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眼前的景象,完全變了樣。
村子在消失,以電影慢鏡頭的方式,房子土崩瓦解,慢慢坍塌,塵土飛揚;樹木慢慢的耷拉下腦袋,樹葉紛紛揚揚的往下撒落。
四周的山都在晃動,地在往下陷。
站在各處的村民,他們都沒有慌張四處逃竄,好像絲毫沒有感覺到周圍的變化,他們依舊做着剛纔在做的事情。
這個村子在慢動作的消失,可村民們沒有察覺。
我第一個想到的就是那個新娘。
不管她是不是我媽,我都不能眼睜睜的看着她死去。
我把腳從石縫裡拔出來,跌跌撞撞站起來,我朝四周看了看,發現了她的身影,她端直的站在我後方兩米處,我艱難的爬過去,大叫着叫她把手給我。
她沒有一點兒反應,對眼前正在發生的災難一無所知。
我撲過去,拉起她的手就跑。
就在我碰到她那隻手的時候,感覺特別不對勁,這隻手很冷,很冷。
管不了那麼多了,我不斷往前跑,突然感覺身後不對勁,手上拉着的手也沒有了。
我回頭一看,她還站在原地,就在我回頭的那一瞬間,她的身體突然就土崩瓦解般,一下子化成了煙塵!
我嚇得不輕,她身邊的那些村民也一個接一個這樣消失!
我腦子裡頓時就冒出了一個念頭:他們都不是人!
那我趕緊獨自逃生去。讓我恐怖的是,村子消失的速度加快,耳邊不斷傳來山呼海嘯的聲音,好像這個地方隨時會發生爆炸和大面積的坍塌。
我的餘光裡,四周的大山高聳入雲,變得更加巍峨高大,我知道那是因爲這個村子在往下掉的緣故。
我怕自己也跟着掉入下面未知的區域,使勁掙扎爬起來,可就跟陷入沼澤地一樣,所有的努力都是白費,越掙扎越陷得深。
不到片刻的功夫,我被陷入進一種難以名狀的糊狀物體裡,已經淹沒到了我的胸口!我一雙手還在外面撲騰,除此之外,沒有別的辦法。
我雖然不怕死,可是這麼死,太他媽冤枉了!
這個時候沒有外援,我也不能眼巴巴的等死啊,突然想起自己脖子上的白玉,沒辦法,死馬當作活馬醫,試試看它能不能給我帶來幸運。
我把白玉緊緊握在手裡,默默唸着奶奶,希望她能幫我。
這是絕望的時候唯一的辦法了。
忽然,我感覺到我的後頸被人提了起來,就像拔蘿蔔似的,把我給拔起來了!
我狂喜,看來白玉真是通靈,難道我奶奶真的來救我了?
這個人的力氣真大,把我拎着就跑,我看不到他的樣子,耳邊是呼呼的風聲,感覺他好像在飛似的,不然的話,兩個人的重量怎麼就不陷進去?
我看見這個村子消失了一大半,隱約能聽見如鬼哭狼嚎似的聲音,就像成百上千的人在一起哭泣,聽起來讓人毛骨悚然,光線越來越暗淡,我想起關於世界末日的電影,那驚心動魄的場面也不過如此。
這人提着我跑了一會兒,終於我的雙腳落到了堅硬的地面上,這裡正好是我和三叔約定相見的大樹下,回頭一看,哪兒還有那個村莊的影子?
此時,災難好像已經過去,就像來時那麼突兀,天空逐漸亮開,只是不見太陽的光芒,更像是一個夜晚。
村莊消失了,取而代之的也不是狼藉的災後場面,而是一塊低低的山谷,山谷里長着掉光了葉子的草木,看起來十分蕭條。
這一切就像做夢似的,要不是我的身上還沾染着黑色的泥污,我還真以爲我不過是做了一場驚心動魄的噩夢。
救我出來的這個人站在我旁邊,背對着我,我一眼就看出來他就是昨晚把我從墓穴裡引出來的那個年輕人。
不過他戴着一張青銅面具,遮住了臉,這氣質,看起來就像個古墓俠客一樣。
“謝謝你。”我真誠的說道,“你兩次救了我,不知道我和你有什麼淵源,也不知道怎麼稱呼你,總之,很謝謝你!”
我給他鞠了個躬,他戴着面具,反而不讓我糾結他的身份以及和我的關係,只當他是我的救命恩人。
“哼……”
他從鼻子裡發出一個音,輕哼一聲,算是對我的迴應。
這一聲也打消了我想繼續問事情的想法,他十分冷漠,連多說一個字都不肯,我要是再問,他也不會說。
這個村子是沒有了,我也看到了那個新娘,她不是我媽,她要是我媽,她也是肉身,她不會像個靈魂似的灰飛煙滅。
我的疑惑已經解除,至於棺材裡的那個人,我感覺她也不是我媽,她可能纔是那個新娘的肉身吧?
