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低遠,傍晚的風有點涼,夏夢閉着眼,腦袋靠在車座上,車窗玻璃映着她的臉,每一寸表情都是沉靜的哀慟。她的嘴角微微抿起,似在咬緊牙關剋制自己下一秒就崩塌的情緒。
一雙手悄無聲息的握住她瘦削的肩膀,像一團火焰,從四肢百骸推擠入她的身體。她捲翹的睫毛一顫,察覺到葉謙無聲的安慰,夏夢輕輕吁了一口氣,睜開眼回看他,肩膀一側,不着痕跡的躲開他的手:“謝謝,我沒什麼事。”
茶色的瞳孔水汽氤氳,卻襯得她雙眸更亮,清明疏淡如昔,方纔的悲傷迷茫仿若是他的錯覺。葉謙的胸腔沒由來的涌起一股氣流,凍結在胸口,堵得他喉口發澀,他反手緊抓住她的手。
夏夢挑眉略帶疑問揚聲:“葉醫生?”
葉謙的手鬆了鬆,卻始終沒有放開,他定定的盯着她,突然說:“夏夢,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車子駛進半山腰,沿途山路崎嶇。黑夜蒼茫,雲海沉浮,惟有天邊綴着幾顆零碎的星珠。山風蕭蕭,車門冷不丁打開,車外冷氣魚貫而入,夏夢看了看自己一身新行頭——白色低胸露背裝,蓮葉般乳白色裙襬垂落到腳踝,舉手投足間漾成一圈又一圈的浪朵。栗色長髮隨意挽起,在腦後束成團,她習慣性吹吹自己劉海,沒好氣踏着八公分高的鞋下車,用力將車門一甩,山上的蟲類都悄然鳴聲。因用力過度,鞋跟微微陷入泥濘半分,夏夢急忙扶住車鏡纔不至丟臉摔倒。又聽見剛下車的葉謙鼻中哼出一聲輕笑,惡聲惡氣:“葉同學,你帶我來這鬼地方到底要幹嘛?”
葉謙走近她,隨手脫去西裝外套搭在她肩上,食指在她鼻尖一戳:“小丫頭,就是忍不住心性。”
夏夢下意識後退一步,接受不了忽然轉變的葉謙,卻猝然望進一雙無垠似海的眼。恍惚中有種奇怪的感覺,他好像一瞬間下定了某種決斷,而這個決斷——有關她。
葉謙眉目朗朗,對她審視目光渾然未覺,自若攬住她的肩:“擋箭牌,走吧。”
直到踏入雲香鬢影金碧輝煌的大堂夏夢才知道“擋箭牌”爲何意。都怪上次和葉謙談條件一時興起答應了互相幫忙——他當真是絲毫不吃虧,若退一次必要在別處討回一分。
葉謙俯身靠近她,熱氣呼在耳垂邊,將手輕輕搭在她腰間:“花瓶也要有花瓶的職業操守。”
夏夢揚起一抹端莊優雅的笑,聲音卻咬牙切齒低聲說:“只此一次,下不爲例。”
說話間已經到了大庭中央,今晚宴會主人公前——一位雍容華貴的中年女人,瑪瑙翡翠,珠光環繞。她張開熱情的擁抱,笑意盎然:“小兔崽子,你總算來了。”她探眼看向一旁夏夢。
葉謙攬住夏夢:“曾阿姨,這是我今晚的女伴夏夢。”
夏夢立即含蓄微笑。
曾永儀狀似嘆了一口氣:“看來孫家小姐要失望嘍。不過也罷。”她拍了拍他的手臂,“臭小子要好好把握,葉老總算能欣慰了。”
葉謙露出小輩無懈可擊的笑容:“曾阿姨,那我們選去另一邊了。”
“去吧去吧。”曾永儀笑眯眯頷首。
他倆慢慢踱步到自助餐前,夏夢端着盤子挑了塊藍莓蛋糕,終於想起這位曾夫人是本城著名的交際大腕,最愛給未婚男女牽針引線,她笑得不懷好意,眼角眉梢如同只慵懶嫵媚的波斯貓:“葉小兔崽子,孫家小姐是哪位啊?聽起來對你可是很是情深意重吶?”
葉謙看了她一眼,扶了扶鼻樑上的鏡框,嘆了一口氣:“是啊,曾經有份真摯的感情放在我面前我沒有珍惜,現在想想嘛——還好沒有珍惜。”他斜揚的眉角微挑,“你問這個幹嘛?莫不是吃醋?”
夏夢“噗嗤”一聲,笑靨如花。她靠近他,八公分高的鞋使她愈加顯得身形高挑,目光堪堪能與他平視,她食指勾着葉謙的下巴,刻意染上些許輕薄。察覺到身後那一縷注視敵意似又加重了幾分。夏夢笑意加深,“我不過是怕被人目光刺的體無完膚。還有,忘了告訴你,本姑娘從來不喝醋。”——從背後看她就像整個人埋進葉謙胸膛一樣。
美人投懷送抱,焉有不受之禮。葉謙順勢將她攬住,視線未曾贈與後方一秒:“不相干的人無需理會。走吧,帶你去認識幾位有錢無處花的地主,多宰宰血。”
夏夢本能想掙開,聽到這話,心底一動,順從的靠在他臂彎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