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辦?我心裡一陣焦急,可我現在卻什麼都做不了,只能默默祈求着柳晨風上沒人的地兒,怎麼撒潑都無所謂,不要牽扯無辜就好。過了有一會兒,我一陣胡思亂想間,不知道是不是柳晨風的健忘讓我有了點信心,心緒竟然也慢慢地平靜了下來。
病房裡的溫度因爲玻璃的原因下降了不少,藉着這冰冷的空氣,我閉上了眼睛,默唸口訣居然很快就進入了冥想狀態。畢竟眼下,只有讓自己儘快恢復纔是最重要的,不然趴在這裡,什麼都做不了。
這次閉了眼後,我算是直接屏蔽了周圍的聲音,哪怕是病房裡裝玻璃燈泡的敲打聲,在我的刻意忽略下,也充耳不聞。歸元心咒的強大作用被我在冥想中,發揮的淋漓盡致,甚至我都能明顯感覺得到,後背的疼痛感在逐漸地減輕。在我的感覺裡,好像整個後背連同骨頭一直在發癢,有幾次都差點忍不住背過手去撓,好在最後還是忍了住,畢竟背過去胳膊也是很疼的。
就這麼的,一夜裡安然無事,就算有事,我也得裝死,連牀都起不來,怎麼裝逼!?
一道門響把我從冥想的狀態裡驚了出來,活動了一下僵硬的胳膊腿,酸爽的感覺頓時便布了全身,不過這一動,我的背上倒是沒有昨天那種扯痛,看樣子好了很多。
“蘇然,怎麼樣了?”
一道男聲,從我牀邊響起,我差異間睜眼,可惜頭卻是向窗外那邊的,不過只聽聲音,也知道是李宇波來了。
我再次艱難地把頭轉向了門這一邊,脖子雖然很疼,沒有昨天那麼誇張,想來應該是受了昨夜裡冥想的影響。李宇波今天依舊沒帶帽子,此時走到了我牀邊,看着我笑了笑,道:“一文去買飯了,等下就來。”
一文應該就是那個小劉法醫的名字,這是我第一次聽到她的全名,挺文雅的。
“還好吧,今天比昨天好多了,到下午應該就能起來了。”我動了動背上的肌肉,感受了一下開口道。
可是李宇波聽了我的話後,臉色微微一凝,沉聲說:“蘇然,聽醫生的,我和一文說好了,你住院的錢我們先幫你墊上,這兩天我來照顧你,不用擔心這些,別急着出院。”
我微微一愣,問道:“你不用上班麼?”
他嘆了口氣,笑了笑轉身背對着我,反手指了指自己的後腦勺:“我請了病假。”
我看着他腦袋後面的白花,突然想了起來,他昨天在小志家門口告訴我的事,好像沒說全,只說到自己暈了過去,卻沒有說之後的。
我猶豫了下,還是沒能戰勝自己的好奇心,問出了口:“李哥,昨天在邱江寧家門口,你說到你暈倒了,之後呢?”
李宇波的身體怔住了,過了有個十幾秒,才聽他深呼了一口氣,說道:“我不知道,我醒來的時候就是在醫院的急診部,送我去的是住在我們樓二樓的一個大哥,他說是聽到有人一直在敲他家的門,問是誰也不說話,他嚇得不輕,拿着菜刀開的門,但開門之後發現我暈到在樓梯道上,因爲之前我幫着他們家人扛過煤氣罐,所以認得我。”
“我倒在樓梯上,他叫我也沒反應,把他們一家都嚇壞了,打了120之後,一路陪着我把我送到了醫院,纔到醫院縫完針一會兒,我就醒了,只是我當時的心情很激動,一直在說自己遇鬼了,當時的值班醫生都相當發愁,因爲他們院精神科的人不上夜班。”
聽着他此時還能開的出來這玩笑,我鬆了口氣,這個問題問之前,我還挺擔心他會受不了,只是現在聽他說完,我更加好奇了,“是誰敲的門,他們沒看到麼?”
“沒有,他們開了門之後,只看到我暈在樓梯上,後腦勺摔了一大塊,他們說也在樓道里喊了喊,只是沒人答應。”李宇波搖了搖頭,眉頭皺着,臉色開始變得有些發白。
我歪頭看着他的臉,嘆了口氣,話說這些天裡,我自己的眉頭都快皺出來皺紋了,好像就像我之前感覺的那樣,自從天眼再次開了之後,我的體質就變的招鬼起來,要麼總是遇上死人,要麼總是遇上鬼,總之沒什麼好事。
李宇波沉默了一會兒,走到牆邊,靠在了牆上,低聲問道,“蘇然,你遇到過這樣的情況麼?”
我回想了一下,過年在醫院時候遇到的鬼打牆也算是吧,只是沒有他這麼恐怖罷了,畢竟我的感覺裡,鬼打牆連那個愛哭鬼恐怖都沒有,只是走了一段路而已,只是看他這麼沮喪,又想安慰一下他,於是我點了點頭,道:“遇上過,還不止一次。”
他聽完果然擡起了頭,問道:“那你害怕麼?”
