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繼光帶着陳武、麻祿、董一元、牛秉忠等總兵和副將走進大帳。
衆人拱手作揖:“屬下拜見戚帥!”
“免禮!”戚繼光朗聲應道,然後開門見山地說道:“都司接到戎政府緊急塘報,土默特部發生異變。
張副官,你給大家做軍情通報!”
“是!”一位副官高聲應道,他轉身走到巨大牆壁前,嘩啦啦,兩位小校把幕布拉開,一張巨大的輿圖出現在衆人面前。
這是漠南漠北形勢輿圖。
漠南蒙古左右兩翼,還有漠北前翼諸部,河流、山川、大致的牧場範圍,部落主帳,一一標識清楚,旁邊還有部衆、兵馬數量的標註。
張副官舉着一根細木棒,站在輿圖前,開始通報軍情。
“順義王、蒙古左翼大汗俺答汗突然去世,經過一番明爭暗鬥,三娘子、伯思哈兒、和那林,推舉了俺答汗第四子丙兔爲汗,自稱博克圖汗,並遣使入朝求冊封。
皇上下旨,冊封丙兔爲順義侯。丙兔不悅,拒不受詔。
沒多久,布延、野鄧和沙星臺吉、兀思裡臺吉公開反對丙兔繼汗位,並四下勾連,意欲另立汗庭。
丙兔看清了形勢,正式接受了我皇詔書,受封爲順義侯。
進入到三月,博迪達喇、布延、野鄧、古格魯、打兒罕剌布臺吉和沙星臺吉、兀思裡臺吉公開結成聯盟,侵吞土默特、永謝布等部部衆。
三月二十七日,這些人聚集在烏蘭哈達,公推布延爲汗,正式結成聯盟,對丙兔汗宣戰。同時那林率部西退入鄂爾多斯部,自封鄂爾多斯濟農,宣佈承認布延爲汗,也對丙兔宣戰。
目前的情況是丙兔汗一方盡起三娘子部、伯思哈兒部兩萬一千名騎兵。其中七千騎兵佈置在黃河君子津、連城和天瑞泊一帶,防備那林率部從東套北渡黃河,逼近大板升。
另外一萬四千騎兵,向插漢腦兒湖一帶集結,防備布延所部。
目前雙方的兵力對比如下。
丙兔汗一方,只有兩萬一千名騎兵,腹背受敵。
那林本部原有五千騎兵,退入東套鄂爾多斯部,又聚集了一萬左右騎兵。他現在有一萬五千騎兵,聚集在屈野川和黃甫川一帶,隨時北上。
布延部兵力雄厚,大約有三萬一千騎兵,聚集在黃水河和長水河一帶,距離大板升不到四百里”
副官講完後,戚繼光看着輿圖,轉身看着衆人,十分地感慨。
“當年俺答汗統領蒙古右翼,擁有鐵騎十萬,縱橫漠南。曾經西征金山青海,北討漠北,東伐察哈爾,當爲蒙古之雄,也爲我大明心腹大患。
不想短短數年,俺答汗身死,右翼四分五裂。東拼西湊也只湊得六七萬騎兵,十萬鐵騎也隨着俺答汗煙消雲散。”
戚繼光雙眼射着熾熱的光芒,“此事對於蒙古人來說,是悲劇,是壞事。但是對於我大明來說,卻是好事!天大的好事!”
戚繼光指着輿圖,興奮地說道:“博迪達喇、布延等人,發兵攻打丙兔,找死啊!他們難道不知道,丙兔已經是我大明順義侯。
打狗還要看主人,打丙兔就是打我大明。
自從丙兔接受了我大明冊封之後,他們之間的紛爭混戰,不再是漠南草原上的爛仗,而是對我大明無理地挑釁!
