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話頓時讓我霍地一下就站起來了。
細思恐極啊!
奶奶死了,她要參加我的婚禮,我要跟女鬼結婚,那我……難道真的也是鬼?不對,我真的也要變成鬼?
“看把你嚇得。”三叔說,“我都說了,走一步算一步,你急什麼?”
我怎麼不急,我奶奶的第一句遺言已經滿足,那不就是要實現第二句了嗎?
三叔沒管我,繞着奶奶的墳墓走了一圈,從衣兜裡拿出幾張三角旗,插在了墳墓四周,這三角旗很小,插在地裡幾乎就看不見了。
“長生,你看,我這樣就把奶奶保護起來了,就沒有別的髒東西來靠近她,同時,山裡的小動物們也會幫我們守護着奶奶。”
我聽不進去,說道:“三叔,我不想做鬼,我也不想娶女鬼。”
“這個地方其實一點兒都不貧瘠,越是富饒的土地,越是內斂,它的好風水在內裡……”
“三叔,我不想娶女鬼……”
“林長生!我在給說奶奶的事,你怎麼就沒完沒了的只顧自己?”三叔終於動怒,那一雙眼睛好像鷹隼的眼睛,灼灼的目光逼向我,讓我望而生畏。
我委屈極了,想着三叔能讓奶奶安寧,那功夫一定比蒲道官厲害,他能給我解圍,給我驅走身上的那個女鬼,沒想到他劈頭蓋臉的就把我教訓了一通。
三叔見我雙眼微紅,又有些不忍的樣子,走過來摸了摸我的頭,輕聲說道:“你是大人了,不要任性。再說,三叔沒有說過不管你,我怎麼能不管你呢?”
他領着我在奶奶的墳前跪下,各自磕了三個響頭。
“娘,我先下山了。以後我會來看你,娘,希望你保佑長生。”
三叔簡單的幾句話就說到了我,他會保護我的,我想。
我們還沒有下山,我爹和二伯就來了,他們聽到了村民們傳去的消息,火急火燎的上了山,我以爲我會見到兄弟相見抱頭痛哭的場景,但是事實卻恰恰相反。
我爹和我二伯站在下面的一處窪地,我和三叔站在高處,中間相隔不到五米,我爹和二伯的表情十分豐富,從一開始的驚訝,一下子轉爲憤怒。
“你回來做什麼?”我爹怒氣衝衝的問道,“你還擅作主張,把娘葬在這個幹坡地上!你這個雜種,你還有臉回來?”
我爹罵我三叔雜種?這是兄弟之間應該說出口的話?
二伯的話沒那麼難聽,卻也是怒氣難消:“這麼多年都過去了,你偏偏這個時候回來!老三,你說你回來就回來,悄悄的回來就是了,你把我們娘葬在這裡,你這是……你這是居心何在啊!”
我爹說:“他不是我們老三,他就是個野種。”
“大哥,我們娘在上頭呢,屍骨未寒,說不定還能聽見我們說話,你說這事幹啥?老三,不是我說你,你還回來做什麼!”二伯雖然在相勸,但是捶胸頓足的,也是十分生氣。
我看着我三叔,他臉上波瀾不驚的,我爹罵得越來越難聽,不堪入耳,我都被罵得想發火了,要是常人的話,一準撿起地上的石頭去砸我爹個頭破血流也不爲過。
但是三叔站在我身邊,就像是一棵樹一樣端直,好看的俊臉上一雙深邃的眼睛清澈無底。
我想,他的修爲真好,在農村裡,他就是一股清流。
他的無動於衷讓我爹和二伯停止了叫罵,悻悻地走了上來,看見那個沒有墓碑的墳包,我爹操起地上的鋤頭就揮向我三叔。
三叔只是隨意的伸手一擋,鋤頭柄就斷成了兩截,我爹就出去了三米遠,一個屁股蹲坐了下去,坐在尖利的石頭上,疼得齜牙咧嘴。
他當然不會就此罷休,從地上撿起一塊石頭朝三叔扔過來,三叔把石頭接住,在我們驚訝的目光中,他把石頭捏了個粉碎。
二叔過來救場,確切的說是給我爹找臺階下,他把我爹扶起來,我爹走了兩步一瘸一拐,我上去問他要不要緊,被他一把推開罵我是白眼狼,他是覺得我一直站在三叔這邊沒有幫他說一句話。
他也不罵人了,坐在那裡揉着屁股,但是眼神裡的餘怒未消,看起來想要把我三叔殺了。
“大家都是親兄弟,何必在老母親靈前這麼見外?”二伯說,“你是大哥,你就算了,別跟他生氣,畢竟他回來一趟不容易。”
“誰讓他回來的!”我爹嘟囔着。
“是我娘讓我回來的。”三叔終於發話了,“我娘託夢給我,讓我回來,她告訴我想要坐着下葬的棺材,想要葬在這個地方,我回來,只是爲了我娘,跟別人無關。”
“娘託夢給你?”二伯說,“老三,你是什麼時候夢見她的?”
