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採玉滿臉羞紅,手緊緊捏着帕子,大氣也不敢喘。垂下的眼睛只瞅到皇帝衣裳上彩繡的金龍,感覺到他的呼吸撲在臉上,帶着龍涎香的味道,令她眩暈。
略帶涼意的手指從她的眉間劃過,頭頂響起無涯溫和的聲音:“你這眉略修剪一番就好。朕拿着螺黛竟不知從何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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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着,無涯坐正了身,隨手將一枚螺黛放在妝鏡旁。
彭採玉眼波流轉。皇帝那張謫仙般清美的臉近在眼前,她再一次看得移不開眼去,下意識地接話道:“奶孃常說我這眉太過濃黑,不如剃掉用螺黛畫更柔美。皇上若想畫眉,臣妾便剃掉好了。”
一點火星在無涯眼底迸射而出,他柔聲問道:“那爲何沒有剃掉?”
兩人離得這樣近,彭採玉不敢直視他的眼睛,聲如蚊蚋:“臣妾貌不如人,便不想泯然衆人,也畫時興的彎月遠山……”
無涯鬆了手,笑道:“朕看得厭了,倒是極喜歡你這天然不畫的眉。”
彭採玉驚喜交加,摸着眉毛道:“原來皇上真的喜歡臣妾這眉毛,以後臣妾便不改了。”
“你的奴婢倒是手巧。給你修的眉極讓朕喜歡。賞!”
皇帝叫了賞,被賞的奴婢就得前來謝恩。
彭採玉便吩咐宮人道:“叫霏霏來謝恩。”
霏霏?無涯眉頭微動,蹙起一道極淺的褶子,像是心抽痛了一下。瞬息間就消散了。
門簾挑起,進來一個宮女打扮的女子。她低着頭,進門就跪下磕頭:“奴婢謝皇上賞賜。”
多麼熟悉的聲音啊!無涯盯着數步外跪伏於地的她,喉間驀然乾澀腫漲。他愣愣地看着她。長長的黑髮隨着她的彎腰披散在單薄的肩背之上,背影婀娜。他腦中卻浮現出她的臉,扮成冰月時濃妝豔極的臉,洗淨鉛華素雅如翠蘭的臉。無涯貪婪地看着她。離他這樣近,只要他站起身,走兩步,就觸手可及。他用盡了全力才控制住自己。目光卻怎麼也無法從穆瀾身上移開。
皇帝久久的凝視讓彭採玉心生不悅。她有些嫉妒地看着穆瀾,心情複雜之極,不由脫口說道:“下去吧。”
穆瀾沒有動,反而擡起了頭:“奴婢還有一事要回稟娘娘。”
那張臉猝不提防出現在無涯眼前,清楚得能看清她腮旁被陽光照亮的毫毛。他情不自禁地抓緊了椅子的扶手。
薄薄的流海下是兩彎畫出的如月淺眉。玲瓏秀氣的鼻子,淡粉色的脣。用了宮粉,掃出淺淺腮紅。她的臉幾乎再也看不出曾屬於穆瀾的英氣俊秀。渾身上下流露出的,屬於少女的嫵媚秀美,很難讓人把她和一個男人聯想到一處。無涯綻開了笑容。她真是聰明。她完全改變了自己,卻給彭昭儀修剪出相似的眉。不動聲色地告訴自己,她來了。
她沒有棄約,她進宮來了!
