夥計將燈籠點起掛在了檐下。穆家麪館剛開張,生意還不錯。反正穆家班的人都住在院子裡,穆胭脂打算讓麪館開到坊門關閉。
入夜後人漸稀少,穆瀾回家又幫了會忙,正和夥計們一起吃飯。
穆胭脂知道她明天就要扛行李住進國子監,特意下廚給她炒了兩道愛吃的菜。一大家子拼了幾張桌,熱鬧的聚在一起。
一輛馬車停在了街對面,裡面下來一位客人,徑直走向了麪店。看到裡面夥計們都在用飯,以爲打烊了,猶豫地站在了店外。
李教頭站起身來招呼道:“客人可是吃麪?小店尚未打烊。”
客人微笑着走了進來,看了眼櫃檯後的水牌道:“來碗臊子面吧。”
穆胭脂就站了起來:“我去煮麪。”
沒多久面就端了過來。那名客人抽了筷子坐在角落裡吃。
穆家班的人也沒在意,繼續熱熱鬧鬧地纏着穆瀾說國子監。
“……羞殺衛階揚臂高呼,幾百號監生立時響應。那羣貴胄公子全部吃了癟!都盯着萬人空巷,結果許玉郎也知衆怒不能犯,乖乖地聽祭酒大人安排,去抽了籤。”穆瀾講述着國子監爭房一事。
衆人早知道了譚弈和許玉堂的綽號,哈哈大笑起來:“不知道貴胄公子們有沒有住進黃字號院。估計沒兩天就要哭了。”
穆瀾用筷子敲着碗沿悔恨不己:“如果我運氣好點抽中住擎天院,轉手就賣給那些貴胄公子。五百兩!包管有人買。”
“五百兩!”衆人又一陣驚歎,心痛得彷彿真有五百兩不翼而飛了。
“那得賣多少碗麪才賺得到啊。”
穆瀾跟着笑:“趕緊吃完收拾。沒那命啊!”
衆人速度吃完飯,齊力把桌子收拾了。留了幾名夥計應付晚上偶來的客人。穆瀾正要回房,卻被那名客人叫住了。
穆瀾這才發現,這位客人吃的極慢,彷彿等着她吃完似的。她頓時警覺起來。
“客人有什麼吩咐?”穆瀾仍掛着笑容問道。
那位客人四十出頭的年紀,目光清明,溫和的說道:“你就是杜先生的關門弟子?”
穆瀾一怔:“正是不才。”
他久久打量着穆瀾,眼裡泛起一絲傷感:“先生舊病纏身,走的可安詳?”
這是老頭兒的故交?穆瀾心頭閃過老頭兒曾給她的幾個人名,卻沒有一個對得上號。她依然恭謹地答道:“先生是睡夢中過世的。”
客人似有些安慰,拿出一張名刺放在了桌上,不容置疑地說道:“老夫昔日與杜之仙也有些交情。明天國子監還有一天假。老夫府上正開賞花宴,你且也來吧。”
他數出十五個銅板放在桌上,施施然起了身。
穆瀾眼尖,瞄了眼名刺,真嚇了一跳。她趕緊攔住他:“既是長輩,這碗麪理應晚生款待您。”
客人也不推辭,將銅板收了,微笑道:“明天記得來。”
穆瀾直送到馬車旁,等他上了車,馬車走遠,她才拍了拍胸口:“嚇死個人啊!內閣首輔來我家吃麪?”
她走回麪店,夥計正在收碗。穆胭脂從廚房出來,正好奇地拿着那張名刺左看右看。
“瀾兒,他是什麼人啊?”
穆瀾將名刺拿了過來,心想該怎麼對母親說呢?照實說內閣首輔胡牧山?她敢打包票,明天整座坊的人都會知道。母親一定會藉此揚名。
“哦,是杜先生以前的同僚。知道我進了國子監,邀我明天去他家用飯。”
穆胭脂壓低了聲音道:“官大嗎?你若查到了證據,他能幫上忙不?”
