疾風停了,終於沒有土再往洞裡落了,可是此刻,我眼前不過比成人大腿略細些的洞裡卻是突兀的沸騰起來。
是的,沸騰。你能想象沒有什麼水分的土沸騰起來是什麼樣子麼?
於是,我再次變得灰頭土臉,比剛纔更甚。
“噗!~”
我扭頭吐了一口土水,拍了一把臉上的灰,盡眼把眼露出來。而就在此時,用伏魔撐地一瘸一拐走過來的清遊卻是猛得將我從坑邊拉開。
一個重心不穩,我被清遊拉坐到了地上,顧不得臀下被我坐得“嘎嘣”直響的樹枝草葉,我連忙起身,又湊了過去。洞裡的土還在翻騰着,滾滾的“土煙”輕而易舉地將我們視線阻隔。
“這是什麼?”
“不知道。”
我問話時滿心戒備,清遊也是一樣。其實,人都有這麼個特性,對於未知的東西,本能的有着好奇,但也本能的,會有着恐懼不安,就像此時,我跟清遊在旁認真看着,卻誰也沒有下手再去觸摸。
又起風了,沸騰着的塵土被從洞口吹散,隱隱約約間,我似是又看到了那一抹紅。
“啊!”
然而,就在此時,柳晨風突然的一聲尖叫,潛藏在他身體裡的煞氣砰然爆發,頓時打了我與清遊一個措手不及。清遊比我站得靠前一些,自然比我離柳晨風更近一些,長期與鬼物打交道的我們的反應都不慢,可距離這樣的近,哪怕是清遊,也只堪堪將伏魔豎在身前。
“嘭!”
青黑色的煞氣襲在他胸口,哪怕有着伏魔,巨大的撞擊力道依然一下子將他整個身體都撞得彎曲起來,站在清遊身體側後的我也沒能逃過。他堪比石頭一樣的堅硬後背在後退裡嘭得撞上我的前胸,肺腑間一陣巨痛,只覺喉間熱流一涌,一口鮮血便噴了出來。
這特麼......真是隔山打牛啊。
我重重倒地,一呼一吸間,胸腑似是要炸裂開來。
“呃!”
我身前的清遊同樣吐了一口血,他強撐着站起身,提着伏魔,身體一顫一顫地又擋在了我身前。被泥土沾變色了的鮮血,此刻在順着他的胳膊一滴一滴地往下流,他的背後一片暗紅,紅到我根本看不出來,到底哪裡纔是他的傷口所在。
我的眼前有些模糊,他的身影在這一刻,格外高大。
我的身體也在發抖,身體疼得發抖,心疼得發抖。這一個月來的相處,並肩戰鬥,我不知不覺裡已經把清遊看作了家人,最親的朋友,就像曾經看的軍旅片裡講的一樣,我可以完全放心把自己的後背交給他......
又吐了一口血,我用辟邪撐地,也掙扎着站起了身,走到清遊身旁。
戰鬥裡,作爲戰友總是要並肩的,哪有站在身後。
“沒事吧?”
清遊緊盯着一擊之後沒了動靜的柳晨風,左手摸索着在身上掏出了個白色瓷瓶,上頭的青花紋倒是有些眼熟。
“避屍丹。”
他沒有廢話,我也沒有。倒了一顆囫圇嚥下,我將瓶子遞還給他,同時琢磨着柳晨風現在這樣,到底是要幹啥。
“先不要動。”
清遊說着輕輕轉頭看了一眼大樓前,我頓時明白了他的意思。以我們倆現在的狀態,別說對付柳晨風了,就是稍厲害點兒的厲鬼,都夠我們倆現在喝上一壺。柳晨風從利益角度來說,跟我們還是同一陣營,趙茵茵沒有完全救出來之前,他跟我們動手,明顯不是什麼明智選擇。
不過,這洞裡倒底是什麼,竟會讓他就這麼失了控。
想着,我順着他有些凝滯的目光朝洞裡看去,心頭巨震。
“清遊哥,快看。”清遊還在目不轉睛地盯着柳晨風,生怕他再來一次什麼煞氣突襲,而我現在卻顧不了那麼多,見他沒有回頭,我擡起胳膊又撞了撞他:“看,這洞裡。”
“怎麼?”
清遊很是警惕,但瞅了洞裡一眼之後,在這樣緊張的情況裡,他整個人都怔住了。
土洞裡,翻騰着的塵土已經少了九成,那被我撕扯了幾回的紅綢,又顯現了出來,並且較之剛纔,現在露出來的面積明顯還要更大一些。
但這並不是我所震驚的。
紅綢下頭的東西依然在涌動,我憋了一口氣小心翼翼地湊過去拿手電照着,一起一伏間,那映入我們眼裡,竟是一點點閃爍着的金光。
這金色的東西是什麼?
我眯眼回憶,當時我挖到紅綢的時候,裡頭東西傳來的手感是堅硬的,表面有些不平整,觸到指尖有着明亮的涼意,總體來說,像是某種金屬。
“清遊哥......”
