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宴席結束,整個會場一片狼藉。有許多醉酒客人皆被安排在客房休息。另一部分就直接開車下山。雖有葉謙擋酒,夏夢也難免被灌了幾杯,臉頰泛起玫紅的醺醉,透出幾分嫵媚的嬌豔。她扶着已經不省人事的葉謙到二樓的客房。
一路上,好在他尚有幾分意識,沒有把全部的重心都壓在夏夢身上。
夏夢抽出手將開關打開,屋內霎時亮如白晝。她把葉謙扶到沙發上,他靠着鬆軟的椅墊,眼皮沉沉的耷拉着,領帶微鬆,白色襯衫上的第一顆鈕釦也開了。晦暗的光線打在他側臉輪廓上,眉頭深鎖,明暗虛影間亦能感覺到他的倦意。
夏夢從浴室裡將毛巾沾溼後,身體向前傾,半蹲在地上,細細的替他擦臉。她輕輕拍了拍葉謙的臉,柔聲說道:“你先起來一下,喝喝水,換完衣服再睡好不好?”
葉謙若有若無的輕“唔”一聲,眼睛始終沒有睜開,身子一歪,直接倒下睡了過去。
夏夢暗歎一聲,猶豫了一下,還是幫他把領帶輕輕解開,外套脫下掛起來,最後把他鞋子脫下來。她從廚房裡泡了一杯檸檬水,半哄半勸把他喊醒灌了下去。
葉謙手肘彎曲搭在額間,半眯着眼看她。因帶了酒意,眼神愈加清冽明亮。他微揚着脣角,偷偷在夏夢脣上啄了一下,笑得一臉孩子氣的滿足。
夏夢泄恨的捏了捏他的臉:“早點睡吧。”
剛起身——突然一陣天旋地轉,葉謙翻身將她按到在沙發上,夏夢額頭一暖,是他的指尖在輕輕描摹她的眉,如同一寸火焰,燒灼到全身。
他的頭就埋在她的肩頭,嗓音喑啞,低低喊着:“小夢,小夢……”言辭間的寵溺如蠶絲,將她一點點包裹在裡面。夏夢腦中一片空白,甚至忘記了掙扎。
下一秒,他的吻如疾雨落下,一股不可思議的電流貫通全身。而他的吻也愈加放肆,從脣瓣探至頸窩,肩上,夏夢衣襟領口的前三個鈕釦衣襟被脫開。恍恍惚惚間,夏夢腦中回想的全是無數個與他相處點點滴滴的片段。她旁若無人的注視着他——俊朗的眉宇,挺直的鼻樑,以及眼瞳裡經過歲月沉澱過的深沉與醇和。然後,她輕輕的摟住了他。
可是——
下一刻,夏夢無奈眨眨眼,看着半趴在他身上呼呼大睡的某人,深深的嘆了一口氣。
夏夢靠在陽臺的鐵欄邊上,屋裡的燈光已經黯淡下來,唯有一盞落地方燈散發着微弱的溫柔光芒。花架上的梔子已開出嫩芽,早春的氣息,只要有一縷就能迅速席捲整個城市。
她捧着一杯玫瑰花露,耳膜嗡嗡鳴響,一陣陣銳利的戰慄從耳道呼嘯而過,直涌上額角兩旁的太陽穴。
在這樣寂靜的夜,夏夢突然想到陸溋生。其實她已經很久沒有想起他了,自從那天晚上下定決定打算重新開始後。她突然覺得自己很沒有原則,就這麼輕易的放棄他們的過去,背棄彼此的承諾,然後和另一個人快樂幸福的生活。她怎麼能,就這樣對現實的溫暖屈服妥協,而去愛上另一個人絕不是替代品的人。
都說感情很廉價,是因爲和誰都能培養。可這麼多年以來,她也就碰到了這麼一個獨一無二的葉謙。
是啊,獨一無二的。
也只有到此時,夏夢才幡然意識到,葉謙和陸溋生在她心底早就已經分離成兩個獨立的個體。
一個驚豔了時光,另一個,則溫柔了歲月。
想到下午葉謙半開玩笑的求婚,夏夢不是沒有察覺到他的失望。只是最後卻再一次利用他對她的耐心和包容狠心的置之不理,歸根結底不過是有恃無恐。而晚上的那個意外,她因爲一整日的愧疚而被激出了一腔破釜沉舟的勇氣,只是在關鍵時候又戛然而止。此時想起,她竟覺得其實敏銳如葉謙,應該早早就知道她這些反反覆覆的矛盾心情。
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所以驕傲如他纔會玩笑似的講出那句“我怕夜長夢多”的話。
而她不能永遠這樣當斷不斷下去——一方面懷念着陸溋生,另一方面妄想與葉謙保持現狀。不論是否刻意,她的確沒有把自己的感情和盤托出,把自己擺在了一個可進可退,可遠可近的位置。
這樣的夏夢,連自己都忍不住討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