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這一刻,相較於站在周靖背後的這位鬼王,我突然覺得黑叉似乎已經沒那麼的可怕了。特別是再一想到這位鬼王已經把周靖丟到黑叉那邊兒埋伏了十幾年,一種不寒而慄的感覺,便在我心底無盡的蔓延。
然而,這些事情老妖說還得再確認一次才行,畢竟這個消息從傳到他的耳朵裡頭到現在,已經三四年有餘,加上他最初也是聽別人講的,雖然老妖自認記憶力不錯,那陰陽先生也相當靠譜,可這樣的事情容不得有半點差池。
老妖剛醒,身體還很是虛弱,又說了幾句之後,精神頭明顯不如初醒時。清遊見狀叫來了個當值的醫生和兩個護士,三人用個輪椅將老妖推去做檢查。
我跟強子倆猶豫了猶豫,也在正巧過來送早飯的安昕和楚玥桐倆人的要求下,也跟着過去了。有歸元心咒的幫助,我自然是沒什麼大礙,可是強子卻不行。
他的外傷處理的不夠及時,雖然身體裡頭還有閻王肉的效果,但身上有幾處傷口,還是發炎化了膿水,雖說不用動手術切除,但在做了清創之後,短時間內,肯定是要格外注意的。
格外注意。
這四個字在我聽來,基本已經習以爲常了,可是楚玥桐和安昕倆聽不了,俗話說關心則亂,可這倆現在是關心加擔心,醫生那句格外注意剛剛出口,我跟強子便收着了她們倆埋怨而又心疼的眼神。
於是,今天一天,出不了門了。
下午,我跟強子回了六樓,老妖住進了駱澤現在住的611。相較於我們三個,駱澤的情況要好很多,在仁信醫院裡頭,他跟清遊倆人除了扛人下樓費了些力氣之外,基本算是毫髮無損。
以至於今天駱澤湊熱鬧也去做了複查,醫生反反覆覆在他胸前看了三四遍之後,用不可思議的目光盯着駱澤又看了將近三分鐘,這才“依依不捨”地同意了駱澤明天出院。
這個消息讓工作狂駱澤樂壞了,其實,因爲閻王肉的強大效果,他昨天就可以去複查了的,只是因爲我和老妖的情況,以及強子一夜未歸,才拖到了今天。
一回到611,駱澤第一件事情就是當着我們幾個的面掏出手機來,給秦良俊打了個電話,他心情相當不錯,可是我出色聽力使得我清晰地聽着秦良俊在那邊的驚呼,苦口婆心地勸導。
然而,駱澤的決定,不是我們任何人能阻止得了的。
入夜,柳晨風照例來了一圈,不過沒有再帶來什麼消息。他過來的時候,我們幾個正聚在612裡隨意地聊着,關於黑市二層的子母陣,關於H大的七星屠神陣,關於衛真道人,關於蘭雪寧的死......關於趙茵茵。
而在柳晨風走後,我們的話題又多了一個,關於柳晨風和趙茵茵。清遊說着他記憶裡的前世,我聽着直嘆息,他們這對苦命的鴛鴦,經歷了幾世糾纏,
經過這兩天的會面,柳晨風的情況在我們幾個看來,已經基本穩定了。我趁着他跟我說話的那一會兒時間,特地的還觀察了一下他黑漆漆的鼻孔,不出所料,裡頭依然如上次那般,空空如也。
原本在裡頭塞着的東西,徹底沒了。
烏鴉精姑娘因爲也知道一些柳晨風的事情,她同樣很自覺的,在我盯着柳晨風鼻孔看並吸引他注意力的時候,烏鴉精姑娘也湊近確定了一番,柳晨風身上的陣線相較於上次在H大里,少了四分之三。這也就是說,柳晨風身上的陣法還有,但那些陣線最多也就只能組成一個完整陣法。
這樣一來,想着他跟趙茵茵的現狀,剩下的那個陣法基本就不用想了,指定是阻隔了他跟趙茵茵三年的那個。
所以,關於柳晨風和趙茵茵兩個問題,似乎解決起來,沒那麼難了。柳晨風所求的,不過是和趙茵茵相見;而趙茵茵求的,是和柳晨風相守。
柳晨風爲了這個所求,渾渾噩噩地在陽間尋了三年,心心念念,卻求之不得;趙茵茵爲了這個所求,在陽間躲藏了上百年,尋尋覓覓,同樣求之不得。
他們雖然都是厲鬼,可若是從這一方面去想,倒也是個可憐人。我想,如果我能讓他們到陰間里長相廝守,哪怕是雙雙關進枉死地獄永世不得超生,他們應該也是願意的吧。
想到這些,我心裡不由得難過了幾分,好在時間已經不早了,我們幾個病號都需要好好休息,哪怕是明天即將出院的駱澤也一樣。楚玥桐的胳膊依然沒有多大好轉,強子自己又有數個外傷,於是,剛剛和楚玥桐住進一個屋子的他,又被看不下去的安昕趕了出來。