母親心裡只有翻案這一個心思。穆瀾心想,我都認識皇帝了。真找到證據翻案,她肯定直接找無涯。她笑着安慰母親道:“還不知道他現在哪個部堂供職。明天赴宴,我會見機行事,多結識點官員。您放心,我已經順利進國子監了,一定會找到父親留下的證據。”
“娘不急。你去歇着,行李娘叫個夥計給你送國子監去。”穆胭脂嘆了口氣,催促穆瀾回去歇着。
穆瀾去了安靜的後院,靠着楊樹拿起名刺來看。她心裡沒表面那樣輕鬆。老頭兒給她交待的可信之人中可沒有這位內閣首輔。與之相反的是,當初談及父親那件案子,十年前走運的人中,就有這位內閣首輔胡牧山。
他爲何親來小麪館,又邀自己去他家赴宴?穆瀾百思不得其解。
船到橋頭自然直。穆瀾一覺睡醒,換上了老頭給自己做的最好的錦裳,騎了馬去了胡府。
她以爲首輔家開賞花宴,定是極熱鬧的場面。沒想到到了胡家,被下人引進府中花廳後,整個花廳裡只有自己一個客人。穆瀾頓時警覺起來。
不多時,胡牧山身着便服來了。
穆瀾這時不能再裝着不知其身份,擡臂彎腰揖首:“晚生拜見首輔大人。”
胡牧山說了聲免禮,分賓主坐了,開門見山道:“本官府中的花開得不錯。穆公子且去觀賞一番吧。”
有名老管事早候在一旁,請穆瀾移步。
胡牧山坐着沒動。穆瀾只得跟着老管事去了。這是有人想要見她。會是誰呢?能勞動胡牧山親自來請她。其實想讓她進胡府,打發個下人來送張帖子,穆瀾也不敢拒絕內閣首輔的邀請。胡牧山爲何還要去小麪館吃麪呢?
心事重重又警覺無比的穆瀾跟着老管事穿過迴廊小徑,來到一處葫蘆型門前。老管事躬身說道:“穆公子,您請吧。”
處處透着詭異,穆瀾更加警覺,謝過他之後,走進了園子。走得數步,她回過頭一看,老管事還站在門口,透出親自守門的意思。
她往裡面一望,花園清靜無人。不遠處有一片粉白深紅的花海。透過初綠的林梢直撲入眼簾。
此花的確值得賞,人卻又嚇了穆瀾一跳。
這是穆瀾第一次見到司禮監掌印大太監,東廠督主譚誠。
高大的辛夷花樹熱熱烈烈火的綻開着,景美令人嘆。樹下安置着一方棋坪,譚誠穿着青色便袍安然坐着。
穆瀾離他三步開外站住了。她此時並不知道面前的人是誰,只能擡臂見禮:“在下穆瀾,應胡首輔之邀前來賞花。”
“咱家請他邀你前來。穆公子請坐。”看到穆瀾,譚誠眼中閃過一絲失望。他溫和地請穆瀾坐了。
咱家?穆瀾後頸的汗毛嗖地豎了起來。能勞動胡牧山這位內閣首輔,又自稱咱家。她心裡咯噔了下,她該如何表現?惶恐,害怕,震驚,不安,還是平靜?穆瀾被突然出現的譚誠擾亂了心思,只得先見禮再說:“晚生拜見督主!”
“是個聰明的孩子。”略帶尖利的笑聲從譚誠嘴裡冒了出來,“坐吧,陪咱家下一局棋。”
棋?!穆瀾頭皮發麻,難道譚誠知道她是珍瓏刺客?冷汗從後頸滲了出來,她侷促不安地坐了半邊凳子:“在下棋力不精……”
“你會下這局棋就行。”
這局棋她見過。穆瀾凝神看去,卻鬆了口氣,只要不是被東廠懷疑身份就好。
老頭兒以前常擺出來一局棋。老頭兒沒說和誰對局,不停地覆盤。她曾陪老頭兒下過,也好奇地問過。老頭兒說:“當年輸了。這些年重新覆盤,其實是有機會贏的。”
譚誠邀她再下這局棋。她該贏還是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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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宵節我灰常努力地將冰箱裡的剩菜一掃而空。然後想起是元宵節,該吃湯圓。硬塞了兩個。真實感受到了一把嗓子眼堵着枚湯圓。如果塞了四個,我估計照X光片,能看到從嗓子眼到胃口一排四個從上到下排列整齊。55555555……決定今天餓一天消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