鑑於此番的微服出行進行的十分的失敗且失策,黃白橘看着垂頭搭腦的顧籽萄,有那麼一點猶豫的對着二皇子鳳紫泯說道,“三月初五,子時前後,在蘇堤河上,有一場花燈會。雖然規模遠遠比不上孟河燈會來的那麼熱鬧,但是它也算是咱們京城的一向老習俗了。”
顧籽萄第一個跳起來雙手支持,那眼神簡直就恨不能撲過去扒住黃白橘好好的舔幾口。“好啊,好啊,我小時候就想去看看蘇堤河燈會,可是我爹老說那些都是小老百姓們才喜歡的習俗,不許我去。”
鳳紫泯淡淡開口,狹長的鳳目居然看了一眼聽得很帶勁兒的雲裳,“揚州沒有蘇堤河燈會麼?”
雲裳正聽得入迷,被他一問,愣頭愣腦的回答道,“沒有啊,可是我們那裡卻也有一條河叫做蘇堤河。”
衆人默然一秒鐘,隨即呵呵的笑了起來,連陸慎的臉上也跟着綻了一個微笑,雲裳有點納悶的看着他們,“你們笑什麼?”
衆人都忙着發笑,還是好好先生陸謹最夠意思,輕聲給她解釋道,“你喲,史地課是不是該補一補了?京城的蘇堤河就是從揚州過來的分支細流呀。”
雲裳自己聽完也愣了,隨即哈哈一笑,抓了抓自己的腦袋,“原來是這樣,我其實史地課很好的,只是知道的和你們知道的有點不一樣罷了。”
“好,那就爲了讓雲裳這個史地課好的不得了的孩子見識下京城人民的民風民俗,咱們今晚上就去看看這個蘇堤河燈會吧。”黃白橘最後拍板決定。
顧籽萄笑眯眯的朝着雲裳比了一個V字的手勢,雲裳一愣,嘿,這倒不錯,她這個專用手勢,顧籽萄倒是學會了。
因爲昨晚上的失眠和驚擾,雲裳下午吃過了飯之後就早早的跑回了房間裡去美滋滋的睡上一覺。等到傍晚的時候,顧籽萄過來找她,所有人在蓮心小築裡集合,然後一起奔去蘇堤河。
蘇堤河在京城東郊臨近市區,這地方正是於村落和城郭接壤的所在,民風樸素熱情,又有看起來很上檔次的飯館兒,客棧,還有笙簫楚館,因着是蘇堤河燈會的緣故,今晚上兩旁的青樓裡的姑娘都穿紅掛綠,靠在勾欄上,揚着手裡的小手帕朝路上的年輕公子們招手。
雲裳看了一眼四周,陸謹甚是尷尬的瞧了一眼正在盯着一個姑娘看的雲裳。雲裳看看那個大半個身子都探出欄杆外頭來的粉色裙子的姑娘,但見她酥胸半露,一抹翠綠色的裹胸在粉色的上衣中間露出來,顯得很是誘人。一雙水亮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樓雲鈺。
她瞧瞧這個姑娘,又瞧瞧身邊走着的樓雲鈺,樓雲鈺一邊搖着扇子,對周圍姑娘的鶯聲燕語好似不見的往前走着,一邊低聲說,“有話就說,你已經看了我十二眼了。”
雲裳低頭咯咯一笑,掩嘴道,“我就是想問問四哥,方纔那個眼睛差點掉到你身上的姑娘,有沒有翠雲樓裡你的那位藍玉姑娘好看?”
樓四少臉上一紅,強做鎮定的咳嗽了一下,“我還沒有問你,到底是陸大公子好,還是你的蓮準好。”
雲裳也訝然了一回,還真的回過頭來去看了一眼被自己故意落在後頭的陸謹,低頭想了下,萬分嚴肅認真的對樓雲鈺說道,“還別說,真是各有千秋。”
陸慎臉色一變,氣鼓鼓的往前跨了幾步,把陸謹看的莫名其妙。
雲裳剛剛和陸謹說了話,身邊就多了一個人,嚇了一跳,沒好氣的白眼兒翻了翻,往旁邊挪了挪。陸慎忽而一個轉身,一帶她,雲裳一個站不住,就摔了個狗啃泥。
“唉?怎麼走着好好的就摔倒了?”顧籽萄過來扶起她,替她拍了拍身上的土,有點納悶。雲裳心裡頭明白是誰在暗中搗亂,可是卻沒有說出來,揉了揉屁股,“我這不是天太黑,沒看清楚地上原來有一塊臭石頭,絆了我一腳。”說完,還朝地上踢了下,憤憤的道,“你個又臭又硬的石頭,本小姐走自己的路,管你什麼事啊!”
