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過年過節時候的硬菜大菜一樣,清遊這個形容很自然地讓我腦袋裡頭浮現出了幾盤子自己愛吃的紅燒肉,紅燜雞......把常人觸之即傷,入體一分神醫難救的煞氣,居然對於眼前這個抱着薯片吃得滿嘴掉渣的女人來說,算是個紅燒肉,我無法想象,也不敢相象,因爲清遊說過,同是烏鴉成精的老闆,是死在了華氏兄弟手裡。
他怎麼死的,我想象不到,但華氏兄弟當時能作爲武器在最後關頭反殺老狐老白及胡幽寧三個的,明顯會與煞氣有關。
然而這個念頭在腦袋裡翻來覆去,我依然沒有問出口,因爲烏鴉精姑娘在。
但不說話也不太合適,我琢磨了一番,開口問道:“那陰氣呢?”
“陰氣,等於飯。”
清遊說着,用相當複雜的眼神看了一眼,已經將這一包薯片消滅大半的烏鴉精姑娘。
陰氣,等於飯,這句話很好理解,也很不好理解,最少我是這麼想的。
因爲無論是人還是妖仙,哪怕是現在的胡南珍和老妖,他們也是一樣要吃飯的,食物裡有能量,能支撐着他們肉體本身繼續存活下去。
什麼成了妖仙就能辟穀,其實全是瞎扯淡。
沒等我想明白,清遊又繼續說:“所以,你現在應該明白了爲啥晶晶一直呆在梨桂鎮附近了麼?”
我木木地點頭:“爲了吃飽飯。”
“還有呢?”
還有?
我想象着一到夜裡,那附近成百上千的厲鬼聚在一起,青黑色的陰煞之氣遮天蔽月,一股股的煞氣在極速地旋轉裡開始撕裂着空氣,發出陣陣氣爆聲。而在那樣濃烈的陰煞之氣裡,一道悠哉穿行其中的身影時隱時現——那是烏鴉精姑娘,她......遊蕩在自己的飯裡,挑着紅燒肉。
“噗...噗...噗哧......”
這是怎樣的一副畫面,我想着想着,不知什麼時候鼓氣的嘴巴兩側,從嘴角開始漏氣,漏氣,全漏了。
聽到響動,烏鴉精姑娘抖了抖白皙的手指,清澈的眼眸帶着疑惑看着我,“呱?”
這一刻,她挑紅燒肉的模樣突然更清晰了。
“哈哈哈......”
“?”
清遊放下水杯,老妖也把目光從被他磨得極爲光亮的柺杖龍頭上移開,胡南珍抖掉指尖沾着的細碎毛球,齊齊看着我。
烏鴉精姑娘的表情怔住了,這讓胡南珍有些不滿,她細長的左手輕輕拍着烏鴉精姑娘的後背,帶着些疑惑,帶着些埋怨,看着我問道:“蘇然,你瘋笑什麼?一會兒嚇到她了!”
“沒事兒。”我連忙把沒笑完的氣又給憋了回去,只是看着烏鴉精姑娘那呆呆的模樣,卻又忍不住問了她一句:“那個,紅燒肉好吃不?”
“呱呱?”她眨巴了幾下眼睛,明顯沒聽明白。
但,清遊聽明白了,他好笑地瞪了我一眼,衝烏鴉精姑娘安慰道:“沒事兒,你吃吧,桌上的想吃啥吃啥。”
“呱!”
單純是真好,可以不去思考各種複雜。
其實,烏鴉精姑娘並不笨,相反,能給我們帶來這麼多有用的信息,她明顯是有着自己獨特的思維方式。這就像是一個智商很高,情商也不低的小孩子一樣,對於她完全信任的人,她可以沒有任何壓力或負擔地與我們坦誠相對,也會不加思索地相信我們同她講的每一句話。
這種狀態下的她,好,也不好。
有着一個二十多歲人的外形,心性卻如兩三歲小孩子一般單純可愛,此刻,清遊笑着看着她,目光裡也閃過一絲寵溺,真的像個叔叔一樣。
胡南珍和老妖嘴角一直掛着的笑意也柔和了許多,我們幾個用着各種眼神看着烏鴉精姑娘一片一片地把薯片拿出來放進嘴裡,她咀嚼的速度很快,不過半分鐘之後,我們幾個再看到的畫面,就已經是她小心地捏着一點一點的薯片碎渣,仰頭往嘴裡放着。
直到最後一點吃完,烏鴉精姑娘把袋子小心地放回桌上,清遊才遞過去一瓶果汁,笑着問道:“晶晶,咱們繼續說,你記不記得那幾個倉庫還有什麼特別的麼?”
“呱呱?”烏鴉精姑娘晶瑩的眸子一下子又亮了起來,接着,便又是一陣抑揚頓挫的清脆鳥叫聲。
“呱呱呱,呱呱呱呱......”
