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中年文士一眼看見山魈和離火長老,忍不住一呆,接着朗聲笑道:“好,好,李某正愁這半個月的時間如何打發,想不到你們兩個老不死的也來了,如何正好!”
山魈笑道:“李老怪先去見過三大宗三位道友,再來敘話吧。”
離火長老笑道:“想不到今次如此之巧,我三人又湊到了一起,實在難得。”
那李老怪見自己宗派的弟子都站到了一處,取出四個一般大小的項圈,往那四頭犀牛頸中一套,而後取出一個皮袋兒,那四頭犀牛頓時變小,鑽進皮袋兒中去了,李老怪收了皮袋兒,這才上前見過三大宗的三人。
三宗帶隊長老是故交好友,底下衆弟子之間自然也變得親近起來,只過了一會兒,三宗弟子就混成了一團,這一下頓時打破了這片空地原本的寧靜。
其他宗派的弟子見了紛紛皺起眉頭,厭惡的看着三宗弟子所在的方向,但三大宗的人既然都沒有發話,他們自然也只是在心裡鄙夷一番,並不會真的過來平白的得罪人。
許重並沒有參與其中,只在一旁默默地看着,心裡不知道在想着什麼,吳、林二人這時已經對許重極爲敬佩,也跟在許重身後一語不發。
那巨靈宗乃是修仙界中唯一一個以武入道的宗門,門下弟子很多都是從凡間江湖門派中遴選出來,宗門*法也以修煉肉身爲主,是以巨靈宗的弟子們無論男女在外表看起來,都比其他宗派的弟子要壯碩一些;暮雲宗的弟子則什麼樣的都有,穿着打扮更是稀奇古怪,此宗功法兼容幷蓄、佛道兼收,所以此宗弟子看起來遠不如別宗弟子整齊。
偶爾有幾個巨靈宗或暮雲宗的弟子過來找許重攀談,許重只是應付幾句,那弟子見了自然不願自討無趣,漸漸的也沒有人再來打擾許重了。
唐豐始終陰沉着臉,眼中不時閃過兇光掃向許重,但隨即也就變得若無其事,納蘭自然小心的跟在唐豐的身後。
許重注意到,那暮雲宗中有一個黃衣女子和火柳峰的一個弟子交談了一會兒後,就始終盯着自己看,眼中露出疑惑的神色,暗道:“此女怎麼好像認識我似的?怎麼總盯着我看?難道我臉上長花了嗎?”
過了一會兒,那女子忽然抿了抿嘴脣,好像鼓起勇氣一般,朝許重走了過來,人還沒到,臉已經先紅了,許重暗中笑道:“好一個害羞的姑娘!想不到修仙界中居然還有這樣的人!如今世風日下,就連凡間的所謂大家閨秀們,都難得再有這樣的女子了!”
那女子走到許重跟前,輕輕一幅,道:“這位師兄可是金柳峰的精英弟子嗎?”她聲音極小,要不是許重耳力極佳,恐怕根本聽不到。
許重點了點道:“不錯。姑娘有事嗎?”
“我,我聽說,貴峰原本不是要派一位姓高的師兄來的嗎?他,他爲什麼沒來呢?”
許重聽了一愣,隨即眼中精光一閃,盯着那女子道:“你說的可是高熾師兄嗎?”
“正是高熾。”
許重低頭沉吟了片刻,那女子似乎有些着急,欲言又止,許重微微笑道:“姑娘與高師兄是什麼關係?”
那女子尚未說話,旁邊一個妖嬈婀娜的女子忽然過來咯咯笑道:“師兄不知道,高師兄與我們燕兒已經情定三生,乃是一對情侶,師兄快說,高師兄爲什麼沒來?讓我們燕兒空歡喜一場!”
燕兒兩頰通紅,像一個熟透的蘋果,嬌嗔道:“紫姐姐瞎說什麼?這麼難聽!”