“前天晚上。不信你可以去問問娘。”
二伯面露滿色:“娘都去世了,我怎麼問?老三,你怎麼還是那個怪脾氣?我問你,你怎麼自作主張呢?我和老大還沒回來,這個家也不是你做主……”
我爹和二伯絮絮叨叨抱怨了許久,埋怨三叔不經過他們的同意就把奶奶埋了,我倒是聽出了我爹的意思,就是奶奶去世沒有擺宴席,同村的人沒有來送禮,就這麼埋了,自己送出去的禮沒有回來,這就虧了。
他要是知道我三叔在村裡大手筆的給人家錢財,那還不氣死?
三叔始終沒有動怒,我勸他們都回去再說,回到我家之後,三叔淡淡的說,許多年沒有回來,沒有給家人準備禮物,錯過了二伯家的喜事,他拿出兩疊錢放在桌子上,給我爹和二伯一人一疊,說是給的一點兒補償。
剎那間,我爹和二伯就閉嘴了。我見我爹見錢眼開心情也好起來,趕緊問我爹,我媽去哪兒了?
“死了。”我爹兇巴巴的說。
“什麼?我媽死了?”
二伯對我說,我媽還沒找到,昨天有人在鎮上看見她,可能是去哪個親戚家了,叫我放心,說不定天黑以前就回來了。
我知道在這個家沒有誰關心我媽生死,於是我回屋收拾東西,準備去找我媽,眼看着過年了,天寒地凍,我媽能去哪兒?
可是一走進屋子,我就看見牀上有一樣東西,這樣東西是那麼刺眼,讓我目瞪口呆!
那是一件紅色的嫁衣!
這種紅,衝擊着我的神經,我身上的血液全都往一處涌,不是往腦袋上,而是往心臟上!
我的心臟一下子就變成了一個小馬達,“突突”的響着,馬上就要從胸膛裡跳出來似的,我整個人站立不穩,扶着門框就倒了下去。
“哐當!”
我倒下之後,我二伯應聲而來,把我扶起來問我怎麼了,我就像要掉氣了似的,渾身沒勁,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三叔搶過來把我從二伯的手裡奪走,橫抱着放在牀上,他小聲說你是不是丟了奶奶給你的東西?
我哪兒有勁摸我的脖子,不知道那個東西還在不在我身上。我只有出的氣沒有入的氣,三叔一把扯下他脖子上的那個東西,放在我的心口上。
說來也怪,我頓時就覺得呼吸通暢了,三叔把我扶起來,我看見二伯鐵青着臉站在那裡,手上拿着那件大紅的嫁衣。
“長生!這個東西怎麼在你的牀上!”
二伯那個樣子能一口吃了我,我不知道他怎麼發這麼大火?
“老子問你,這個東西怎麼在你的牀上?”二伯兇巴巴的,“你給我說清楚,我就打死你!”
我爹進來了,問發生了什麼事?
“你看你養的什麼東西!他嫂子的嫁衣怎麼會在他的牀上?怪不得昨天長樂兩口子在吵架,長樂媳婦一氣之下跑回了孃家,原來是你這小子在中間搗鬼!長生,那可是你嫂子!”
“你說長樂媳婦的嫁衣在長生的牀上?”我爹驚訝的問道。
“這不是?你自己看!”二伯把那件血紅的嫁衣扔過去給我爹,我爹就像接着燙手的山芋似的,隨便看了看就扔到了牀上。
“嫁衣確實是長樂媳婦的。但是這跟我們長生有什麼關係?”我爹說,“老二,你該不會是懷疑長生跟他嫂子有問題吧?”
“不然新媳婦的嫁衣怎麼會在他這裡?新媳婦兩口子還吵架呢!對了,那晚不是長生把新媳婦從外面領回來的?回來的時候還掛着手腕,親親熱熱的,你說,是不是有問題!林長生,你是不是想害你哥哥?”
二伯的話讓我又驚訝又氣憤,我好不容易把嫂子給找回來,是嫂子要主動挽着我,怎麼現在倒成了我和嫂子私通的罪證了?
“老二你說話注意點,長生毛都沒長齊,他怎麼會幹出這種事?”我爹在這個時候還是護着我的。
“他都十八了!我十八歲的時候都結婚了!你還說他毛都沒長齊!”
“單憑一件嫁衣,也不能說明什麼……”
兄弟倆爭吵了起來,我爹氣毛了又要動手,三叔把我扶着坐下,這纔開口說道:“長生昨晚和我在一起,片刻不離,我可以給他作證。”
“但是這件嫁衣是怎麼回事?你不知道你就不要亂作證!”二伯氣呼呼的說,“昨天長樂兩口子就是因爲這件嫁衣吵起來的,新娘子說把嫁衣送給了自己最愛的人,這嫁衣正好就在長生這裡,還有什麼可說的!”
新娘子把嫁衣送給自己最愛的人?
天地良心,我和新娘子是清白的!
“讓我見見新娘子。”三叔平靜的說,“安葬了我們的娘,接下來就該處理這些家事了!”
二伯不滿的說:“處理家事?老三,你一走多少年了?早就不是這個家的人了。你來處理我們的家事,合適嗎?”
“他沒資格。”我爹說,“長生,你狗日的給我跪下,你把這事給我和你二伯說清楚,不然的話,我就當着你二伯的面打死你!”
“我要不插手,這事就會鬧出人命。”三叔淡淡的說,“不管你們讓不讓我管這事,這事關係到長生,那我就管定了!”
二伯和我爹還要反駁,外面卻突然傳來了一個聲音在叫我。
二伯當即大驚失色,搶在我們的前面衝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