提到了倉庫,我們幾個自然而然地就聚起了神,只是這一次,老妖和胡南珍不再研究自己的柺杖和衣服上的毛球,而我,面前也沒有什麼沒扎的包裝袋子能再給我研究了。他們認真的聽着,記着烏鴉精姑娘說的話,我跟清遊也認真聽着,聽着......這尋常難以聽到的悅耳鳥叫。
這一次,烏鴉精姑娘似乎說的與之前有些不同了,老妖和胡南珍兩個不時的對視。
“是麼?”
“呱。”
胡南珍不知問了姚晶晶一句什麼,烏鴉精姑娘天真的神色裡頭,難得閃過了一絲來自這個辦公室之外的恐懼。胡南珍見狀連忙又笑了起來,她用着一種長輩的神情,溫柔地撫摸着烏鴉精姑娘柔順的長髮。
老妖輕咳一聲,調整好了自己說話時候要用的語氣,才“平靜”地開了口:“她說,那個倉庫每個月都會在傍晚時候迎來一個全身都籠罩在黑色斗篷裡頭的人,因爲身上有明顯的陽氣特徵,晶晶可以確定那個是人,而不是厲鬼。”
“有個活人?”
我跟清遊對視了一眼,都看出了對方眼裡的震驚,因爲烏鴉精姑娘自己都說了,無論是白天還是夜裡,在那倉庫附近出現的人都屈指可數。能每個月都出現在那裡,毫髮無損,說明了這個人一定跟黑叉有着陌大的關係。
也許,這個人是花安國,可我本能地覺得,他不是。
“不會是黑叉。”老妖頓了一頓,說出了他自己的判斷,“晶晶也是剛剛想起來這一茬子,因爲那個男人每次過來,都只是繞着七個大倉庫走上一圈就走,絕不多作停留,晶晶開始沒有想起來這個,完全是因爲這個人的行爲看上去,和那些關心機井裡流出的水夠不夠澆地的農民沒有太大差別,都是轉一圈就走,只是明顯的,他轉得範圍太大了。”
“那個男人什麼樣子,你看清楚了麼?”清遊面帶琢磨着朝烏鴉精姑娘問道。
“呱呱,呱呱。”
“她說沒有,那個人的衣服擋着臉,她離得也遠,沒能看清楚。”老妖的語氣裡帶着難以掩飾的遺憾。
烏鴉精姑娘的大眼快速地眨了幾下,老妖就坐在她身邊,那股情緒她感受的甚至比我們都要明顯許多:“呱呱呱?”
“真的麼?”
老妖剛剛聚起的遺憾頓時一掃而空,這副模樣引得我跟清遊倆都不由得激動起來,雖然不知道是爲什麼。至於烏鴉精姑娘另一邊坐着的胡南珍,此刻卻是不同於老妖的興奮,心思向來細膩的她雖然面色微霽,可眉眼露出來的思索卻是更讓我關注了幾分。
“呱呱!”
“好!”
老妖帶着喜意同烏鴉精姑娘又交流了一句,才扭頭看向眼巴巴望着他們的我和清遊。
“晶晶說,那人出現的日子基本都是在陽曆月的月底,算算時間,正好就是今天晚上或者明天晚上,如果咱需要的話,她今天下午就趕回去,替我們注意一下這個人。”
“好!”清遊聽着眼眸也是一亮。
而我卻是心裡有些憂慮,一堆堆的陣法,一個無視陣法,可以在裡面自由行走的人,每個月還要固定時間過來圍繞着七個倉庫行走一圈,這幾個信息連在一起,得出來的結論卻是這個人如果不是黑叉本人,那一定是他手底下最精通陣法造詣的一個!
這個人會是誰呢?
我心裡有了種莫名的危機感,同時,也想起了地下二層的那一整個陣中陣,能把邪陣和道派陣法運用到如此地步的人,應該不會比黑叉容易對付多少。
就主要的是,他的身份跟我們應該一樣,都是陰陽先生,而且是正統的白派。
正想到這裡,再看向烏鴉精姑娘時,胡南珍正拍着她的後背,認真交待着:“你小心一些,如果發現什麼不對的話,快點離開,別被那些傢伙給發現了。”
她也想到了這些麼?
胡南珍沒有注意到我的目光,她低低地跟烏鴉精姑娘說完之後,又交待着老妖,聲音很小,但正好能讓我們四個都聽到:“老妖,你晚上派幾個小老鼠陪着她去,哪怕在周圍望望風。”
老妖聽着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似乎是明白了她的憂心,重重點頭應道:“放心。”
這麼的又說了一會兒,清遊起身從桌子裡翻出了一張符咒,原地站着猶豫了幾秒,他又從桌底下翻了個大袋子,將桌上拆了或沒拆的零食都一股腦地裝了起來,塞進一個簡易的揹包裡,交給已經整裝待發的烏鴉精姑娘帶上。
單純的姚晶晶提着揹包,眼睛都笑彎了,可就在這時,胡南珍拉着她到門邊,認真地交待了幾句:“晶晶,晚上一定要小心,實在不行,你就在路上透過窗戶看看就行了,只要看清楚他的臉,就好。”
“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