決定採納了夜鶯的建議以後,趙君瀾愣是在主帳中透過窗子,對着月光站了一個晚上沒有睡。
第二天一早向來服侍在他身邊的公公進去的時候,看見他那明顯泛黑眼圈和下巴處新生的胡茬,放下了手中端着的臉盆,悠悠的嘆了一口氣,也沒多說什麼便安靜的退了下去。
皇上對將軍的用心這一路上他是看下來的,他從小就跟着在殿下的身邊,看着他跟徐崢的相識到相知在到現在這個樣子,說不難過是假的,他不敢說徐崢沒有受過天大的委屈,但是帝王的愛,一向如此一向自私,徐崢難過的時候,其實不知他一個人在難過,陛下他,心裡也在淌血啊。
何爲情,墜入深,最傷人,不知何起,卻一往而深,對與錯,皆在一念之間。
公公知道zì jǐ 沒有權利勸解什麼,只能用擔憂的眼神望了一眼zì jǐ 服侍了多年的陛下,他已經由一個懵懂的孩童長成了可以肩負天下的帝王,不知爲何,他卻覺得這些年來陛下越是孤寂了,他轉身離開時有一瞬間覺得zì jǐ 的肩垮了,時間匆匆不留人,十年彈指間,他再也不是那個跟在殿下身邊年輕的近侍了,身子老了,只怕這次回去他該提議給陛下尋個貼心的小太監帶在身邊了提點着了。
天很快的就亮了,老公公離開了沒多久,主帳的營簾就另一個不客氣的人挑了起來,一個窈窕的身影chū xiàn在簾子後面,還帶着外面卷着的寒風,那副隨意的態度忍不住叫皇帝陛下皺了皺眉頭,卻沒有加以呵斥。
一夜未睡趙君瀾想了很多,這回看來顯得有點精神萎靡,沒有多大的說話慾望,但正是卻不能不做。
當着夜鶯的面也沒多加忌諱,挽起衣袖拿起面巾潔了面,zì jǐ 倒了一杯新茶漱過口以後,不緊不慢的坐到了大帳正中的椅子上,空空蕩蕩的屋子根本攔不住夜鶯刻意審視的目光,趙君瀾坐到了椅子上半天也沒見夜鶯開口,挑了挑眉對上身後那個女人探究的目光,冷聲道:“站在那裡做什麼,還不過來給我束髮。”
“陛下果然年少風流,梳髮這等親密的事情竟然會讓賤婢來做,真是夜鶯的榮幸。”
嘴上說着打趣的話,夜鶯確實難得順從沒有嘲諷的頂回去,可能因爲計劃了這麼些日子今天終於能夠收網了,那副古怪的性子也跟着隨和了不少,拿起一旁桌子上面的那把象牙梳子,一下一下將他的發捋順,兩個人一時之間都沒有說話,任由陽光肆意流淌,灑落在他們身上留下一層安靜柔和的光。
“陛下的發很順,一梳到底,過了今日必能夠與宮主舉案齊眉的。”
趙君瀾聽見夜鶯口裡類似於祝福的話,只是輕輕地笑了笑,褪去了一身的陰冷狠辣,他也不過就是一個十八九歲的溫潤如玉的少年,如果他不曾生長於皇家,不曾與那個人相遇,也許他也會和平常的百姓一樣,娶個妻子過着每日早上起來這樣有人爲他束髮,舉案齊眉,子孫環繞。
這是他們相處了這麼久第一次沒有針鋒相對,趙君瀾任由身後那個柔軟的手爲他整理一頭青絲,忍住低聲問道:“爲什麼幫我?你難道就不愛那個男人了麼?”
頭頂突然一陣扯痛,爲他整理頭髮的人手抖了一下,沒有出聲。
屋子突兀的陷入一片詭異的安靜中,知道給他梳好髮髻,夜鶯一直都很安靜,梳完頭後,他忍不住回頭打量了一下身後的那個窈窕的女子,適才進入帳中時脣角的那抹淺笑已經消失了。
知道每個人都有zì jǐ 難以啓齒的柔弱,他也沒打算多爲難她,zì jǐ 起身換了一身衣衫。
趙君瀾脫掉腳上的襪套,坐在臥榻邊一邊往腳上套靴子一邊對夜鶯說道:“一會兒我會派人給他送信,用成璇做魚餌把他引到遠一些的鎮子上去救人,你跟着我去山頂,等會趁着我見那個戲子的時候,你就進去偷東西,我想不用我多囑咐了吧,你還有什麼要求的話最好現在提出來。”
“我只要那個害了的男人,我先出去安排下。”
夜鶯連眼睛都沒眨,轉過身就要往外面走,大跨步的頗有幾分英姿煞爽,其實她也是一個可憐的女子罷了,趙君瀾悠悠的嘆了一聲,還沒說什麼就見那個走到門口的女人步子一頓,對着營簾停了下來,背對着他說:“愛有多深恨就有多深,我並不是不愛宮主了,只是當恨超過愛時我扭曲的心只想要bào fù ,就算搭上我的命也在所不惜。”
話說完以後也應沒有在停留,素手揚起了簾子走了出去。
只徒留下一個人發呆,一個轉眼間趙君瀾的眼中就不可自抑的閃過一抹殺意,眼底的那絲憐惜柔情早就消失不見了,這個女人將是一個隱患,留不得。
他低着頭半眯起眼,自若的邁着悠然的步子跟着夜鶯的身後也出了主帳,上了那輛已經爲他準備好的那車。
馬車很舒適寬闊,卻也架不住往山上一路的顛簸,晃得整個人都有種要散架子的chōng dòng ,出發了好半天才收到派出去的手下報回的信,徐崢已經收到信離開山頂那處小竹屋了。
不過也不枉他他這些日子派出的影衛調查的仔細,很快的馬車就到了地方,趙君瀾下了車走了幾步,看見眼前的這個小竹屋的時候覺得不大真實,很簡樸,粗糙的讓他懷疑這真的會比華麗的宮殿柔軟的牀更加有誘惑力麼?
