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南珍臉上的凝重在我們幾個人與妖裡,顯得格外突出。清遊,我,老妖,我們三個對於剛剛拜託給烏鴉精姑娘的事兒同樣也有着一定的擔憂,但和胡南珍一比,明顯差了不止一籌。
她握着烏鴉精姑娘的手叮嚀囑咐,把心思單純的後者感動到了熱淚盈眶。
十分鐘後,烏鴉精姑娘走了,揹着一大包的零食跟在老妖身後蹦蹦跳跳地走了,胡南珍望着她看不出一絲壓力的背影沉沉嘆着氣,我跟清遊兩個一左一右地靠在辦公室的門邊,無奈搖頭。
“你是不是緊張過頭了?”
回到辦公室裡頭,清遊倒了杯水遞給胡南珍,捂頭長嘆。
胡南珍臉上的凝重還未消散,接過水杯的時候,她好看的眉頭稍稍一緊:“緊張過頭?我......剛纔的表現有那麼誇張麼?”
“有!”我配合着清遊猛點頭,“如果不是場景不配,用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不復還都差不太多了。”
“......”
胡南珍喝了口水,沉默了一會兒之後,又重重地嘆了口氣。
她請的假只有一上午,所以在清遊這裡又呆了沒多久,就起身回校了,清遊說要送她,她卻是搖了搖頭,以這幾天可能要多來幾次的理由,變回球型狀態後,理直氣壯地拿走了一輛小車的鑰匙。
清遊有幾輛車我不清楚,反正從認識他到現在,我似乎就只見了那一輛黑色的別克商務,所以,胡南珍找他要車鑰匙的時候,我還有着些許好奇。
我和他站在八樓窗前,望着樓外路上川流不息的車輛及人羣,清遊深深地一嘆。
我詫異地扭頭,多愁善感,似乎從來不是他。
“怎麼了?”
“沒事,剛纔好像着急拿錯了鑰匙。”
“什麼鑰匙?”
“車鑰匙。”
車鑰匙有什麼好嘆的?
我想不明白,而就在這時,清遊略帶探尋的目光突然停住了,我見狀也趕忙將頭探出窗外,往下看着。
他辦公室的位置正對地下車庫出口,此刻,一輛黃色的迷你小車從裡頭開了出來,這是這兩年剛剛流行起來的一種車型,車內空間很小......奇瑞QQ。
黃色小車緩緩減速,停在了正對我們所在這個窗戶的樓下,前面的車窗緩緩打開,隨後,一隻過度豐滿的手艱難地從裡面伸了出來,背面朝着我們。
四指彎曲,中指直立......
清遊臉上的表情有些怔,但黃色小車很快被後面出來的奧迪轎車按了幾下喇叭,車窗動了動,開走了。
“這是什麼意思?”
清遊看上去有些茫然,活了三十幾年,顯然這個常常與鬼物,妖仙打交道的事業上算是成功的男人,並不瞭解這個手勢的意義。而胡南珍不同,她這兩年都呆在大學校園裡頭,並且還是男生宿舍的舍管,對於一些流行在大學生之間的一些事物,還是相對來說比較瞭解的。
然後,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怎麼解釋?
我有些尷尬,清遊今天的脾氣已經躁動了幾回,雖然胡南珍這個動作很小,我真的告訴了清遊他可能會一笑而過,但明顯的,剛纔他的反應已經有些反常了,我心裡不想冒這個險。
望着已經匯入車流徹底消失在路口的黃色小車,我裝作自然地聳聳肩:“我也不知道,可能是告別的意思吧。”
清遊點了點頭。
......
晚飯過後,駱澤迎來了今天的第二次探視。
這一次,來的人比上午少了很多,只有我和清遊。
“感覺怎麼樣?”
清遊扯過一個凳子,大咧咧地坐到自家親哥跟前,話裡有着點兒擔心意思,可臉上卻是那副招牌臉——面無表情,帶着一點點煩躁。
駱澤蒼白着臉,看到我們剛剛聚起笑意卻是在看到清遊表情的這一刻全數消散,古時候說,知子莫若父,又說長兄如父。所以,駱澤看到清遊這副看似正常,實則在些反常的狀態時,像是瞬間知道了些什麼似的。
“我還好。”他說,“倒是你,怎麼感覺像是又......失控了?”
