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玖歲醒來時, 天是黑的。
風玖歲爬了起來,發現這地方她沒來過。
和碧水灣差不多的獨棟別墅,房間是按照她的喜好佈置的, 桌上還擺着他們一家四口的合照。
她差不多猜到了這是什麼地方。
樓下客廳亮着燈, 見她下樓, 沙發上坐着的人立馬起身。
殷如:“歲歲, 醒了?”
“媽媽。”
風玖歲幾乎是跑着下了樓梯, 一把撲到了殷如懷裡。
風炎沉默地盯着女兒,從不輕易顯露情緒的他,此刻看到失而復得的女兒, 思忖片刻,也走上來摸着女兒的頭, 鬆了口氣:“沒事就好, 沒事就好。”
風玖歲猛然擡起頭:“媽, 你回來了,那姜越涼呢?那些人質沒事吧?”
一直在沙發上悶着的風時佑, 瞬間開了口:“人質沒事,那些吸……綁匪也被抓了。”
風玖歲忍了忍,又道:“哥哥,你沒事吧?”
風時佑:“沒事。”
殷如跟風炎對視了一眼,拉着風玖歲坐到身邊, 輕嘆道:“歲歲, 有件事我們得跟你談談。”
風玖歲看向風時佑, 風時佑聳聳肩, 意思是他無能無力。
“你跟小姜的事, 你哥都跟我說了。”殷如說,“你也別怪你哥, 是我們逼他說的,小姜他、他一個人來救我們的時候,他那副模樣實在是——”
“早先阿姨還在我們家上班時,就提醒過我,說你那個同學有問題。”殷如絮絮叨叨,“我還特意叫你哥回來,盯着你們,沒想到還真是……”
風玖歲:“……”
風時佑忍無可忍地補充:“媽,你直接說你知道你女婿不是人,你還看到了他不是人的那一面,現在要反對他們交往,不就行了。”
殷如瞪了他一眼:“你別給我打岔。”
風玖歲一愣,雖然風時佑說話不正經,但是她完全聽懂了,她看向殷如:“爸,媽,你、你們都知道了?”
殷如點頭。
“歲歲,其實你交男朋友,我跟你媽媽,不在乎他的條件。”風炎難得神色溫和,語重心長地說,“只要他對你好,我跟你媽還年輕,能夠幫襯你們,小姜這孩子我們也認識,本來是一件很好的事。”
“他家裡的情況,我跟你爸都瞭解。”殷如爲難地說,“但他……我沒想到他是……歲歲,這個事情太匪夷所思了。我也知道,我能坐在這裡跟你說話,是他救了我,但是我沒法接受,真的沒法接受,我女兒以後跟着他,會過什麼樣的日子……”
殷如說着,不由地落下淚來。
“你飛機失事,好不容易活着回來,我們都覺得是上天眷顧。”風炎道,“只要這個事情稍微合乎常理一些,我們也都支持,可是眼下……我們怎麼支持呢?”
風玖歲低着頭,很平靜地問:“他現在在哪?”
沒人回答她。
風玖歲繼續問:“他現在不好,對吧?”
“你們知道,我能活過來,是因爲他拿命救了我麼?”風玖歲擡起頭,一本正經地說,“我失憶是假的,我沒死也是假的,我在國外被人治療也是假的,這都是哥哥怕刺激到你們,瞎編的。”
風時佑:“……”
“你們覺得姜越涼是怪物,對嗎?”風玖歲笑了,“如果我告訴你們,飛機失事後,我醒來的第一眼看到的是自己的墳墓,見到的第一個人是姜越涼,是他守住了我的身體,耗費三年心血救了我。”
風玖歲小聲說:“如果身爲吸血鬼的他是怪物,那死而復生的我又是什麼呢?”
“小鬼。”風時佑擔憂地喊她。
“爸媽能夠接受我,爲什麼不能接受他呢?”風玖歲的聲音很輕,“他是個很好的人,我選擇了他,就會接受他的一切。”
“你讓我們怎麼接受?你哥晚上纔跟我們坦白,他喜歡一個男人。”風炎聲音隱隱有了怒氣,“現在你更離譜,喜歡的乾脆不是人,你讓我跟你媽怎麼接受?”
“……”
“氣死我跟你媽,你們就自由了。”
“……”
殷如不說話了,只是一個勁地掉眼淚,哽咽道:“我這造的是什麼孽……”
沉默讓人壓抑得難受。
風玖歲執着地問:“他在哪?我要去找他。”
風炎冷哼一聲,甩手朝樓上走:“去問你哥,你們一個兩個,都走吧。我就當沒你們兄妹,以後清明節,我跟你媽,不要你們上墳!”
風時佑不滿地朝樓上喊:“爸,說什麼呢?什麼墳不墳的。”
“遲早被你們氣死,早死早好,不操心。”風炎摔上了門。
“你想去就去吧,小姜在你哥哥的朋友醫院裡。”殷如拍了拍風玖歲的手背,語氣十分無力,“媽只盼着你能開心。”
風時佑開車,送風玖歲去範惑那裡。
“哥哥。”風玖歲喊他。
風時佑聲音很冷:“說。”
“你跟範惑哥哥的事。”風玖歲很八卦地問,“你跟爸媽坦白了嗎?”