我在這個村子是沒有理由呆下去,我媽的下落,只能出去後再想別的辦法,還有扎紙匠的事,也只能和三叔沐珺會合了再說。
這一場驚魂的遭遇,沒把我嚇成精神病已經算是幸運了。
既然村子沒有了,三叔也就沒有必要再來,於是我決定馬上離開,去鎮上找三叔。
我準備和這個青銅俠告別,他跟昨晚一樣一句話也沒有說,直接轉身就走,他還是進入了村子,只是這個時候的村子還處在劫後的混沌之中,他的身影很快就被淹沒了,我竟看不到他到底去了哪個方向。
他生活在墓穴裡嗎?不然的話,這個村子回去還有什麼意義?
這真是一個讓人捉摸不透的人。
我站着這個地方,看着前面渾濁的場面,心裡真的無限感慨,這兩天經歷的事情可以記載成探險記了,誰會想到在這樣的深山裡,竟然有這麼神奇的村落?卻因爲一場突入而至的天災,剎那間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而原來村子的地方,卻在短時間內恢復成原生態的樣子。
奇蹟,真的無法用科學來解釋。
我準備離開,身後的村子裡傳來了異常的聲音,似乎是有人呼救,這讓我轉身回去,如果村裡真有生還者,我不能棄之不顧。
雖然對村裡迷濛的現狀有些擔憂,擔心自己再一次的陷入進去,但是那人的哀嚎聲聽起來慘不忍睹,感覺他好像被五馬分屍一般的難受,我以最快的速度衝進去,在兩塊大石頭間發現了一個人。
他被擠壓在中間,動彈不得,皮開肉綻的樣子觸目驚心。
我把他從裡面掏出來,沒看他到底是誰,背起他就往外面跑,第一個想法就是把他弄出去就醫,他是這個村子目前唯一存活的人,太不容易了。
他在我背上不再使勁叫喚,而是用一隻手無力的拍打我的背示意我放他下去,我還是跑到了大樹下才給他放下來。
“大爺?”我看清他的面目,驚訝的叫道,他就是我們三人進村的時候給我們衣服穿給我們東西吃的大爺。
他渾身被石頭砸得沒一個好地方,皮開肉裂,腿還斷了,這麼大年紀遭受這麼重的傷害,我擔心頂不過去,我叫他別說話,我馬上帶他出去看醫生。
他擺擺手說不用了,問我是從哪兒來的?
“大爺,你昨天見過我。我是從後面山上下來的……”
他一臉茫然,搖頭說不記得了。
我也沒覺得有什麼詫異,這個村子如此詭異,大爺是不是個正常人還說不一定。
他看着前方混沌的局面,老淚縱橫,我也不知道怎麼安慰他,只能說天災人禍是躲不過的。
“解脫了……他們終於解脫了……”大爺的語氣裡透露出來的不是傷悲,而是喜悅,村子沒有了,他怎麼還高興了?
不止如此,他拖着斷腿,朝着村子的方向跪了下去,嘴裡喃喃地低語,什麼“解脫”、“打破詛咒”、“早日超脫”的話從他嘴裡出來,我一愣,這個村子還真是被詛咒的嗎?
他腿本來就斷了,跪着更是起不來,我把他扶起來說送他去醫院,大爺執意不肯,說這輩子不會離開石頭村,他就算死也要死在這裡,要守護他的村民們。
“大爺,他們都不在了,你是村裡唯一活着的人,你更應該好好活下去。”我無力的勸慰着,知道這話他聽不進去,別說他這種全村覆沒,我之前經歷二伯一家的變故,我都想一死了之。
“是的,我是村裡唯一活着的人。我在這裡守護幾十年了……”大爺說,“你看見我的那些村民了嗎?”
我點點頭說看見了。
“他們都不是人。”
“大爺,他們怎麼不是人了?”
儘管我之前見到他們灰飛煙滅的時刻,知道他們確實不是人,但是由大爺的口中說出來,我就有了還想知道真相的衝動。
大爺示意我小聲點,他指了指地下,意思是不要驚動了他們。
他的一條腿在流血,我撕下布條給他包紮,看他嘴脣乾裂,這個地方連一口水都沒有,真是惱火極了。
“他們都下去了,都解脫了。”大爺雙眼迷濛說道,“我這個守陵人,終於完成了任務。”
“大爺你是守陵人?”我問,那他就應該是我闖入那片墓地的守陵人,他就應該知道那個救我的小夥子身份。
他點點頭,把目光落到我的身上,那目光裡充滿了懷疑和戒備,他的語氣一下子就變得尖刺起來:“你是怎麼進來的?你是誰?這麼多年誰都沒有找到這裡,你到底是誰?”
他一警覺起來,好像就有了精神,眼神也不像剛纔那樣渾濁,像一隻老獸的眼睛。
我想我要是說我是個路過的,他一定會驅逐我,這個地方有不少秘密,他眼看着活不長,又不去就醫,那這個秘密恐怕就會成爲永遠的秘密。
我把脖子上的白玉拿出來,現在白玉里溶了我的血,成了紅玉,我覺得我和三叔都跟這個古怪的村子有莫大的關聯,說不定這個大爺還真能認出這塊紅玉來。
他愣了一下,一把將紅玉搶在手上,眼裡放出異彩,問道:“這個東西你是從哪兒來的?”
我看有戲,於是說天生就有,從孃胎裡出來這個東西就在我的身上。
大爺把紅玉摸在手裡仔細的摸索,對着暗淡的光線照了照,突然,他像個孩子似的大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