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的心是一朵蓮花
正中擎出一支點亮的蠟
熒熒雖則單是那一剪光
我也要它驕傲的捧出輝煌
不怕它只是我個人的蓮燈
照不見前後崎嶇的人生
浮沉它依附着人海的浪濤
明暗自成了它內心的秘奧
單是那光一閃花一朵
像一葉輕胢駛出了江河
宛轉它飄隨命運的波涌
等候那陣陣風向遠處推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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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做一次過客在宇宙裡
認識這玲瓏的生從容的死
這飄忽的旅程也就是個
也就是個美麗美麗的夢
——林徽因《蓮燈》
林徽因說:如果我的心是一朵蓮花,正中擎出一支點亮的蠟,熒熒雖則單是那一剪光,我也要它驕傲的捧出輝煌。我把最末一句改成:我也要讓它像冷天不落的驕陽,抵擋風霜。這表明我是個需要溫度勝於需要驕傲的怪胎。
水陸草木之花,可愛者甚蕃。
晉陶淵明獨愛菊
自李唐來,世人皆愛牡丹。
予獨愛蓮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
中通外直,不蔓不枝,
香遠益清,亭亭淨植,
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
予謂菊,花之隱逸者也,
牡丹,花之富貴者也
蓮,花之君子者也
噫!菊之愛,陶後鮮有聞。
蓮之愛,同予者何人。
牡丹之愛,宜乎衆矣!
特別喜歡周敦頤說的: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曾經一度拿它當聊天軟件招牌簽名,也引來不少異性網友的關注與臆想。到後來,卻覺得這只是個雅緻的標語,意味着想入非非,不是他們的,就是我自己的,有一天清除了,倒覺得心裡真的不染不妖了。畢竟,玩不起遊戲,怕傷害,荷爾蒙過於貧瘠,不情願傻話連篇,在這個年代,肯定又是假惺惺的蠢界仙葩。他們總是喜歡女人的風情萬種,而不喜歡她的友誼。爲了不去期待有個人會是奇蹟,我終於忍不住清除掉那句被他們的眼睛沾污過的簽名,用心泉洗淨,放回不見濁世的明潔謐境中,荏苒過境我心依然。喜歡並不一定要示衆,但示衆的一定是喜歡的。己所不欲勿施於人。
常憶西亭日暮,沉醉不知歸路。
興盡晚回舟,誤入藕花深處。
爭渡,爭渡,驚起一灘鷗鷺。
易安居士的這闕《如夢令》讓我明白,一個人在不同的年齡段裡就會做出不同風格的事來。初讀這首詞的時候,正是她詞裡寫的那樣大年紀,那時我總在想,原來古代女子的少女時代還是可以玩到“沉醉不知歸路”。但現在我也懂得因人而異了。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訓誡,對於李清照來說,肯定不會放在心上,她有智慧讓自己過得更隨性,也更有生活靈感表現於文章和詩詞之上,如這闕《如夢令》,僅僅是一段已經遠去了的玩樂時光,她只用了34個短小精湛的隨性描寫,躍然紙上的是一種機智而簡單的歡愉之象。或許正是擁有這份簡單,單純的女孩們纔會那樣的自在,那樣的乾淨,那樣的徜徉,而又那樣的活靈活現,幾年之後當她們漸漸步入盛年之際。終究會變得越來越愛回憶少女時代渾然天成的輕
快和不染塵埃,即使“沉醉不知歸路”,也能在“誤入藕花深處”之後,慌亂失措的想着怎麼渡過這迷途,這時還有閒情逸致去看那田田荷葉之間,“驚起一灘鷗鷺”。那般融洽那般開朗的胸襟,哪是隻知三從四德、嫁個有錢人的貴族小姐所能媲比,同是顯赫家庭,易安居士可沒有迷糊不清過。所以她寫藕花也會帶個“誤”字,何不正解一點,把它看成“悟”多好。
李商隱的《暮秋獨遊曲江》
荷葉生時春恨生,荷葉枯時秋恨成。
深知身在情長在,悵望江頭江水聲。