我琢磨着正要跟清遊說一說,可剛一張口,沉寂了有一會兒的靈覺裡,竟是突然出現了一抹赤紅的影子。
“嘶,這裡頭有殘魂的波動啊!”清遊倒退兩步,倒抽着涼氣,也不知是疼的還是被嚇的。
能在我靈覺裡頭顯現出來紅影的,百分之九十九都是厲鬼,哪怕是殘魂。
清遊淌着血的右胳膊提了伏魔,擋在自己身前。
“蘇然,注意!”
“好。”
我也提了辟邪,只是就在用劍鋒指着土洞的這一瞬間裡,一股異樣的感覺,忽的涌上心頭。
“這裡頭的殘魂,怎麼感覺有些熟悉啊。”我稍稍有些分神,不知不覺裡,這句話竟是被我說了出來。
“你說什麼?”
清遊的耳朵同樣很靈,他回過頭來,極爲認真的看着我。我愣了一下,意識到自己剛纔說了什麼之後,又看了一眼目光幾乎定在土洞裡沒轉移過的柳晨風,定了定神,我同清遊說道。
“你沒有感覺麼?”
“什麼?”
“這魂魄很是熟悉啊,你感覺不到麼?”
“......”他聞言抽動了幾下鼻子,輕輕搖頭:“我就聞出來是厲鬼味兒,熟悉什麼的,沒感覺。”
“真沒有?”
按理說,清遊的感知能力應該比我要更強幾分,可這會兒怎麼他沒聞出來?我的腦袋裡不禁出現了個恐怖的鬼影,那是裂魂,如果真要說一個厲鬼我能感知出來熟悉而清遊不能的話,應該就只有他了吧。
想着,我回頭看向大樓前,昨天晚上勇鬥裂魂的除了我,強子,烏鴉精姑娘就沒了別人,但既然胡南珍能嗅到的出來柳生道人隱藏起來的氣息,那麼嗅出來裂魂的,應該難不倒她。
不過,胡南珍傷得不輕,此刻,比她稍好些的王志洋倒是換回了人身,主動將其抱在懷裡,靠坐在大樓側面的花壇邊。這麼一看,一人抱着一狐坐在花前月下,拋去被毀的面目全非的大樓臉面不說,倒也有着些許美感。
胡南珍眼睜着卻沒有掙扎,這倒有些出乎我們的預料。
“呼哧,呼哧,呼哧......”
我旁邊一向看不上王志洋的某人跟着扭頭,呼吸頓時重了許多。妖仙的聽力一向好得出奇,我想到這一點咳了兩聲,清嗓的同時提醒着那兩妖,順便也提醒提醒清遊。
“咳咳。”
王志洋聞聲果然扭頭看過來,我不知道他們是不是沒看到清遊的臉色,不僅他搭在胡南珍身上的手沒動,胡南珍躺倒在他懷裡,也一動沒動。
我去,一向怕清遊怕得要死的王志洋,今天還真是不慫了啊?
嘖嘖,心裡這樣感嘆着,我還是強迫自己回到眼前,朝着他們倆,我說:“胡姐,你能過來麼?這兒有點事兒需要你幫忙啊。”
“什麼?”
王志洋替她回答着,這下子不止清遊了,我也不淡定起來,胡南珍是怎麼了,怎麼平時連手都不讓王志洋碰一下的她,這會兒會這麼安心地躺在他懷裡?並且我剛纔的問話明明已經掛了稱呼,直截了當的就是問她,但爲何回話的,依然是王志洋!?
眼睜着,身不動,沒反應,她不會是死了吧?只是這樣一想,頓時,我心臟像是停跳了一般,眼前發黑,呼吸尤爲艱難。
清遊方才煞白的臉此刻憋得通紅,認真打量了一番胡南珍後,他幾乎是咬牙切齒地說道:“放心,她沒死。”
我頓時瞪圓了眼:“嗯?”
“是暈了。”
“哦。”
他一口鋼牙咬得嘎嘣直響,我聽着腦門直冒冷汗,合着王志洋今天不僅沒慫,膽兒還肥了不少,當着清遊的面,他竟然還敢這麼佔胡南珍的便宜......
這位難得沒慫並且賊心爆棚的赤狐妖仙,似乎並沒有在意我跟清遊的反應,他抱着胡南珍搖搖晃晃起身,走進我們所在的這個,像是被風捲風摧殘而過的花壇。
“這裡。”
我回過神來,指着土洞,同時目光不由自主地就撇向了對面飄着的柳晨風。陰煞氣旋還在他周身極速旋轉着,可從剛纔到現在,也僅僅就是旋轉着,這使得我有些不太明白,剛纔的他明明已經情緒崩潰到全面爆發......可是,這爆發也太短暫了吧,就是用煞氣轟了一次我跟清遊,這就算髮泄完了?
我百思不得其解,但柳晨風這樣目不轉睛的盯着土洞,我也沒什麼勇氣再開口詢問他,我們這邊兒盡是傷兵,萬一再將他激怒了,就化不來了。
而就在我這個念頭剛剛想完,柳晨風說話了:“茵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