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廂內一片嘈雜,摻着嬰兒尖銳的哭泣聲,讓人心煩意亂。幾個乘客和乘警起了衝突,扯着脖子喊,質問開車的時間,旁人非但沒有阻擋,反而更加起鬨,場面一時有些收勢不住,連幫忙按住木板的乘客也隱隱有鬆懈的跡象。
“大家靜一下。”葉謙的聲音不高也不低,卻清清楚楚的傳到每個人的耳朵裡,有着堅定安撫人心的力量,“現在你們着急上火也無用,越到困境我們就越應該同心合力。發生這樣大的事故,相信救援部隊很快就會知曉,大家先稍安勿躁。”
好似印證他的話,在一片大風呼嘯聲中,刺耳的救護車聲漸行漸近。一分鐘不到,列車廣播響道:“杭州駐地武警官兵已趕至現場,前方鐵路經過搶修,目前可以順利通車。列車即將啓動。”
車內立即響起歡呼之聲,所有的人都微微露出輕鬆的笑容。車廂內氣氛徒然緩和下來,有人自願和葉謙他們一直撐木板的換班。
夏夢把水遞給葉謙,兩人相視一笑。
當列車駛過鐵軌轉角,遠遠看去,人聲鼎沸,紅藍警燈閃閃滅滅,一大段車廂被掀翻在地,周圍全是密密麻麻的救護車。有許多士兵用擔架擡出一個個鮮血淋漓的乘客,更有無數白布蓋上他們永遠無法睜開的眼,讓人觸目驚心。
車裡很多人都看到這一幕,眼眶溼熱,皆有着劫後重生的心有餘悸。
直到葉謙的手撫上夏夢的臉頰,她才發覺自己臉上微涼,早已滿是淚水。葉謙大手一撈,緊緊的將她擁住。夏夢緩緩的閉上眼,疲倦的縮在他手臂中。過了一會兒,她慢慢伸手環住他的腰,葉謙正爲她異於之前的動作而心跳驟然加速時,只聽見她低聲說了一句,“你讓我再想想。”
他猛的一震,廂內聲音很大,他聽得並不是很清楚,生怕是自己的幻覺,可始作俑者撩撥完他,就開始閉目養神。他看了看她發青的眼圈,還是不忍把她叫醒。只好自己一遍又一遍回想方纔模模糊糊的那句話。良久之後,一抹極亮的光閃過那雙漂亮的眸子,臉上瀰漫起肆意的笑容,熠熠生輝。
那天在醫院聽到她拒人千里的話是真的感覺到了疲憊和失望。他只覺得自己在夏夢身上,已經用盡了耐心,所以才那般賭氣脫口而出——這是最後一次打擾你。可現在卻發現一切等待都那麼有意義,他還是有耐心等她邁出第一步,只要一步就足夠了。就足夠他本涼徹心扉又死灰復燃。
廣播里正好響起了張信哲的《且行且珍惜》。歌詞在唱,迎着風向前行,我們已經一起走到這裡,偶爾想起過去,點點滴滴如春風化作雨,潤溼眼底。
人生在世,一朝一相會。天下無不散筵席,愛別離之苦似是人人都無法避免。可正因爲我們殤而別離,才更應該——且行且惜。
列車駛到終點站。下了車,陰霾天氣,風雪仍舊不停。人稠濟濟,葉謙的手始終牽着夏夢,她身上披的是剛買的軍綠色大衣,臉頰帶着微微酡紅,目光淡柔而明澈。印象中的她從未與他這樣對視過,他不禁握緊了彼此交握的手,內心只覺得柔軟萬千,哪怕仍舊雪滿天。
剛出站臺,一直緊攥在手心裡的電話就響了,夏夢看着屏幕一明一滅,微斂起笑意接起電話。對方剛說完第一句就像一雙無形的手,狠狠的捏住了她的心口。整個人瞬間僵住一動不動。
葉謙一直注意她的情緒,一見不對,立即握了一下她的手:“小夢?”
夏夢茶色的眼瞳眨着眨着就蓄滿了淚,眼神逐漸灰暗下來,她無措的輕聲說:“葉醫生,怎麼辦,停停她……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