只是兩三間臨時搭建的屋子而已,他咬了咬脣沒在猶豫的走了過去。
而跟他一起來的夜鶯已經換上了一身草綠色的衣服,融入到了四周的環境中,除了他和身邊的幾個看着他躲藏起來的侍衛,真的很難讓人發現蹤跡。
還沒等着趙君瀾領着人靠近,就已經已經有一個身影迅速地閃到了他的面前擋住了他想要前進的步子。
“離影?”
chū xiàn的人正是徐崢的貼身侍衛離影,當然此刻趙君瀾已經知道了他的身份,無影宮的白虎,所以沒多爲難她而是將目光放在了跟着他身後出來的兩個人其中之一的身上,大着肚子的男人。
就算來之前他已經知道了白淺是魅影人,並且已經是一個處於臨產期的孕夫,可是知道和親眼看見完全是兩種不同的震撼,此時的白淺就連他都不能否認,那副清冷淡漠中不經意間透出魅意得扶柳身姿,確實有能夠令任何男人發狂的資本,就連他初見白淺的那一瞬間都覺的眼前一陣暈眩。
他那雙眼直勾勾的盯着白淺,開門見山地說:“我想和你談談。”
“我等你有一會兒了,進來坐坐吧,能迎來當朝陛下的光臨,也算蓬蓽生輝了。”
白淺聽見他的話似乎並沒有任何的意外,在離影和莫道子一副錯愕的表情中側着身子禮儀周到的將不請自來的客人迎進了屋子,兩個人一前一後的進去了,走在後面的白淺特意將屋子的門關上了,關上之前對着一臉不放心的兩個人說:“別擔心,今天早上長卿接到信匆匆慢慢的去救人的時候,我就已經猜到了,不用擔心,我確實有些事情想和陛下說。”
將門外的一干人等關住以後,白淺在趙君瀾一臉驚豔的大量中從容的回過神來,坐在了他的對面。
隨手拿着剛剛已經擺好的清茶喝了一口,藉由着這個動作打破了一屋的肅靜,他對面的趙君瀾也跟着拿起了手中的杯子,輕輕地抿了一口,這算得上是糾葛了半年以來兩個情敵第一次正式的見面,互相打量是免不來的,給白淺印象最深的並不是他猜測的陰翳,而是優雅。
趙君瀾那種舉手投足之間的優雅就像是天生的一樣,端杯的手指從容溫潤更是忍不住的讓人想要多看兩眼。
在白淺放下杯子的時候他的心裡面已經有了計較,善者不來,怕是這次不能善了了,看着趙君瀾能夠淡然自信的喝他燒出來的茶,他就已經知道這次趙君瀾刻意的支走徐崢來跟他面對面的談判,手裡面怕是已經有了足夠分量的砝碼了。
“這一次你來到這裡想要求什麼?”
猶豫了一下,白淺還是決定跟他正面的交鋒,既然兩個人彼此心裡面都有數了,那也就沒有必要客套的虛與蛇尾了。
正大的開場倒是令一邊打量他的趙君瀾多看了他兩眼,眼底帶着一份激賞,於是他突然改變主意了,趙君瀾也就不打算多繞圈子了,從衣服裡面掏出了一個精巧的小金牌扔到了白淺的懷裡,平靜的開口說:“我也不想跟你兜圈子,我這次來只有一個目的,你離開徐崢,我可以保你一族人的命,當然也包括你zì jǐ 、你肚子裡面的孩子,以及,你的妹妹。”
“你手中拿的那個令牌,就是魅影一族族長的信物,當個見面禮送給你吧。”
“你說,我的妹妹也在你的手裡?”
相比於趙君瀾的淡定,白淺的眼中閃過了一抹驚疑,顯然這個是他意料之外的事情,帶給他的是不一樣的衝擊,不過只是一個慌神間他的神色就已經淡定了下來。
趙君瀾瞥了他一眼,高深莫測的說:“是的,你的妹妹,這算是在撲捉你們過程中的一個意外收穫,你要不要感謝我一下,畢竟你們已經失散多年,如果不是我,你們恐怕一輩子都見不上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