許重聽了又是一呆,想不到死鬼高熾居然在暮雲宗還有這麼一個嬌俏的情人!心中冷笑,臉上卻露出遺憾之色道:“果真如此那就太可惜了,高師兄幾個月前從你們暮雲宗回來的時候,與幾個紅衣修士起了衝突,已死多時了。”
燕兒聽了一愣,但卻沒有出現許重預料之中的反應,許重原本以爲自己說出高熾已死的消息,燕兒應該痛不欲生、啼哭不止,這纔像她這種女子應有的反應,沒想到那燕兒臉上反而露出一絲解脫的神情,只道:“已經死了嗎?那就死了吧!”然後對許重又福了一幅,道:“多些師兄。”說着也不理那個紫姐姐,自顧自的轉身離去。
許重並吳、林兩人都是一呆,實在想不到那燕兒居然是這種反應,這哪裡有什麼情義可言?簡直冷漠到了極點!
那紫姐姐卻是看着燕兒的背影,喃喃道:“想不到這丫頭的無情道法已經到了如此地步,看來離突破人禁不遠了……”說着也隨着燕兒離去。
“無情道?”許重聽了皺了皺眉,他曾在《修仙概覽》中看過一眼,這無情道並不是修煉的法力真元,而是類似於《太虛真經》,乃是一種專門修煉元神的法門,據說共分人、地、天三個階段,每個階段修煉時都要先選中一個鼎爐,並讓自己愛上這個鼎爐,而後至這一階段大成時將鼎爐拋棄甚至殺死。
“原來如此,想不到那高熾竟然是那燕兒的鼎爐!天下竟然真有這種邪門的功法,當真古怪的緊!”
吳、林兩人顯然不知道無情道是怎麼回事,只是隱約中感到不是個什麼好東西,便傳音給許重詢問,許重當下給兩人解釋了一番,吳世雄頓時怒道:“這暮雲宗弟子竟然用我五柳仙派弟子當修煉的鼎爐?真是豈有此理!”說着就要起來,被許重一把拉住道:“那高熾已死,莫管閒事!”
吳世雄道:“可是……”
“有什麼‘可是’的,修煉那無情道,鼎爐必定要自願才行,一個願打、一個願挨,與你何干?”
吳世雄聽了這才忿忿的坐了下來。
過了將近兩個時辰,又陸續來了幾個宗派的弟子,許重原本以爲能在這裡見到法嚴宗的悟果,沒想到等到最後也沒見法嚴宗的人,心中隱隱有些失望。
前面原本一直默坐的天靜山的那長眉老僧忽然宣了一聲佛號:“阿彌陀佛!時辰已到,當開禁地之門!”說完頭上現出一泓佛光,佛光之中一塊澄明令牌懸浮其中。
那姓孔的年輕公子一見,笑道:“慧賢大師等不及了?孔某怎好怠慢?”說着頭上現出一團烏雲,其中同樣懸浮着一塊令牌。
方姓道士一見,朗聲道:“各宗弟子且都準備好了,我等將開啓那絕仙禁地之門,禁地之中任何人不得御器飛行,違者必死!”說着頭上現出一團清光,其中自然也有一塊令牌。
“各位道友且退出百里之外,否則被那無上業火燒到,後悔莫及!”
許重站起身,耳中突然傳來離火長老的聲音道:“你等切記,只有半個月的時間給你們,半個月後那禁地之門就將關閉,那禁地之中不能飛行,你等務必及時出來,千萬不要晚了,否則必死無疑!還有,不要深入禁地最深處!”
許重忽然想起一事,叫道:“離火師伯,那破障果是什麼樣子?弟子等還不知道!”
離火長老頓時一拍腦門,道:“該死,居然忘了這事!”說着朝天上虛虛一指,半空中突然出現一顆硃紅色的果實,襯着三片紫葉,離火長老道:“看清楚了,這就是破障果!”
接着那硃紅色的果實消失,數十個身影騰空而起,迅疾無比的飛向遠方。那慧賢大師又是一聲佛號,接着頭上佛光中的令牌瞬間變大,緩緩飛上天空,與另外兩個令牌猛地一撞,合成了一塊令牌,向着葫蘆嘴的方向飛了進去。
三大宗這三人同時伸手一指,三道光芒隨着令牌射進了迷霧之中,迷霧深處,陡然放出一團耀眼的金光,迷霧頓時四散而去,許重等人都忍不住向裡面看去,只見一個碩大的金色“破”字突然出現,而後緩緩的印在了一道巨大無比的石門上。轟隆一聲巨響,那石門緩緩開啓,從裡面涌出熊熊無色烈焰,但一點熱量也無。
三人身上瞬間放出光華,堪堪擋住了烈焰,但那光華忽明忽暗,十分不穩定,那孔姓公子長髮飛揚,厲聲喝道:“你們還等什麼?我們只能堅持一炷香的時間,快進去!”