我跟強子倆,又一起住在了612。
夜裡,清澤醫院裡頭因爲陣法有隔音效果的緣故,關了窗戶,屋裡萬籟俱寂。我靠坐在牀頭,有些無語地陪強子坐着,他現在很興奮,原因無他,清遊今天早上答應他收他爲徒。
今天是四月五號,劃到陰曆,是三月初十,黃曆上說,今天宜嫁娶,拜師收徒,忌動土。但清遊粗略地掐指一算,收徒時間,不知怎麼的定在了今天晚上十一點半。
於是,強子激動到剛過十點半,便拉着我一起坐在牀上乾等。
這樣的等待是枯燥的,但即將踏入陰陽圈子的強子並不覺得,他今天一整個除了聽我們研究分析這些破事之外,所有的心思都用在了起道號上頭。
道號,對於陰陽先生來說是這輩子的第二個需要登記的名字,戶口本上的大名由父母親人定,起得好不好全憑家人愛好。而道號,這個可以由自己來定的名字,絕大多數陰陽先生起的時候,都會慎重不已。
至於我,則是屬於那腦子抽了筋的絕小部分人。
強子很糾結,並且他的糾結苦惱都掛在了臉上,映了窗外照進來的瑩亮月光,加上那幾道子結了痂傷疤,我看了幾眼之後,便無奈地閉目養神了。相較清遊幾個不着急的,我的身體必須得趕緊恢復到最好,我總有種感覺,這黑叉失了蘭雪寧,定然不會善罷甘休的。
儘管這蘭雪寧的死跟我們沒有任何直接的關係,但黑叉如果真的受刺激發起瘋來......這大半個鄭州城都得跟着遭殃。
我閉着眼,先前在腦海裡頭整理過的各種連線,再次緩緩浮現。這一次,原本站在黑叉身前的周靖身上,又多出來了一道暗色細條,這條線路過了柳晨風,繞過了華氏兄弟,最後纏在了那個站在他們背後的模糊黑影上。
那個黑影,此刻因爲我的心理作用,比立在他斜對面的黑叉要高大的多,並且從他身上延伸出來的細線,也密集了許多。那些細線的另一頭都沒進了虛無裡頭,現在的我看不清那些線到底是連向哪裡,但能夠肯定的是,那些細線的後頭,一定站着什麼“人”。
......
十一點二十五分。
清遊不急不慢地來了六樓,他沒有去叫駱澤及烏鴉精姑娘幾個,就那麼在我的靈覺裡頭,徑直走到612跟前,推開了門。我在這一瞬間裡睜了眼,正在爲道號做最後掙扎的強子,也“嗖”地一下子從牀上蹦了下來,緊張而激動地看着清遊。
收徒,怎麼說都應該是件高興事。
清遊提了一個陌生的大包,進來後隨手關了門,板着個臉走到貼牆而放的長桌邊上,將包往上頭一放,也沒理會強子,就這麼開始鼓搗起來。
強子的一波笑臉攻擊,落到了空處。
出於禮貌,也出於好奇,我也從牀上下來,踢啦着拖鞋走到清遊身後,同緊張到笑到嘴角輕微抽搐的強子一同探頭看去。
清遊沒有理會我們倆的偷窺,他冷着臉把手探進揹包裡頭,一邊在裡頭摸索着,一邊歪着腦袋朝裡頭看。
“蘇然,這是啥?”強子碰了碰我,朝我遞了個眼神。
我看着那包想了想,說了今天晚上拜師的,想來清遊也不會提這麼個包過來給我們送外賣零食。拜師這事兒,遭遇可以算得上是百年不遇的我並沒有經歷過,但想想曾經在電視裡頭看着的,我歪頭同樣用眼神回了強子一個信息。
“指定是拜師用的,蠟燭啊,香爐之類的。”我朝他擠了擠眼,強子看明白後眉頭輕輕挑了挑,眼裡的喜悅之意更濃郁了些。
然而,清遊依然冷靜地繼續翻找着。也不知道他到底要找什麼,從他開始翻到現在,少說也有個二十秒半分鐘了,可他的那雙手卻沒有從包裡再伸出來過一次,更不用說拿什麼東西出來了。
我抿了抿嘴,有些想笑地看着他們這即將成爲師徒的倆人,走了神。強子站在清遊側後方脖子伸得老長,身體前傾,腳下更是踮着腳尖,我想,如果不是清遊平日裡的威嚴深深印在了強子心裡,指不定這會兒強子便會自告奮勇地上去,主動替清遊找。
也就在這時,我的這個念頭剛剛從腦海裡頭退出去,乒乒兩聲之後......清遊塞在揹包裡的手終於是又退了出來,與此同時,一個類似於相框的東西,出現在了他的手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