我頓時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了,說實話我不怎麼怕,已經就算真的遇到鬼了,我也有辦法可以應對,當然,霍雲帆就先忽略,單論那個鬼打牆。我還沒想好怎麼說,他又開了口。
“蘇然,你知道麼?我是個警察,我經過的各種培訓加上大學裡受到的軍事化教育,我已經很久沒有這種懼怕的感覺了。在遇到你之前,我根本不相信這個世界上會有鬼,所以之前無論遇到什麼案件,我都能無謂地面對,甚至可以這麼說,大學之後,我連膽怯是什麼感覺,都忘記了,直到正月十二那天夜裡。”
“我現在夜裡連走那道樓梯都心驚膽戰,生怕自己再踩到什麼,或者再遇到鬼,這麼折磨的,我這幾天,每天都像要瘋了一樣。”他說着,臉上的表情異常痛苦,說完雙手用力地揉搓着自己的臉,想要冷靜下來。
看了他此時的模樣,我想起了在書上看到的一句話,是我之前用來安慰自己的,現在也正好適用於他。
“李哥,恐懼這種東西,是人都會有,每個人都有自己怕的事情,害怕不丟人,也不可恥,害怕也不是弱者的代名詞,看到那些鬼我也會怕,只是如果把我的恐懼表現出來,可能我現在早就已經變成了孤魂去陪他們。”其實這段話的原話說的很簡練,很感人,但不知怎麼的,從我嘴裡說出來,聽起來反而有些囉嗦。
“這個道理我明白,只是我沒辦法克服這些。”他的呼吸再次急促了起來,這短短的一句話裡,帶着些崩潰和哽咽,我一時間,不知自己要怎麼說。
“害怕很正常,我也會怕,或者說是人都會怕。”
好在這時,小劉法醫來了,其實剛纔我在說那段話的時候,就看到了她在門口站着聽,而直到李宇波情緒快要失控的時候,她才推門走了進來。
我看了一眼,沒有開口,因爲我想鑑於他們倆的關係,她的話應該會比我更要管用。果然是這樣,李宇波原本有些顫抖的身體,在聽了她的話後,開始漸漸地平靜了下來,而小劉法醫手裡提着一個大包,走到了他身前,平靜地說着。
“我沒有和別人說過我上大學的四年,因爲那四年裡,我崩潰的次數比你查的案子都要多,法醫專業的人,最忌諱的就是說鬼,因爲我們幾乎每天都在和屍體打交道,你知道我第一次看到屍體的時候,是什麼反應麼?”她說着,停了下來,平靜地看了看我和李宇波,但我們倆誰卻也沒開口。
“我第一次看到泡在福爾馬林裡的屍體時,我吐了,不止是我,還有兩個女生和我一起,跑了出去,在走廊的垃圾桶前,把胃裡的東西吐的一乾二淨,只是吐完了之後,我告訴自己,如果我連這第一關都過不去,那我選這個專業,就是一個大寫的失敗,而這個失敗卻只是因爲我的恐懼,不是任何人的原因,只是因爲我自己。”
“於是,在擦乾淨了之後,我再次回到了教室裡,站在屍體前的老教授,冷漠而嚴肅地看着我,讓我向屍體道歉,因爲這些捐獻身體給我們的人,是我們睡着了的老師,我的行爲侮辱了他。當時不知道爲什麼,我很想哭,但我忍住了,鞠躬向那具屍體道了歉。”
“可我的恐懼並沒有因爲那節課而消失,剛去上課的那幾天裡,我每天晚上都會做噩夢,每天夜裡都會嚇醒,大汗淋漓。可是在我每天對自己的磨練下,漸漸地,到了大四之後,我不再害怕,不是因爲習慣,而是我瞭解了自己的內心,克服了恐懼而已。”
“畢業後,我到了所裡上班,這工作裡遇到的屍體並不如我們學校裡的那些完整,乾淨,甚至有些屍體送過來的時候,血肉模糊,面目全非,可是我都要平靜下心緒,找出他們的死因,儘自己所能,替他們找到兇手。”她一口氣說了這麼多,雖然是在說自己的經歷,但李宇波在她說的過程裡,已經漸漸的平靜了下來。
“恐懼不可怕,可怕的是你不瞭解你的恐懼,讓它越來越深,以至於它給你留下的陰影很難再磨滅,鬼也一樣,它其實並不能左右你什麼,只會利用你的恐懼,讓你被自己的恐懼打倒。”
劉一文說完這些,不再理會站在牆邊的李宇波,提着手裡的包走到我跟前,從裡面掏出來一杯豆漿,放在牀邊,往裡紮了根超長的吸管,湊到了我的嘴邊,才又轉過頭去問他。
“懂了麼?”
李宇波長呼了一口氣,點了點頭,只是看他蒼白的臉色,也無法確定他是真懂了還是裝懂。不過小劉法醫說的不錯,只是也不全對,一般的鬼魂是沒有能力傷害人,最多是利用些小手段放大人心裡的恐懼,從而擊潰人的內心,而李宇波遇到的,正是這一種。
我喝了口豆漿,沒有說話,畢竟不是誰都有我這種運氣,掉個坑都能是鬼王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