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黃的光在眼前一片陰暗,還有散散淡淡的一層光暈,徐崢側過頭微微的睜開了一條縫,長長的睫毛也染上了一抹瑣碎的光。
徐崢的長髮凌亂的披散在柔軟的薄被上,蒼白的臉色越添柔弱,不知何時就連他臥榻上的那層層布幔都被換過了,是輕紗飄蕩的白,四角垂下來的麥穗這是沉重的明黃色,稀稀落落的竟將屋子裝點的意外的奢華。
臥榻上的人影輕輕地側了側頭,輕輕地呼吸如同被風吹過的羽毛一般,漆黑如夜的眸子漸漸地張開,也許是剛睡醒的緣故,黑色中就像蒙上了一層霧氣,朦朧的,帶着不易察覺的哀傷,白色的光線爲這一切無法言喻的布上了一層柔弱,身體很沉重,就連轉動一些都難過,不用說他也猜得到原因。
他原本以爲自己會死去的,慢慢的閉上眼睛,纖長的羽毛亦如蝶舞一樣,輕輕地抖動了片刻,透出一層晶瑩的水珠,徐崢記不清這是他第幾次這般的難過,面對着自由的天空,卻無法飛翔,被一道看不見的蛛網緊緊的束縛起來,曾經的網是他的父親給他的,然而現在的網確實由君瀾,他一直當做兄弟的人,親手爲他編織的。
他不在乎像女人一樣的什麼貞、操,因爲他根本也不是女人,被人上了又怎麼樣,跟別狗咬了沒什麼兩樣,只是讓他難過的是背叛,與失望。
身上柔軟的觸感,讓他不難猜出自己的所在的位置,應該還是華麗的逃不出去的牢籠,只是這一次不再是將他扒光了扔在臥榻上,準備被隨時臨幸了,就連脖子上的那個像狗鏈子一樣的項圈也拿下去了。
如同證明什麼一隻寬厚的大掌骨節分明,輕輕地摸了摸自己光滑的皮膚,什麼也沒有。
四肢就像是被馬車反覆碾壓過,說不出的沉重,就連擡起這一隻手,都用盡了他全部的力氣,費勁的喘了半天,原本流淌的真氣更是連影子都找不到,被下藥了麼,似乎也不是,失血過多麼,呵,他的脣邊忍不住的泛起一抹冷笑,嘲諷的目光看向了門口的方向,似乎透過屋子中飛卷而起的白色紗幔,看見了隱於其後的那個明黃色霸氣又張狂的身影。
就連死都不願意給他一個痛快,乾裂的嗓子,發出一陣怪異的聲波,他是在笑的,笑聲中卻透着無比的沉重。
“呵呵呵——。”
一聲聲的空蕩在大殿中不斷徘徊不去,悲嗆得,將半敞着窗子外一直留戀着不肯離開的鳥兒,驚得飛了起來。
這時徐崢才順着鳥兒飛起的方向,看見了一方小小的天空,蔚藍的,卻只有一小片,神色落寞的黯然神傷,即使從窗子外面流淌進來的陽光更顯明媚,無私的散發着熱度,在他的眼中依然也是一片灰暗,這樣的溫度溫暖不了他已經結上一層冰霜的心,更加無法融化他已僵住的身子。
似乎無法忍受的他的沉默,一個身影漸漸地從北風吹出的層層波浪中浮現出身影,華貴的明黃,沉穩的氣勢,俊美偏柔弱的面容上帶着讓人不敢直視的強勢,即使不用側過頭,他也知道,那個人是趙君瀾。
從他睜開眼睛時就一直安靜的站在那裡悄無聲息的人,他卻不懂這個陰沉莫測的男人。
他發現自己一直都不懂他想要什麼,從小就不懂,一直也不曾懂過,落寞的徐崢不肯轉過頭多去看那個禁錮住他自由的男人一眼,只是怔怔的發着呆看向窗外,那片小小的蔚藍天空。
他的眼中流露出曾經不曾流露出的一種東西,叫做渴望,離他只有幾步的趙君瀾一絲不拉的看進了眼中,卻無法開口給他任何的承諾,自由是他唯一給不起的東西。
趙君瀾想要補償他,他看的出徐崢其實一點都不快樂,這時他又想起了小時候的那個木訥卻真誠的身影,他發現單純的他想要他快樂,他想要徐崢的眼中真正的能夠裝下他的身影,沉默了片刻,突然低聲說:“如果你喜歡外面,等你的身體好一些以後,可以讓小德子推着你出去放放風。”
回答他的是徐崢緩緩閉上的眼睛,偏過頭離他最遠的方向。
面對徐崢這樣無言的拒絕,趙君瀾只是站在原地握緊了拳頭,眯起眼睛冷冷的盯着他,卻沒在開口說什麼,他想要就這樣轉身離開,可是他不甘心,皇帝陛下不甘心,他不懂爲什麼徐崢要這麼拒絕他。
他不是喜歡那個叫做白淺的戲子麼,那麼他應該不會拒絕男人,爲什麼那個男人可以,而他不可以,別以爲就那麼一瞬間他沒有看見,徐崢眼中的死意,是因爲已經對未來不再抱有希望了麼?
突然這樣的徐崢讓趙君瀾感覺到一陣無措,眼前似乎又蒙上了一層血光,看見那個垂下頭顱的徐崢無力的倒在他的懷中,即使那樣,臉部刀削的棱角依然帶着倔強,薄脣就像現在一樣沒有顏色,卻依然靜靜地崛起。
那一次是因爲他在身邊發現了,那麼如果徐崢想要尋死的話,是不是還有沒人的下一次,就算將那些能夠傷到他的器具都撤去了,甚至還一天十二個時辰都有人盯着,可是總歸有鬆懈的那一刻,雖然他覺得徐崢不會在尋死了,但是他會怕。他不願意看見這樣的徐崢,像一個木偶一樣一動不動的躺在牀上,讓人覺得他隨時都會死去。
“你不是很在乎那個戲子麼,我已經叫人將他抓起來了,就壓在天牢裡,不想要他死的話,你最好乖一點。”
話一出口確實一陣無措,然而還不等他去解釋自己的話,就見徐崢突然長大眼睛憤怒的瞪向他,黑亮的眸子裡面清晰地倒映出他高大的身影。
只是這樣不敬的態度,徐崢原以爲他會惱羞成怒的,可趙君瀾沒有,他反倒是笑了,是的笑了,越笑聲音越大。
“我知道你恨我,但那又怎麼樣,現在我只要你在我身邊就好。”
他發現了,原來倔強如徐崢也是有弱點的,他擔心那個叫做白淺的少年,趙君瀾優雅的轉身,那雙漸冷下去的眸子在徐崢看不見的角度,是鐵血的冷酷無情,也許還有一層淡淡的水光。
那個叫做白淺的人對他來說就那麼重要麼,重要到向現在這樣對他怒目而視,不過他不生氣,至少徐崢有反應了,有反應就好,有反應就說明他還有希望,不在一直消沉的像一個傀儡一樣就好,趙君瀾在徐崢憤怒的目光中離開了,脣邊揚起一抹自得的笑意。
走出大殿外,趙君瀾看了看門檻裡面,笑容未去,冷冷的對身後一片陰影吩咐道:“去,以通敵叛國的罪名,抓捕白淺。”
一個黑影在聽見他的話以後迅速消失,空蕩蕩的暗衛也離開了,就只剩下他自己一個人,趙君瀾冷哼了一聲,纔信步離開。
你不是在乎那個戲子麼,那麼爲你抓來又何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