陸慎臉色不變,繼續往前頭走去。
顧籽萄囑咐了雲裳兩句還是不放心,結果就兩人挽起手來乾脆一起走。
蘇堤河上果然人頭攢動,人流如織,今天不是中秋,上元之類的大節,卻也被這周圍的人帶動的氣氛異常的活絡,好像是四面八方的人都從村子裡涌了出來,跑到這裡來感受蘇堤河的燈會帶來的好運一樣。
傳說,在這裡放下河燈的善男信女們會在今年一整年的時間裡和自己所愛的人,不離不棄,攜手共度。
顧籽萄巴巴的講完了這裡的所有民俗傳說,他們也已經到了蘇堤河的最上游的地方。
雲裳蹲下身來,鞠了一把水,放到嘴邊喝了一口,顧籽萄驚叫一聲,“快放下,多涼啊。”
雲裳不以爲意的將水嚥了下去,卻皺起了眉毛,目光淡淡的看着涓涓流動着的蘇堤河,道,“陸大哥說,這條河和揚州的蘇堤河是一門血脈,我想從這水裡喝出家鄉的味道來。”
顧籽萄沒了話,任由她又掬起一把水來喝一口,水沁涼沁涼的,甚至應該說是還有點冰涼的味道,生澀的讓人難以下嚥。雲裳站起身來搖了搖頭,也甩掉了自己手上的水珠,道,“呵,就算是那條蘇堤河裡流出來的水,經過了那麼長時間和距離的洗滌,它也不會還保持着原來的甘甜和清澈了吧?”
她說得感慨,鳳紫湘都忍不住眼中含了一點眼淚走上前來,握住她的手,道,“雲裳妹妹,別難過,京城也是你的家,你不是還有我們在身邊呢麼?”
雲裳淡淡一笑,掃過神態各異的身邊的人,柔柔的說道,“多謝紫湘公主。我並非是在思念家鄉,只是在驗證一句,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而已。”她臉上在笑,但是笑意卻遠遠地未達到眼底。
樓雲鈺他們沿着東邊的河岸走過來,見到雲裳和鳳紫湘正握在一起的手,不由一愣,和陸謹互視了一眼,陸謹一愣之餘,卻將眼神飛快的去看了一眼二皇子鳳紫泯。
而鳳紫泯正在和黃白橘說說笑笑,似乎沒注意到這邊的情形。
陸謹壓低了聲音對身邊的樓雲鈺說道,“你家妹子到底是什麼路數?你心裡有底沒有?”
樓雲鈺神色上顯出一絲的慌亂來,很快恢復了平時的玩世不恭,抱起肩膀,將扇子打在自己的肩膀上,“你還別說,我這個妹子到底是怎麼想的,我這個當哥哥的還真是不知道。”
陸謹儼然一副問了也白問的模樣,自顧自的往前頭走了,追上了那邊說笑的鳳紫泯和黃白橘。獨獨甩下了一個陸慎跟着樓雲鈺在後頭慢慢騰騰的走着。
樓雲鈺似乎想要說些什麼,一回頭看到陸慎鐵青的臉,想到白天因爲那個“大鐵牛”事件,似乎這個男人也不會對自己有什麼好的模樣了,也就只好將這個和他說話聊天的念頭作罷。
他不說話,只低頭走着,卻聽見前頭一陣歡呼,擡目看去,原來是沿着蘇堤河的源頭放下來一條長約十米左右的花船。這艘花船扎滿了花朵,雲裳不禁納悶的很,這個季節哪裡會有那麼多的花啊?仔細看去,就不難發現,那些花都是由絹布做成的,只是做工精良,很難讓人看的清楚。
顧籽萄玩兒的最歡,沿着河堤舉着雙手一直笑着,一直跑着,手上的銀串子發出叮咚叮咚的好聽的聲音,這時候哪裡還有什麼顧家大小姐,她和其他岸上的女孩子們一樣,追逐着那艘花船,向下遊聚攏。
雲裳不喜歡去湊這些熱鬧的場景,她總是覺得自己在面對這些熱鬧非凡的場景之時,能看出幾分的悲涼和苦短來。所以,她也就養成了避開這些熱鬧場所和場合的習慣,今天算是破了例。
人羣逐漸遠去,她徒步走在河堤的欄杆旁邊,蘇堤河內,水波不驚,書面上偶爾有幾許淡淡的水波紋一圈一圈的盪漾成漣漪相似周圍飄散。水面上還有着姑娘們留下的河燈,形態各異的花燈上都點燃着一小節蠟燭,遠遠看去,河面上竟好似一條銀河從蒼穹倒掛而來。
單手拍着欄杆,涼風帶着蘇堤河的水氣朝自己撲面而來,雲裳索性眯起眼睛,享受着難得的安靜和寧靜。
有人在她身邊停下腳步,正是陸謹。
雲裳一愣,笑了下,“陸大哥。”
陸謹的臉上有點尷尬和羞澀,雲裳很奇怪的看着他,陸謹從背後拿出一盞河燈來,遞給她,自己手上還有一盞。
雲裳訝然道,“陸大哥你哪裡得來的這麼好看的河燈啊?”
陸謹有點羞澀的道,“是白天裡黃先生爲大家置辦下來的,說晚上能用的上。這是你那份。”
雲裳“哦”了一聲,將河燈接了過來,放在手心仔細端詳,果然覺得這盞燈和河面上飄着的那些尋常百姓人家的燈不一樣,做工更是考究,她點燃蠟燭,一聞,連蠟燭都別具匠心,似乎有一股淡淡的荷花的香氣,還真是個名符其實的花燈。
雲裳和陸謹沿着河岸往下走,到了一處近水的地方停了下來,陸謹道,“放燈之前要向河婆許個心願,據說這條河的河婆很靈驗。”
雲裳莞爾一笑,“連你也相信這些。”陸謹訝然道,“難道你不相信神明麼?”
雲裳搖了搖頭,點手指着那些飄在河面上的河燈,說道,“與其相信那些虛無縹緲的東西,我還不如天真的認爲這個水面上眼下飄着的河燈,每一盞都是一個少女的純潔的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