他柔柔地看着她,心裡無限喜悅。
“沒有看見皇上在這裡?有什麼事回頭再稟。”彭採玉嫉妒了,恨不得穆瀾馬上從自己眼前消失。
穆瀾有話對自己說,無涯自然不會放她離開:“無妨,萬一是緊要事呢?說吧。”
“奴婢奉命去剪花枝時,遠遠瞧着御花園來了許多禁軍,於是就折了回來。”
彭採玉沒好氣的想,剪花插瓶本來就是藉口。皇帝已經來了,是否剪得花枝插瓶有什麼大不了的,還要特意回稟。她不耐煩地說道:“本宮知道了,下去吧。”
“是。奴婢告退。”穆瀾起身,低着頭退了出去。
御花園出事了?無涯馬上反應過來,喚了春來進來:“去看看。”
不用去打聽了。搜宮找刺客,先要保護好皇帝。皇帝在永壽宮,秦剛和丁鈴第一時間來了這裡。樑信鷗自然也來了。
“珍瓏刺客出現在御花園,行刺譚公公未果逃走。禁軍錦衣衛和東廠正在搜宮。秦大人丁大人和樑大人都在外面。請皇上移駕回宮。”春來稟道。
“有刺客?!”彭採玉嚇得哆嗦了下,可憐兮兮地望着皇帝。有皇帝在,永壽宮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皇帝要回宮,刺客來了永壽宮怎麼辦?
“叫他們進來回話。”想起剛纔穆瀾的話,無涯已經能確定,譚誠遇刺和穆瀾有關。既然是譚誠遇刺,三方搜宮,自己更不能離開永壽宮。
“是。”
趁着人還沒有進來。無涯盯着彭採玉道:“永壽宮今天無人外出。記住朕的話。”
彭採玉心頭一緊,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怪不得霏霏剛纔堅持回稟。是她叫了婢女去御花園折花,而譚公公在園子裡遇刺……她拍着胸口直點頭:“幸虧霏霏去得遲了,沒有進園子。”
“記住朕的話。譚誠是東廠督主。你若被牽連進去,朕也保不住你。”無涯冷聲說道。
“臣妾記住了。”彭採玉顫聲回道。
秦剛丁鈴和樑信鷗同時進來。見過禮後,秦剛簡短將御花園的事稟了:“如今刺客還沒有找到。還請皇上移駕回宮。”
擊向譚誠的是一枚刻有珍瓏字樣的棋子,無涯心頭微緊。穆瀾究竟知道多少珍瓏的事情?他一直認爲穆胭脂收養穆瀾只是爲自己的寡婦身份做掩飾。穆瀾對穆胭脂和珍瓏並不知情。然而事實讓無涯不得不承認,那是他一廂情願的想法。
如此,他更不能離開永壽宮。
“刺客就藏在宮裡。如果珍瓏的目標是朕。移駕回宮,誰又能保證刺客沒有躲在乾清宮?朕就在這裡,清宮之後再回。”
三人頓時語塞。
請走皇帝,當然是爲了方便搜查永壽宮。乾清宮守衛森嚴,刺客如果躲在乾清宮,早就對皇帝下手了。
樑信鷗躬身說道:“皇上,永壽宮不如乾清宮安全。”
無涯不置可否:“朕下了早朝就進了永壽宮,並未發現此處有任何異樣。遵旨意辦吧。”
皇帝爲永壽宮作保,樑信鷗心思只轉轉就道:“既然皇上不肯移駕回宮。容臣等先查永壽宮,以防刺客混入宮中,對皇上不利。”
“樑大檔頭該不是想連朕都盤查一番吧?或是想把朕身邊的人都拿去東廠盤問?”無涯冷冷說道。
懷疑刺客與皇帝有關,其心可誅!查皇帝身邊的人,就是和大內禁軍過不去。秦剛怒目而視。
督主遇刺,就算是查了皇帝身邊的人又能怎樣?但樑信鷗卻作不得這個主。他躬身請罪:“臣不敢。”
無涯喝斥道:“下去!”
三人行禮後默默地退了出去。
“本官要留在永壽宮保護皇上。搜查刺客之事就拜託二位了。”秦剛將兩人送至宮門,領着禁軍將永壽宮守得嚴嚴實實。
“樑大人。宮中房舍衆多,不如分手查之。你意下如何?”丁鈴並不想和樑信鷗一起查案。
樑信鷗同樣也無興趣。兩人各帶東廠番子和錦衣衛分頭行事。
將人遣走之後,無涯按耐住性子吩咐傳膳。飯後照例午睡,彭採玉飲完春來親自端進來的茶後,又一次陷入了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