我默默地在旁邊站着,腦海中自然而然地浮出昨天夜裡,清遊一個人坐在辦公室單人沙發上抱着紅酒流淚,痛哭,崩潰的模樣。今天中午我們再去,碎了的酒杯已經不知被扔到了哪去,昨夜滿屋的紅酒味也已經散到了只剩下一絲帶着獨特韻味的香甜,悠悠飄散在空氣裡頭。
這一切都看似掩去了,可太過熟悉他的駱澤,沒有看到這些,卻還是一眼就看了出來。
“嗯。”
清遊悶悶地應了一聲,語氣裡的煩躁之意更濃了。駱澤平躺在牀上沒有說話,呼吸由輕變重,也由短變了長。
我站在一旁,依然沉默着。
沉默的氣氛往往最容易尷尬,就如同現在一樣。
清遊靠在座椅上,垂着頭,不言不語。他的失控是因爲胡幽寧的甦醒,而胡幽寧的甦醒,歸根結底,卻是因爲我,我的天賦,我的師父,我的靈力,這三項加在一起,喚醒了她。
而能力越大的人,失控起來就越可怕。
這樣的沉默維持了近五分鐘,駱澤的呼吸和情緒終於是恢復了平穩,他望着像是睡着了一樣的清遊,平靜地問道。
“因爲什麼?”
“......”
駱澤的話沒有能讓清遊產生任何反應,他真的就像是睡着了一樣,如果可以忽略掉他刻意在控制着的呼吸速度及力度的話。駱澤等了半分多鐘,忽的扭頭看了我一眼,目光犀利,此刻,我的腦海中正過着昨天夜裡的某些畫面,被駱澤這麼一瞅,我本能地把頭輕輕別了開。
然而我忘了,駱澤是做刑偵的,他最擅長的除了推理之外,還有觀察。
我的躲避落入了他的眼裡,意識到這點的時候,我再回過頭,卻正好遇見了他剛從我手上移開的視線。
重新看向清遊,駱澤輕聲問道:“是幽寧麼?”
“......”
清遊身體幾不可見的抽動了一下,依舊沒有出聲迴應,但駱澤卻是已經明白了,這是他的默認。又扭頭看了我一眼,駱澤眼神裡帶着的那種“我已經看透了”的神情,使得我心頭一顫。
這感覺太不美好了。
他垂了眸子,低聲安慰着清遊:“這幾天好好休息,別想太多了,把狀態調整好,咱這一場仗,還沒有打完。”
“......”
不出所料的,清遊依然沒有反應,駱澤自己也沒有再提什麼,平靜地又躺了一會兒,外頭像是拿着秒針在掐時間的護士便走了進來,告訴我們這次的探病時間已經到了。
我輕輕碰了碰沒有什麼反應的清遊,對進來的這個臉色不怎麼好看的女護士討好的笑了笑,因爲她停到了我們倆跟前,不打算走了。
逼着自家院長離開,清遊手底下的員工爲何會膽子突然變大,我搞不清弄不明,但我不是清遊,做不到像他此刻這般“淡定”。
我擡手又輕輕碰了碰他兩下,正想出聲提醒,駱澤卻是比我先一步把話說了出來。
“行了,明天再來吧,別讓人爲難。”
這一次,清遊終於是有了迴應,他默不作聲的起身,繞過面前這個冷臉相對的女護士,快步朝外走去。我下意識地想跟上,剛走過這間病房裡頭唯一的一張病牀,駱澤聲音又響了起來。
“蘇然,幫我照顧好他。”
從進來這裡到現在往外出,我都沒能說上一句話,這並非是我不想說,而是他們兄弟之間的事情,我無法多說。此刻,聽得駱澤這麼一句,我腳下一頓,看着他輕輕點頭。
“好。”
駱澤對於清遊的擔憂並不多餘,最少在我看來是這樣,妖魂附於人身的雙面性,在清遊身上不能說體現到了淋漓盡致,卻也是相當明顯的,好在,清遊的人性往往是佔了上風的。
僅僅是比清遊慢了十秒,我出重症監護室左右望了望,清遊已經沒了影子。跟着我一起出來的年輕女護士已經去了斜對面的護士站,此刻,她正用着一種我無法理解的憤怒眼神,目送着站着重症監護室門口發了一會兒呆的我,往電梯口走。
她瞪我看啥?我沒想明白,也想不明白。
因爲剛纔答應了駱澤,所以等電梯的時候我按了往上的箭頭,去幫他“照顧”清遊。
帶着幾乎不用想的判斷,我到了八樓之後,晃悠悠地往他辦公室方向走,心裡則是在琢磨着等會兒進去見了他,要怎麼說,怎麼做。
然而,半分鐘後,面前清遊辦公室鎖上的門,卻是打亂了我臨時想出來的所有計劃。
清游去了哪兒?
我頓時慌了,在我的印象裡頭,清遊除非出門辦事或者去處理一些靈異類的事件,幾乎其它時間都會呆在這間辦公室裡,所以,我剛纔從七樓上來的時候,目光只是盯着地面去想事情,而並沒有注意到這些。
我剛纔想的,他可能又拿了酒瓶子在裡面喝,也可能歪倒在單人沙發或者角落的單人牀裡睡,甚至還想了進門時候要小心一些地面,萬一踩到了他發狂摔在地面上的玻璃杯,可能會扎傷腳底......可唯一沒的想到的是,他居然沒有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