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謙掛斷電話,側過身,看見她穿着鬆鬆垮垮的T恤,馬尾高高束起,陽光斜擦過白皙紅潤的臉龐,清麗柔婉,一如最初相見,有癢癢的悸動沿着脈搏滲進心脈。他慢慢的走過去,兩個人的話題戛然而止,眉梢微揚:“你們在講什麼?”
夏夢微不可見的眨了眨眼睛:“秘密。”
後來王立哲被一通電話抓去開會。倏然間只剩下他們兩個。
除了那次醉酒到今日,夏夢細數了一下,兩個人竟然也有一個多月未見。其實城市這樣大,若沒有費力去維繫彼此之間的情分,要相聚又談何容易。那天早晨她怕他醒來,兩人會尷尬,便悄悄的離開。事後,他也沒有任何只言片語的電話打來,心情不是不悵惘的,只是下定決心要離開就讓自己乾脆灑脫一點。生活不因人力停留在原地,每個人都被推着往前跑。而現在,能在各自平息了怨懟後巧遇聊天,已是彌足珍貴。
兩個人隨着心意瞎逛,毫無邊際的閒聊。夏夢想了想,問他:“校典後不應該還有慶祝酒會麼?你怎麼沒去?”
葉謙斜睨了一眼她手心裡燙金的請柬,眼神澄明:“和你一樣,偷得浮生半日閒。”
恰好走過新建的體育館,透過窗戶,看見十幾個人穿着白色訓練服在練柔道。夏夢停住腳步,微微出神,又慢慢垂下目光。
葉謙輕易捕捉到她的情緒,沉默的拍了拍她瘦削的肩。良久才問道:“我和他……長得很像麼?”
夏夢的視線落在鏽跡斑斑的窗棱上,搖了搖頭:“其實長得並不像。但是性格卻有些類似。”只是陸溋生再如何早熟穩重也只是個二十剛出頭的大學生,自有一股輕狂不服輸的衝勁。而葉謙則是因長年曆練和自身資本而形成的不迫從容。
“葉謙,我一直想問問你,你手臂上的傷疤是怎麼回事?”
葉謙頓了頓,挽上袖子,露出那條三釐米長的疤痕,解釋說:“這是又一次在留學生聚會上,聽到別人罵中國,一時氣憤就打了起來,後來不小心被水果刀劃傷。怎麼突然問這個?難道……”
夏夢扯着嘴角:“你猜的沒錯,就是我之前和講過大二那晚他爲了救我被歹徒劃傷,甚至你們受傷的位置都是一樣的。”
葉謙眉間有一些恍惚:“難怪……血緣關係真的是世界上最妙不可言的牽絆。如果,他還活着,那該有多好。”
夏夢淡淡笑着,輕聲重複道:“是啊,那該有多好。”
後來便不再提及這個話題。一路上他們幾乎把能閒聊的都說完了。葉謙側着頭看着身側的女子——她的臉頰弧線柔和,笑意微微,淺淺的梨渦如同盛了上好的佳釀,栗色的髮色如瀑布般淌落在肩側,流散着洗髮水的清香。
S大的校門也近在眼前。葉謙神色複雜,不無悵惘的想:大抵他們這一生就這樣錯過了。在這個世界上,總是有比疼痛和傷口更讓人懼怕的事。他再多的自信和耐心也敗給了現實。那就這樣吧。
“夏夢。”葉謙慢聲說,“這次是真的要和你告別了,我訂了明天中午去倫敦的飛機……一些話我說過很多次,卻總是莫名的被打斷。一直以來我都沒有認真的和你聊過。最初我接近你的確是爲了知道更多關於陸溋生的事,只是後來被你吸引。不是沒想過要早早抽身,只是它並不爲我所控制。但是若是所有的事情再來一次,我也還會那樣做。能遇見你,能愛上你,一直是我幸運……”他如之前很多次一樣安慰的拍了拍她的肩,語氣溫柔安和,“所以我真的很希望你能放下包袱,以後能幸福快樂。”
曾經夏夢很希望能聽到葉謙真正的心底話,可當真的聽到了,她又覺得心口像被檸檬水泡過,溢滿了酸澀,難過的要命。他清眸深處的堅定不無告訴她,他這次是真的打算徹底的離開了。或許以後還會再碰面,但關係僅限於陌生人。也許再多一點也只是合作的關係。
夏夢沉默了一會,才緩緩擡起頭,留給他堅如磐石的眼神以及燦若桃花的笑容:“好。我會的。也祝你一路順風。”
葉謙半開着窗,不遠處夏夢輕車熟路的上了公交車。她找到位置坐下後,對上他的視線,揮了揮手,嘴裡無聲說着,再見。車子平緩行駛着,最後一點一點消失在路的盡頭。他點了一根菸,因氣流灌入的緣故,菸頭的那一抹紅色燃的很迅猛。他狠狠的吸了一口,極靜的車廂裡,只有淡淡的兩個字“再見”在飄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