“嗯。”
風玖歲小聲嘀咕:“你爲什麼要挑這個時間,還跟我的事一起說。”
“讓他們少受一次打擊。”
風玖歲:“那現在這不是雙重打擊嗎?”
“怎麼?”風時佑話鋒一轉,“我看打擊爸媽的時候,你比我還起勁啊,有臉說我。”
“那個——”風玖歲嚥了咽口水,“我男朋友沒事吧。”
沉默幾秒,風時佑轉頭看向她,神色複雜:“在你醒來之前,爸跟媽已經去醫院見過他了。”
“嗯?”
“也說了一些話。”風時佑怕她多想,繃着臉,不快道,“就是你知道吧,爸媽對你說的那些話,語氣再加重個十倍,就是對你男朋友說的話了。”
“……”
“還有,我先提醒你一件不太好的事。”
“你說。”
“你男朋友他,毀容了。”
“……”
風玖歲到醫院,才理解風時佑說這話的意思。
姜越涼坐在病牀上,戴着口罩,長髮鬆鬆垮垮地系在腦後,有一半的發垂在臉側,遮住了醜陋的黑色斑紋。
“……”
風玖歲注意到那些黑色斑紋,像是從身體內長出來的,印在他臉上,讓他多了幾分邪氣。
像是聽到了腳步聲,姜越涼驟然睜開眼。
本來充滿寒意的眼眸在看到是風玖歲時,換上了溫柔的光澤。他臉色蒼白,看起來比平時羸弱,臉上的笑意很淺:“小風,你來了。”
風玖歲是真的覺得心疼。
見他一天時間就像換了個人,風玖歲忽地想起了什麼,嘀咕道:“你不是說會沒事嗎?怎麼會弄成這樣,剛你坐在這裡,我還以爲我認錯了人。”
姜越涼輕笑:“男朋友這模樣,醜到你了吧?”
“……”
“會不會趁機就把男朋友給甩了?”
風玖歲氣結:“你想都別想。”
她沒有主動提起發生了什麼事,姜越涼靠着牀頭,忽然拉下了自己的口罩,直勾勾地盯着她。
“這是什麼?”風玖歲蔥白的手擡起,覆上他的臉頰,他半邊臉都是黑色的紋路,交錯着,像是入了肉的刺青。
姜越涼淡淡道:“魔印。”
“嗯?”
“離淵,他死了。”
風玖歲倒抽一口涼氣:“怎麼會?”
隨後,風玖歲聽到他拖長尾音,帶着殺氣般地吐出三個字:“沈、系、舟。”
“沈系舟?”
姜越涼把襯衫釦子一粒一粒解開,露出鎖骨,以及結實的胸膛。風玖歲屏住呼吸,不明所以地看着他,隨着他把衣服扯開,她看到他心臟位置一個已經結痂的血洞。
“怎麼沒包紮?”風玖歲聲音發抖,“我去叫範惑。”
手被他拉住,風玖歲回過頭,對上他的眼,他話說得意味不明:“我叫範惑不用包紮的。”
風玖歲沉默幾秒:“沈系舟做的?他傷了你?”
姜越涼聲音很堅定:“我會親手殺了他。”
風時佑走進來,把帶來的鮮花跟果籃放在牀頭櫃,給風玖歲解釋:“沈系舟用淬了毒的匕首,刺穿了你男朋友的小心臟。”
“……”
“他爲什麼……”
姜越涼頓了下,補充:“沈系舟背後可能有人。那人知道我的身份,也知道怎麼能殺死我,連手法都一模一樣,我懷疑,那個人也來自我們那個時代。”
已經過了一世,姜越涼想起上輩子的事,心情很平靜。上輩子,他死裡逃生一次,巫師用他的血,換了魂飛魄散的風玖歲一縷魂能轉世投胎。
後來的他,還是死在無影樓派來的殺手手上,那個殺手用淬了毒的匕首,刺入他的心臟,讓巫術都無法再救回他。
至毒至狠。
風玖歲在一旁沉默聽着。
姜越涼看向風玖歲:“我記得那雙眼睛,如果我沒有記錯,那是雙女人的眼睛,我肯定在哪裡見過。”
風玖歲悶悶道:“可能還是個很好看的女人。”
姜越涼覺得一本正經吃醋的風玖歲還挺可愛的,他忍不住笑道:“哥哥現在這模樣,漂亮女人也看不上我了。”
“你別自卑。”
“?”
“你女朋友眼瞎。”
“……”
風時佑似是被他們兩個的幼稚對話逗笑了,打了聲招呼,就去找範惑了。姜越涼現在身體虛弱,風玖歲不讓他玩手機,也不讓他發呆,要他睡覺休息。
風玖歲瞞着姜越涼,去找範惑詢問了姜越涼的情況。
有很多事情,範惑說用醫學也無法解釋。但風玖歲能知道的是,姜越涼心臟上那一刀,不是普通的刀傷,對他的影響很大,他臉上的印記也是被那一刀牽引了出來。
風玖歲還不是很理解,“離淵死了”是怎麼回事?是不是他那個人格再也不會出現了?還是其他?
風玖歲知道姜越涼有事瞞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