聖詔已下,調集蒙古左六翼翼衛軍七個騎兵團,抽調燕北都司鎮衛軍八個步兵團,在開平舊城匯合,揮師西進。
在寧夏,李成樑帶着兩個機動騎兵師,盯住了那林和鄂爾多斯部。霍靖、霍邊率領西海營出居延海,盯住了河套西套地區。
山大總督霍公,蘭溪伯馬將軍,盯住了大同北面的土默特部。
除此之外,蕭本奎帶着遼西鎮兩個騎兵師和一個步兵師,西出捕魚兒海。繼續逼降兀良哈和喀爾喀諸部,同時切斷蒙古右翼潰敵北逃的去路。
諸位!”
戚繼光大聲說道,“天賜良機!一代雄主俺答汗病死,其弟子侄爲了爭汗位四分五裂,現在正是我大明一舉解決蒙古右翼最好的機會!
一旦剪除頑敵,蕩平蒙古右翼,我大明從寧夏到遼東,數千裡邊關,再無北虜敵患!
大明千秋萬世之安寧,在此一戰!諸君當奮勇向前,不避鋒矢!”
衆人朗聲大喊道:“我等定當誓死報國!”
戚繼光接着分批召集將領議事,佈置任務。
到了黃昏時分,小校來參謀處請胡宗美。
“胡參謀,戚帥請你過去一起用晚餐。”
剛到簽押房門口,戚繼光走了出來,雙眼滿是血絲,神情即興奮又帶着些許疲憊。
“走,子契,請你吃烤羊肉去,燕北草原的特色美食!”
胡宗美跟着戚繼光來到都司衙門後院,空曠的院子中間架着一堆篝火,兩位軍廚正在烤着一隻肥羊。
濃郁的香氣撲面而來,拼命地往你鼻子裡鑽。
“這些南海運過來的香料,真是很提味,蓋住了羊羶味,讓羊肉更加鮮美。不僅我們愛吃,草原上的蒙古人也愛吃。
現在這香料,成了草原上最暢銷的貨物之一。”
戚繼光徑直坐下,指了指旁邊的座位。
“好香料還得配好羊肉。知道你來,我叫他們打了一隻黃羊。這是燕北草原上少有的珍物,生活在馬盂山和都山一帶,肉肥鮮美,比一般的羊肉好吃多了。”
“謝戚帥。”
“現在退了公堂,叫我一聲元敬兄即可。”戚繼光擺了擺手,“汝貞公可好。”
“九哥很好。在下出京時,九哥再三叮囑,叫我一定要聽從元敬兄的指揮,不敢有半點違令之舉。”
戚繼光笑着說道:“汝貞公也是爲了你好。軍中最重軍法。此次我軍揮師西進,正是建功的大好機會。
可你要是有半點膽怯和跋扈,不遵軍令,不僅我護不住你,連汝貞公也護不住你。軍中不僅有錦衣衛的耳目,也有御馬監的細作。
他們手眼通天,悄無聲息就會把我們的一舉一動稟於御前。汝貞公切切叮囑你,也是希望你不要自誤。”
胡宗美心中一凜,除了不要自誤,也不要誤人。自己犯錯不要緊,千萬不要把九哥和戚帥都連累了。
到那時,恐怕連族譜都要被除名。
“戚帥放心,在下不是孟浪之人,一切聽從戚帥指揮。”
“那就好。你在參謀處多看多聽多想多學。該你的職責,不要推脫,要勇於任事。不該你的事,少打聽。
軍中多機密,自皇上以世子秉政管軍以來,軍機保密最是看重,也是錦衣衛和御馬監盯得最緊的事之一。
要是被保密處的人盯上,懷疑你刺探軍機,出賣軍情,那會十分麻煩。”
“在下記住了。”
廚子切下兩塊烤好的羊肉,用盤子盛着擺到兩人面前,熱氣騰騰中那沁人心扉的香味,讓你饞得口水不由自主地流下來。
戚繼光用叉子叉了一塊羊肉,塞進嘴裡嚼了起來。
胡宗美學着他的樣子,也叉了一塊。羊肉鮮美,油脂四濺,口腔裡每一個味蕾都爆炸了,太好吃了!