各宗弟子一聽頓時如潮水一般朝那石門涌去,許重原本擠在最前面,他看着那無色烈焰心中忽然一動,故意放慢了腳步落在了中間,等看到前面的弟子並無危險,這才接着朝裡面擠去,只是此時早已不見了吳、林二人的蹤影。
到了那巨大的石門處,許重一下躍了進去,身上並無半點兒不適的感覺,心道:“這無色烈焰就是那無上業火嗎?聽說這業火乃是仙界之火,怎麼會出現在這裡?這絕仙禁地難道原本不是這一界的?”
他心裡一邊琢磨着,一邊隨着人流往裡面走去,只見石門之後豎着一塊巨大無比的青色石碑,上面刻着兩個殷紅的大字:“絕仙”!那字彷彿用鮮血塗上去的一般。
許重往前走了一段,而後停了下來,打算先隨意的四處看看。他一直認爲到了一個陌生的地方應該先好好觀察一番,然後心中有數了在深入進去,這樣纔是最穩妥的,不論別人如何說這裡多麼安全,但那畢竟不如自己觀察的把握。
絕仙禁地佔地極廣,就像一個巨大的山谷般,足有近百里長。頭頂黑漆漆一片什麼也看不見,但整個禁地之中雖然昏昏暗暗,兩百米內倒也能勉強看得清楚,兩邊的山石一眼望去斑駁不堪、各種顏色都有,不時從禁地深處傳來奇怪的聲音,一會兒彷彿獸鳴、一會兒有如鬼嚎,只是令許重奇怪的是,這整個禁地中竟然到處都充斥着極其濃郁的殺伐戾氣,其他靈氣少的可憐。
“那破障果本應是秉天地靈氣孕育而出,怎麼這裡竟然都是殺伐戾氣?這種環境下居然能產出那種奇果?”
許重心裡疑惑不已,心中不由產生一絲不好的預感:恐怕這次尋找破障果的任務,沒那麼容易完成。
與此同時,各宗派弟子已經全部進了石門,籠罩在三大宗三人身上的光華也終於頂不住業火的燒蝕將要徹底消散,三人彼此看了一眼,同時收手,那石門轟然一聲又重新緊緊的合在了一起,無盡業火也隨之消失。
“總算平安無事,這禁地之門越來越難開啓了,我們三百年前接手時,修爲尚不及此時,那時卻能堅持一個時辰之多,現在就只是一炷香的時間,十年之後,恐怕連堅持一炷香也難了!”慧賢大師搖頭嘆息道。
孔公子忽然神情凝重道:“兩位道兄,不知你們有沒有感應到,這次從禁地中隨業火溢出的居然是殺伐戾氣!以往的五行靈氣居然一點兒也無!”
“孔道兄也感應到了?貧道還以爲只有自己纔有這樣的感覺呢!”
“不單是你們二位,就是貧僧也感應到了,那破障果秉五行靈氣而生,禁地內五行靈氣當極爲充盈纔是,怎麼會如此呢?”
方姓道人嘴角似笑非笑道:“根據我宗近百年來的觀察,這禁地內的五行靈氣正不斷銳減,破障果的產量自然也越來越少,看來這處採集破障果的寶地也要廢棄了!這禁地是個謎,即使霞舉期的大能也無法窺探一二,我等三人自然也只能順其自然了……”
孔公子大笑道:“如此卻又一場好戲看了,禁地內的弟子必然爲了爭搶那破障果大打出手,我三人只坐看能活着出來的有幾人便是!”
方姓道人笑道:“正是如此!難得有這麼個樂子,正要好好看看!我三人不妨打個賭,看哪宗弟子活着出來的最多,可好?”
“道兄說的甚合我意!大師怎麼說?”
“阿彌陀佛!我佛慈悲,善哉善哉!”