難得的好詩,肅穆端莊的七絕不再死氣沉沉毫無生意,感情濃厚而又生動哀婉,活靈活現的多情郎。官場不得力的李商隱,在自己的情感路線上修持得很到位,多情的他有一段悲傷得有點像緋聞的感人經歷。相傳這場鏡花水月般的戀情,就像演聊齋一樣,有個叫荷花的女子忽然降臨世間,出現在進京趕考的自稱是皇族宗親的書生李商隱面前。一看再看都是那麼美,乾脆愛上她算了。這位荷花姑娘也奇怪,跟無家可歸的藝伎一樣,能文擅舞,貌美如花,她杜絕胭脂水粉花枝招展穿紅戴綠,清麗端莊生性善良,什麼好處都在她身上,一個才子看見如此美麗動人的佳人不迷戀纔怪了。他們在簇滿荷葉的江邊小屋裡住下了,但是好像太過美好的事物到最後都是悲劇收場,這種過程完美、終點悲傷的故事總是有點雷同,仙女愛上凡人,不會害死凡人,反而會害死自己。如果她是頭狐狸,不管是不是真愛,最後死的那個人都會是書生自己,好像愛情就像你死我活的過場,生死離別**纔夠資格讓自己懷戀,讓別人感動。
既然是民間傳說,當然少不了神怪仙妖的幻想了,但是古代名士們受到這樣的編撰情結,並能跨過歷史長河流傳至今,我倒挺佩服那個民間的故事王,竟會因爲一闋詩詞,杜撰出這樣一段人花戀來。雖然早已屢見不鮮,我小時候也常常編故事講給外婆聽,只是邊講邊忘,倒也不覺得有什麼好的。就像一個人總會撒謊,但不會記住撒的什麼謊。
隋代有位弘執恭先生,生平事蹟無人知道,只有他的幾首即興詩,得以留存傳誦至今,這裡有一首不知道他在什麼時候藉以聊遣抒懷的詩《秋池一株蓮》:
秋至皆空落,凌波獨吐紅。
託根方得所,未肯即從風
仔細玩味,竟然興之所趨,循着這五言的經緯編排上人家了:應該是一篇絕筆,準備完成後投池自盡,但是真不幸,池水太淺,淹不死人,洗了個澡,又回到濁世上來,卻不再留戀暴君楊廣,表像無辜,背地裡幹壞事比楊廣還輕鬆自如,實際爾虞我詐的蛀心蟲般的一羣佞臣。上崑崙山當道士修煉金丹玩兒去了。他只是一介書生,早年因考中進士卻被人掉了包,他考卷上的字跡不是他的,他投訴無門,只好作罷。
天漸漸地涼下來,
地上的多半花樹草蔓開始落葉歸根。
千般落幕,萬般空寥。
望遠處,
凌凌波動朦朦朧朧,
隱隱約約,見到一支紅藕花
那是一處荒野之境中唯一的生機
那是一片不染污濁的聖池
那是我心中安穩的福祉。
那一片綠意怏然
還錦上添花的開着大朵紅蓮!
住對了地方,找對了方向
真是。如果我是她
也一樣會拋棄繁華,
不和跟風的潮流,
有任何牽絆,只是
盛開,青春不悔的熙攘,只是
疏離了她們
你毫無選擇,我
也沒有牽絆。
我會像
像那朵紅蓮
安靜的
我們獨孤清絕,
生的時候,隱隱的
疼愛這世間,死的時候
也不去警醒什麼人的覺知。
我也寫一首即興詩,以緬懷遠古的道士弘執恭,就像看見他當年在亂世與盛世之間,不願告訴人們他一分一毫的故事。他的人生痕跡,只留下幾首詩,以詩的方式,風雅卓絕着。讓讀他詩的人從中悟出他的一點點生命跡象。蓮花救他一命,也給他指了一條明朗的路,淨修的路。
古詩十九首·涉江採芙蓉
涉江採芙蓉,蘭澤多芳草,
採之慾遺誰?所思在遠道。
還顧望舊鄉,長路漫浩浩。
同心而離居,憂傷以終老。
——(東漢 無名氏)
古代的女子大多心裡只裝着小情小愛,她們之間,也許有那麼一羣才女兼美女,但多數是心毒手辣的,都住在宮廷裡,在黃金鑄就的籠子裡,關押着,一種甘願受困的殘酷鬥爭,在她們看來生活中最有趣的,便是自己青春永駐,只有這樣才能笑到最後。少數有才華懂機心的,卻還是在一個男人之下,哪怕他天性再懦弱,智商再殘疾。畢竟三千美女,空相妒這臺戲何愁無人演繹?要知道女人一旦殘酷起來,那叫一個恐怖!
從這首五言詩中,執筆的那個無名氏,肯定不是個經常寫詩的人,肯定他家境貧寒,沒錢買紙。僅僅以沉重的竹筒代之,竹籤被竹針穿上細稻梗,連在一起,他有一兩卷也便笑顏逐開了。我可以想象,他認識一個有幾分姿色的女子,但他們不是情人,互相也不是愛慕者,他只是聽聞女子有蓮花一般淨謐清傲的心性和美貌,一份明澈而沉婉的感情屬於那個在遠方的男子。代筆的詩人也認識她的情人,知道他們是相愛的,在遠方的男子曾經跟他說:縱使芳草遍地,一心只向水上的蓮。
或許世事總是弄人的,相愛的兩個人只能在遙遙相望的時候,心才能完全屬於對方,但時間一直是個殘酷的東西,碰上它的遊絲,很快的就會抓不到真實的感覺。你越慌,它越忙。
同心結打在牀帳上,不怨分居多年,只怕憂傷會伴我老去了。
一念百念,一年百年,不是不忘,而是古代人的記憶力本身就很強,對於他們所追求的愛情本身就抱有各自不變的信心,當今世界再怎麼驚天動地的愛情,也是煙花燦爛,轉瞬即逝,不會被歷史記下,如果你有一段古代人那樣韻味悠長的真愛,像蓮花一樣綻開在心湖,清澈,堅韌,皎潔如玉,那才叫完整。
蓮花開兮,清淨天日,人生濯滌。夏風搖兮,涼意歡喜,心由君啓。
照以皎日,灌以清波。
——西晉 傅玄《芙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