個銀子,它不是一般的銀子,是專門做貨幣用的銀子,用來給大家做買賣的中介。”
怎麼越聽越糊塗了。
有人拱拱手,直奔主題道:“楊公公,這到底是什麼個章程?”
“大明寶鈔,大家都知道嗎?”楊金水此話一出,衆人臉色大變。
完蛋,轉來轉去,世子殿下還是會延續他祖先們的無恥手法,發行寶鈔。
該死的寶鈔,名爲當錢用,實際上就是刮骨刀,死命地搜刮百姓的錢財。
弘治年間,這玩意已經跟廢紙差不多了,連官府都不認。
現在誰還用寶鈔去買東西,非被人打出來不可。
它只進不出。
官府只管發行,不管回籠。
又沒有任何準備金,全憑官字兩個口,缺錢了就發行,發行到後來,連戶部都不知道發行了多少面額。
最缺德的是,官府拿它發軍餉,採辦物資和兌換金銀財貨,百姓們用它來納稅卻不准許。真的是太壞了!
搞得百姓們對大明寶鈔深惡痛絕,聽到楊金水提到這玩意,以爲世子殿下準備發揮祖傳手藝,再發行一波大明寶鈔,各個臉色難看。
楊金水看透了他們的心思,微微一笑:“世子殿下比你們更清楚大明寶鈔的不足之處以及危害。
他比我們更希望大明工商大興,百姓富足,肯定不會用這殺雞取卵之法。他行的法子是建銀行,發匯票。
你從湖廣運一船茶葉到上海,直接賣給德盛茂,隨行就市,得白銀五千兩。德盛茂不直接付銀子,給一張五千兩白銀的銀行匯票。
伱拿着這張匯票,可以去買南海運來的香料,買東南的絲綢,買琉璃,付錢直接把那張匯票拿出來,從裡面抵扣。
要是還有多餘,你可以在銀行上海分號,兌換出十足的銀子,也可以帶回湖廣去,在武昌府分號兌換出十足的銀子。”
衆人愣住了,還有這麼好事!
楊金水繼續說道:“世子殿下設立銀行的用意,首先在於降低大家做買賣的交易成本,提高交易效率。
發行匯票,說白了就是提供一種以白銀爲根基,銀行擔保的票據,讓大家在交易過程中使用。
交易時,它就是跟着交易走的一紙憑證,等大家交易完,貨款兩訖時,它就是賬簿,給大家結算現銀。大家都是做生意的老手,我這麼一說,應該都明白其中深意了吧。”
大家交頭接耳,輕聲議論着。
“真要是這樣,大家可就真省事了。“
“是啊。要是用匯票,確實簡單。”
“只是這匯票,靠不靠得住啊?”
楊金水聽着衆人的議論,開口說道:“這家銀行叫匯金銀行,統籌局投兩百萬兩銀子,佔四成份子。興瑞祥、德盛茂、聯盛祥三家商號各投五十萬兩銀子,合佔三成份子。
還剩下三成份子,招十家商號入股,每股十五萬銀子。真金白銀,一分不少,作爲匯金銀行的根本。
十四家東家各派出一位代表,組成理事會,主持匯金銀行大局。
再招募人才,任命爲經理,經營匯金銀行”
衆人一聽,眼睛都亮了。
“楊公公,這匯金銀行還是民辦?”
“民辦!”
“還皇督?”
楊金水淡淡地說道:“皇督?我代表統籌局,還不夠嗎?難不成諸位還希望皇上派個人來?”
“不,不,有楊公公掌纛,我們就安心了。”
“對,對!”
一位隨從急匆匆地走上城樓,遞上一份文書,呈給楊金水。
楊金水看完後,一直沉寂如水的臉露出驚喜,他顫抖着手,揚着文書,聲音嘶啞地說道。
“剛收到邸報!皇上立裕王爲太子,裕王世子爲皇太孫!”
衆人先是愣了一下,隨即陷入狂喜之中。
“諸位,皇上是要把大明江山傳給世子殿下,而我們可是世子的基業啊!這潑天的富貴,大家可要用心接住啊!”
楊金水的話剛落音,有東家跳起來說道:“匯金銀行我豐惠祥號投了,十五萬兩銀子,明天送到。”
“我越寧興行投了,十五萬兩銀子,我馬上就去拿!”
“我寧豐阜號投了”
河南孟津渡口,一處臨河的亭子裡,楊博和高拱坐在亭子裡,看着滾滾的黃河,感慨萬千。
高拱舉着酒杯朗聲說道。
“惟約公,我老高過去有對不住你的地方,還請見諒。藉着這杯薄酒,我們一笑泯恩仇!”
楊博似乎老了十歲,舉着酒杯對答道:“新鄭公,客氣了。你我之間,能有什麼芥蒂呢?一笑泯恩仇!”
兩人對飲一杯。
楊博感嘆道:“老夫回鄉後,垂釣朝暮,含飴弄孫,頤養天年,不再他想。新鄭公,你不同,你只是一時蟄伏。”
高拱站起身來,走到亭邊,揹着手看着滾滾黃河,憤然道:“這次晉黨突遭橫禍,一是胡宗憲嚴黨餘孽,亡我之心不死!二是徐少湖這隻老狐狸,在背後推波助瀾。
我在內閣一日,他如芒刺背一日。對我是欲除之而後快!”
楊博搖了搖頭,勸道:“新鄭公,晉黨不再是以前的晉黨,他們跟那些唯利是圖的晉商勾連太深。
這次突遭橫禍,與其是奸人使壞,倒不如說是自己不清不楚,被人抓到了把柄。至於徐閣老,唉,新鄭公,你還是心急了。”
“我心急?”高拱猛地轉過身來,看着楊博,“惟約公的意思我明白,無非是徐閣老當了千年的老二,好容易做了首揆,總得過過癮。等幾年,裕王即位,他再穩穩當當把內閣交給我,是這個意思嗎?”
楊博沒有出聲,等於默認。
“惟約公,我老高等得,大明等不得。嚴嵩一黨把持朝政二十年,大明滿目淒涼,民生凋敝,東南、九邊、西南,何處有安寧之處?
他徐少湖在嚴黨當權時裝聾作啞,虛與委蛇。鬥倒了嚴黨,不勵志圖新,革舊除弊,裝模作樣地說‘以威福還主上’,‘以政務還諸司’,‘以用舍刑賞還公論’。
釣譽沽名!
真當滿朝百官是瞎子嗎!惟約公,大明等了二十年,終於等到了這一天,你還叫我等!
我是一天都等不下去了!”
楊博苦笑道:“你一天都等不下去,現在卻要再多等好幾年了!”
高拱黯然無語,只能長嘆一聲。
有隨從跑了過來,遞上一份邸報。
楊博接過來一看,臉色一變。
“新鄭公,皇上立儲了。”
“什麼?”高拱大吃一驚,“皇上迷信道士所言,二十年了,一直不說立儲,甚至頌下嚴旨,說敢論立儲者殺無赦。
怎麼突然立儲了?”
“景王殿下薨了。”
高拱愣了一下,隨即搖頭,“肯定還有其它原因。”
“皇上除了立裕王爲太子,還立裕王世子爲皇太孫!”
“皇太孫!”
高拱全明白了,揹着手轉身,看向遠處奔流不息的黃河,雙目深邃,悠悠地嘆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