孔公子道:“大師莫要掃興纔是啊!”
方姓道人道:“孔道兄和大師相處了這麼久,怎麼還是不瞭解大師?大師說‘善哉’,那就是同意了,大師,我說的可對?”
慧賢大師笑道:“善哉!善哉!”
……
且說許重在絕仙禁地中四處觀察了好一陣子,周邊的人漸漸越來越少,最後只剩下他自己一人時,這纔不緊不慢的往前走去。
走了幾十米,從旁邊的一個洞口中忽然吹出一股強勁的罡風,許重忙後退一步躲了過去,就見對面的一塊大石被罡風吹過後變成了一堆粉末四下飄散。
許重一驚,不禁出了一頭冷汗,心道:“誰說這裡對人禁階段的修士沒有危險?剛纔這道罡風如果吹到人身上,不死也傷啊!”
當下不敢大意,將真元運轉起來,神識盡數放出,小心的往前走去。又走了大概幾百米,前面隱隱傳來淙淙流水聲,似乎不遠處有一條小溪流過,許重心道:“走了幾百米,除了光禿禿的斑斕山石什麼都沒有,那破障果會不會長在水邊呢?”當下加快了速度往前趕去。
那流水聲越來越清晰,許重正想加快速度,忽然聽見叫道:“道友快停下,前邊危險!”
他急忙停住身形,聽那聲音是從左邊傳來,心裡奇怪怎麼神識沒有發現那邊有人,扭頭一看原來左邊有一條小徑,兩個身穿藍色衣服的人正躲在裡面,朝自己比劃着。
許重心念一動,飛身進了小徑,來到了那兩人跟前,這才注意到,原來這兩人是一男一女,看起來年紀都不大,他問道:“道友說前面有危險?”
那個男的看了許重一眼,道:“道友是哪一宗的?”他身邊的女子道:“林哥哥,這位道友看起來似乎是五柳仙派金柳峰的。”說着問許重道:“我說的可對?”
許重點頭道:“道友說的不錯,貧道正是五柳仙派金柳門下。敢問你們方纔說前面有危險是怎麼回事?”
那姓林的男子正要說話,突然從前面傳來一聲詭異的尖叫聲,接着又傳來一聲慘呼,而後安靜了下來。
“道友聽見了吧?前面不遠處有一條很窄但卻極深的小河,河水竟然是鮮紅的,好像裡面流的不是水,而是鮮血一般。剛纔我們和宗裡的一個師兄落在了後面,趕到那小河時原本也沒注意,雖然這裡不能御器飛行,不過要過河還難不住我們,但當我們正要過河時,那河水中突然射出來一條怪蛇,那蛇有兩個腦袋,上面都長着鮮紅的冠子,我們在後面所以僥倖多了過去,可是我師兄他卻被那條怪蛇一口咬中,接着竟然被整個吞了下去……天啊,實在是太可怕了!”
那女子聽他一講,彷彿又置身於那可怕的情景中,竟然有些發抖,臉色也變得煞白。
許重倒吸了一口涼氣,疑惑道:“這裡竟然有這種東西?貧道去看看!兩位一起來嗎?”
那姓林的男子一伸手想要抓住許重的胳膊,許重身形一晃已經退後了一步,臉色一寒,警惕道:“道友想幹什麼?”
那姓林的男子一呆,隨即露出尷尬之色道:“道友不要誤會,我不過想拉住你,你是沒見過那怪蛇的樣子,原本只有手指粗細,咬住了我師兄後竟然一下變得足有水桶粗,剛纔的那聲尖叫就是那怪蛇發出的,在你之前也有一位天星宗的道友不聽我們勸,執意要去看看,聽剛纔那聲慘叫,估計是凶多吉少,我勸你還是和我們躲在這裡的好!”
許重看這兩人的確不像有什麼惡意的樣子,臉色緩了下來,道:“躲在這裡能躲多久?難道一直等到出去嗎?貧道還要去找那破障果,不可能陪着二位一直躲下去。”
這時忽然從前面又傳來一聲詭異的尖叫,接着三人都聽到淙淙流水聲似乎比之前近了許多,那兩人臉色頓時大變,那女子面無人色忍不住道:“這,這河水聲,怎麼,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