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像流水一樣平緩而過,終於滑到了夏夢和葉謙訂婚的這一天。
他們選的是城郊外的一個頗具有哥特式建築風的教堂。街道兩邊貼的全是灰黑色老磚,教堂本身則是以紅磚鋪成,上面攀附着鬱鬱蔥蔥的常青藤,周邊隨處可見小資情調的咖啡館,身着蘇格蘭短裙的小夥子在表演街頭藝術。
同一時間。
單羽正挽着周鬱玲到賓客席坐下,說明緣由後,周鬱玲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讓他到前方去幫忙接待賓客。
何斐諾正陪着夏父夏母一起坐在休息室,他們都穿的非常正式,眉目間藏不住喜氣,不時的與葉福興舉杯,歡聲笑語充盈整個房間。
宋臻南和秦子皓相攜而來,她的腹部已經微微隆起,秦子皓小心翼翼的扶她到席間坐下,她心不在焉的撥弄着手機,偶爾起身去衛生間吐一下。
姚佳穿着一身甜美的伴娘禮服在化妝間走來走去,臉上焦急的神色越來越濃,一遍又一遍撥打着夏夢的手機,迴應她的卻是一如既往冰冷機械的女聲:“您好,您所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葉謙一身筆挺的白色西裝站在教堂的入口,與每一個到來的賓客握手談笑,接受他們由衷的祝福。金色的陽光映在他棱角分明的側臉上,柔和的不可思議。
……
所有的人都在爲這場訂婚宴忙碌奔波。
那麼,此時的夏夢又在哪裡?
當教堂頂端上的鐘聲響了第十下的時候,一輛黑色的車停在了整條街道的盡頭。葉謙眼睛一亮,同友人說聲抱歉後走過去。看見下車的只有小趙一個人,眉頭不禁輕皺,心底沒有來的有些緊張。
小趙舔了舔乾澀的脣,急聲道:“葉總,我去公寓接嫂子的時候,根本就沒看到她,只在梳妝檯上發現了這個東西。”他掏出一個密封的檔案袋。
葉謙的身體霎時一僵,他飛快的接過,拆開檔案袋,直接映入眼簾是幾個加粗的黑字體——人工流產同意書。而下面的同意人簽字正是夏夢的名字。
即使鎮定如葉謙,也掩不了一瞬間的冰冷。他把紙張握在手心裡,紙的質地並不柔軟,輕輕一劃就在他的食指上割開了一條長長的細痕,有鮮血涌出。
而就在此時,他手心裡的電話響了。屏保上夏夢的名字一明一暗,葉謙面色鐵青,按捺下滔天的怒意,接通了電話。
電話裡夏夢的聲音顯得異常飄忽,又帶着死灰的寂靜:“東西你都收到了吧。”她不等他回答,快速的說,“沒錯,那個手術是我自己心甘情願一個人去做的。”
葉謙吐出的字字像是從牙齒間咬出異樣:“爲什麼!”
“因爲恨和報復!”夏夢似乎在冷笑,“你永遠不知道我有多恨你和你的父親,正因爲你們的不負責任,才把阿生從小扔在孤兒院,讓他受盡白眼和苦難。如果不是你們的自私,阿生又怎麼會遠走,最後客死異鄉,連屍體都找不到!你不知道,我每一次看到你和你父親僞善的笑容心理有多噁心!像你們這樣的人憑什麼活在世上耀武揚威享受幸福!葉謙,在你一步步接近我的同時,沒想到我認識你也並非偶然吧,我忍了這麼久就是爲了今天。你知不知道,每次和你在一起我有多難受,而今天我終於可以解脫了。我們分手吧!”說完,她“咔嚓”一聲掛斷了電話。
葉謙站在原地,一動不動。手裡還握着手機,斷斷續續的忙音透過電流一波波傳來。薄光淡灑,籠罩在他身上,側臉冷峻。他眼睛渺渺的望着遠方生機盎然的綠芽,大腦像是抽空了一樣,只剩下滿目瘡痍的空白。
夏夢把手機關機,翻開後蓋,將SIM卡抽出。她狠狠的擦了一下眼角的淚,站起身拖着行李箱準備過安檢。而那張小小的SIM卡就孤零零的放在休息的長椅上。
在踏過藍色警戒線一剎,她又回頭看了一眼——空曠的候機大廳,窗外的天色由之前的殷藍逐漸暗淡下來,那麼多人匆匆相遇,又立即錯肩分開。稠稠人流中,她再也沒找到記憶裡那個朝思暮想的英俊側臉。
一滴水,順着眼角滑進了髮梢,消失不見。
我們都以爲幸福與天堂比鄰,卻不想只是一步之遙,就墮入了不見天日的地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