戚繼光遞給他一隻碗,裡面盛滿了酒水。
“馬奶酒,入鄉隨俗,到了草原上要學會喝。
過兩天就要出征開戰,進入戰時,就不能喝酒了,趕在前面多喝兩回。”
戚繼光嘴裡說着,右手端着一碗馬奶酒,張開滿是羊油的嘴巴,呼嚕地喝了一大口。
胡宗美學着他的樣子,也灌了一口。
味道怪怪的,剛喝下喉嚨,覺得一點都不好喝,但是等酒落肚,再一回味,覺得別有一番滋味。
“京裡可好?”
戚繼光繼續問道。
胡宗美知道戚繼光想問什麼,他看了一眼正在忙碌的廚子。
戚繼光揮了揮手:“羊肉烤好了,你們下去吧。”
“是!”
院子裡只剩下戚繼光和胡宗美兩人。
“元敬兄,現在京裡的局勢已經大定。那些在二月初一朝會上發難的清流們,被一一清算。
王遴一黨或棄市、或問絞、或流放,無一倖免。王世貞一黨,大部分或被流放,或被免職。元美和敬美兩位先生,被褫免官職,勒令回原籍讀書。
幸好沒有被追奪功名,也沒有其它懲罰。”
戚繼光不由地長舒一口氣,“元敬深受思質公(王忬)大恩。當年思質公撫山東,識得本將勇武。後移督東南,剿除倭患,向朝廷舉薦了戚某。
大恩大德,不敢不報。
而後戚某又與元美敬美兩兄弟相交相知,結爲好友。危難之際,安敢不施以援手。
現在元美兩兄弟安然回鄉,戚某也放心了。”
胡宗美繼續說道:“元敬兄,九哥叫我轉告你,叫你不必擔心,安心打仗。雖然朝堂有大變動,但是跟戎政邊軍無關。
皇上的部署不會有變。軍國之事,分由戎政府和內閣各行其事,一切軍國方略,皆由資政局定奪,盡在皇上掌控之中,你不必擔心朝令夕改。”
戚繼光點點頭:“皇上新設資政局,我也從朝報上看到。資政局合攬督理處直髮上諭和內閣票擬之權,職權勝於兩者。
汝貞公和子理公都入資政局,我們也沒有什麼好擔心的。”
說完,戚繼光沒由來地長嘆一口氣,臉上浮現惆悵之色。
胡宗美好奇地問道:“元敬兄,你還擔憂何事?”
戚繼光搖了搖頭:“我沒有擔憂什麼,只是想起元美敬美兩兄弟,東南名士,江南詩壇領袖,一代文學之士,以後恐再無復起之日。”
原來是這事!
胡宗美不以爲然地說道:“詩詞文學之才,何以弼君?尋章摘句,世之腐儒也,何能興邦立事,強國富民?
現在大明需要的是九哥、元敬兄這樣除暴克敵、靖定邊事的文武之才;需要的是王汝觀(王國光)、龐少男(龐尚鵬)這樣精明強幹、理財計邦的實務之才;需要的是張叔大總理庶政、調和陰陽的匡政之才。”
大明之中興、萬民之福祉,光靠摛藻繪句,是萬萬實現不得。”
戚繼光忍不住說道:“子契在國子監,真是學得很好。跟着卓吾先生,學會了不少道理。”
他切下一塊羊肉,遞給胡宗美,“來,子契,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兩日後全軍出征,風餐露宿就沒有這麼痛快了。”
“謝元敬兄!”胡宗美欣然接下羊肉,嚼得滿嘴是油,然後又喝了一大口馬奶酒,越喝越過癮。
第三天早上,嘀嘀的軍號聲響起,胡宗美猛地被驚醒。
我靠!
今天是出征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