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你愛銀子嗎?
楊金水繼續說道:“於是我寫信向世子殿下請教。往來兩封信,殿下知道我所言困境後,指出了東南工商發展遇到困境,根源可能來自兩個問題。
一是市場的問題。”
“市場?”
衆人表示非常疑惑,市場?它是個什麼玩意?
“市場就是能買賣貨品的地方,比如安南,賣出稻米,獲取銅錢白銀,再來買我們的絲綢;又比如西洋,西洋佛郎機等人從別處換取到白銀,來找東南買我們的絲綢、茶葉和瓷器。
大家可以把它理解爲可以捕撈的魚塘或海域,再廣袤肥沃,但是你能撈到魚上來才行。”
衆人點點頭,對楊金水的解釋理解了一點。
張景元、楊德治、王飛麟對視一眼,楊公公把當初大家進京述職時,世子殿下教授給大家的學識,今天是現學現賣。
楊金水繼續說道:“世子殿下說,這兩年東南工商發展,出產的貨品把以前舊有的市場都擠滿了。比如西洋不遠萬里來我大明採辦貨品,一年一趟,一趟就那麼多船。
往年他們經常是採辦不齊所需的貨品,所以我們不覺得異常。現在他們使勁地往船裡塞貨品,都擠不下了,我們產出的絲綢、棉布還有多餘的,於是我們覺得有異常了。”
衆人連忙點頭:“對,對,是這個意思。”
這叫產能過剩。
懂了就好,當初我也是費了點功夫才弄懂世子講的這些話。但是一旦把這些話弄明白了,下面的就都好說了。
“市場飽和了,我們就需要去開拓新市場。世子特意提到,開拓新市場,不是貿然地跑到新地方,去找人買東西。
南海有很多大島,上面住着不少野人,靠天吃飯,身無寸縷分文,你去了那裡,他們根本沒錢買我們的貨品,那算新市場嗎?
肯定不算。”
確實是,窮鬼聚集的地方,怎麼能算市場呢?
“世子指出了幾個地方。首先是東倭。東倭出銀,還有其它貨品可以販運到大明來交易。自從他們平戶港被炮擊,松浦黨幾乎全軍覆滅後,老實了很多。
我朝又改堪合貿易爲牌照貿易,往來就寬鬆許多。大家可以去那裡開拓市場。其次還有朝鮮和安南等南海諸國。
他們相隔甚遠,又比較封閉,暫時不知道我朝商貿往來有了大變局,東南海商們完全可以主動去他們那裡,打開他們的國門,把棉布絲綢賣出去,換回我們所需的稻米、鐵銅、白銀等物。”
衆人紛紛點頭,世子殿下說得極是。
“還有另一處新市場,西洋人。由於相隔萬里,他們知道我大明海商貿易的變局,會更晚些。但是他們好利,反應反而會更快。
兩年過去,相信變局的消息已經傳到那邊。明後年,會有更多的西洋海船蜂擁而至。”
楊金水的話讓大家忍不住輕聲議論起來。
西洋人好利,這是大家公認的。
不好利怎麼會相隔萬里跑到我天朝做生意?
明後年,相信除了大量的海船商人從西洋跑來,同時也會有更多的工匠、軍官跑來。
這兩年,統籌局重金禮聘西洋諸國有才之士,消息傳遍了南海和南海,從天竺都聞訊跑來了不少西洋人。
等到大家議論聲慢慢緩下來,楊金水繼續說道:“世子殿下除了指出市場之外,還點了一個很重要的問題。這個問題我一直都忽略,或者是根本沒有想到。”
“楊公公,什麼問題?”
衆人都好奇地問道。
“交易的效率問題。”
效率!
這又是什麼玩意?
楊金水笑了笑,開口解釋道:“世子爲什麼要把統籌局東南辦和興瑞祥、德盛茂、聯盛祥三商號總號遷至上海縣,同時引領諸多商號也移駐上海縣,其實就是一個交易效率問題。”
有人捧哏道:“請楊公公指點!”
“剛纔說了,上海通江達海,交通十分便利。又背靠棉布、絲綢出產聚集之地。長江沿途的江南、江北、湖廣、川蜀,可把各地的貨品順江而下,聚集在上海,賣出後再買入棉布、絲綢、糧食等物,逆江而上,運回各自地方。
海商彙集上海,或懷揣白銀,或賣出本國所出特產。然後大明各地出產的絲綢、棉布、瓷器、茶葉、白糖等都堆積在這裡,有質優價高者,有質次價廉者,任君挑選。採辦之後,運上船,乘着順風揚帆回國。
是不是覺得十分地便利?”
衆人紛紛點頭。
“確實是,此前絲綢我們要在蘇州、湖州、杭州等地採辦收集,再運至寧波。茶葉又是另一套做法。現在如楊公公所言,確實便利了許多。”張景元附和道。
楊金水欣然道:“對,這就是世子所言的交易效率。讓交易越便利,所付出的成本越低,商貿是不是就越興盛發達?”
衆人恍然大悟,“對,對,是這麼個道理。”
“原來世子殿下讓我們移駐集中在上海縣,原來如此用意。”
“世子殿下真是深謀遠慮,高瞻遠矚。”
楊金水揹着手,嘴角掛着淡笑,等衆人奉承完世子後,繼續說道:“世子殿下又對奴婢說道,交易效率,不僅如此,還有一個交易效率我們此前都沒有注意到,那就是貨幣。”
“貨幣?”
又冒出個新名詞來了。
楊金水問道:“我們交易,你有絲綢,我有白糖,怎麼交易?”
王飛麟非常默契地答道:“楊公公,最便利的方式就是以貨易貨。”
“沒錯。以貨易貨。可是這裡也有問題。伱的絲綢價值幾何?我的白糖價值幾何?各持己見。
其次,你有絲綢,可是這次不想買白糖,只想買茶葉;我有白糖,可是這次不想買絲綢,想買棉布,怎麼辦?”
楊德治上前很有默契地答道:“楊公公,簡單啊,此前我們用銅錢和布帛折價,現在用白銀折價。稻米每石多少兩銀子,絲綢多少銀子一匹,白糖、茶葉又多少銀子,隨行就市,標得明明白白。然後你賣了白糖,我賣了絲綢,拿着銀子,想買什麼就買什麼。”
楊金水哈哈一笑,“沒錯,現在這白銀就是貨幣。它成了大家交易的中介,估值的標準。”
原來銀子就是貨幣啊!
那銅錢也算啊。
那寶鈔呢?
碼得,那個王八蛋提的?
故意的是吧?!
說這些把我們坑苦了的廢紙,故意噁心人是嗎?
張景元裝模作樣的,似乎琢磨出點意思來,可是又沒有琢磨明白,於是開口問道。
“楊公公,你剛纔所言,白銀是貨幣,是交易的基礎,也涉及到交易的效率問題。敢問這個效率問題,到底何解?”
三位氣氛組表演到位啊。
楊金水笑着問道:“張掌櫃,諸位,你們愛不愛銀子,白花花的銀子,你們愛不愛?”
衆人對視一眼。
愛,當然愛了。
這玩意滿天下誰不愛?
皇上、閣老、尚書、翰林、巡撫、知府、知縣、秀才,就算是城外野廟裡的乞丐,你去問問,誰不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