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葉傾城死後,上官情就陷入了自我麻痹狀態。
他並不酗酒,也不發怒,他很冷靜很平靜,他的自我麻痹是感情封閉,沒日沒夜地處理那些大大小小的國事,甚至連地方官府的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他也親自批閱。
上官炎和影子都知道,他這是在沒事找事忙碌,以免陷入那些痛苦不堪的記憶中。
他不再關心玉城如何如何,大概是知道雪漫身邊有夜陵和南宮若水還有成魅這些厲害人物在,雪漫吃不了虧。
但這一日,影子卻找上了上官炎,臉色顯得相當凝重。
“皇上,葉傾城沒死,她在玉城。”影子先告訴上官炎這個消息,是拿不定主意要不要將這個消息告訴他的主子上官情。
以他主子現在的狀態,說也是麻煩,不說更是麻煩。
“她還沒死?”上官炎愣了一下,勾脣譏笑:“她命還真是大呢!果然是禍害遺千年。”
“她裝扮成啞奴獲得了夜王府的信任,不過現在身份已經被拆穿了,皇上應該還記得桑田和王佑,他們逃出雲傾之後前往了玉城,被夜陵所收留,如今正是他們二人把葉傾城給認出來的。”影子說道。
上官炎輕聲一笑:“這叫天網恢恢疏而不漏,想必這一次,再沒有人可以將她從夜王府救走了。”
有那夜陵,陸雪漫,成魅等人在,葉傾城又犯下這麼多滔天罪行,活是活不成了,她不可能再有那麼好的運氣。
“屬下現在猶豫的是,要不要把這件事告訴主子?”影子嘆了口氣,“主子最近狀況很不好,屬下擔心主子這樣下去,必然憂思成疾。”
上官炎沉吟一會兒,斷然一揮手道:“說!爲什麼不說?皇兄和雪漫之間,必定要再見一次的,不然皇兄這心裡的結,永遠都放不下。”
影子遲疑道:“屬下只擔心適得其反,讓主子心結更深。”
“呵呵,你又不是第一天認識雪漫,如果皇兄真見了她,她必然有辦法讓皇兄心甘情願放下心結。”上官炎笑了笑,不以爲然地擺手,“皇兄如今心中縱然有悔恨,但兒女私情擊不垮他,他現在最多的是對雪漫的歉意。”
換作是他,他也同樣過不了自己這一關,千方百計要保護的心愛女子,結果因自己被暗算,和敵人聯手欺負了她,讓她受了那麼多苦,誰能輕易釋懷?
如今,他也只能指望那冰雪聰明的女子,拯救他皇兄一把了。
影子聽了之後,終於下定了決心,默默告退前去將消息稟明他的主子。
夜色怡人,上官情忙完了一整桌的奏章,心裡想着他皇弟前幾日的提議。
“這雲傾江山,我真的守不住,再說我那王妃成天擔心我納妃,都快憂思成疾了,我看皇兄還是早點把皇位拿過去吧,我給皇兄再賣命五年都成。”
上官炎說這話時苦哈哈的,饒是上官情最近心情不好,也不由得淡淡笑開。
這個小皇弟,與那弟妹自幼青梅竹馬,感情的確很好,所以他說的一大半也是事實。
只是,他這個賢王,算得上是因葉傾城誤了一身清譽,還配再當雲傾國的國君嗎?
不錯,現在朝廷政務是他在處理,大臣們似乎也還是效忠於他,但他每每想起自己這八年‘要蛇蠍美人不要江山’的一些愚蠢舉動,他就根本無法再回到那個位置上去!
天下人不笑話他,他自己也會笑話自己,尤其是他竟將自己心愛的女人親手推入別人懷裡……
“主子。”在上官情折斷了一支筆的時候,影子默默走了進來,看着上官情痛苦的面容,影子心中一片難受,恨不得現在就去玉城把葉傾城千刀萬剮了!
上官情睜開眼,面色又恢復了淡然:“何事?”
“啓稟主子,玉城傳來消息,葉傾城假扮啞奴混在了夜王妃身邊,幸被投奔玉城的桑田與王佑識穿身份,如今已被拿下。”影子稟道。
上官情一下子坐直了身體,目光冷冽。
“她沒死?”咬牙切齒地,上官情手握成拳。
“是的。”影子點頭,視線垂在地面上,心裡猜測着主子會怎麼做,會向玉城討人嗎?
上官情是真有這打算,但在即將下令之前,他突然靠了回去,眼裡有些悔恨地閉了起來。
“我早該殺了她,不然就不會給雪兒又帶去一次麻煩了。”上官情有些疲憊地說道,所以,他不向玉城討人了。
有夜陵在,夜陵必然不會再放過葉傾城,葉傾城這次必死無疑。
影子正要出口安慰,上官炎卻大步走了進來,手裡拿着一封書信,他便默默地退開到一邊了。
“皇兄,雪漫來信,邀皇兄前去玉城一趟!”
上官炎的話,猶如一塊巨石,在上官情心中激起了千層浪!
她……還會給他寫信?
還會邀他前去玉城?
上官情不敢置信地睜開了眼,看着上官炎手裡那封信,突然霍然起身,三步並作兩步衝向了上官炎,從上官炎手裡奪走了那封信,急不可耐地拆開來親自過目。
當看見那些熟悉的娟秀字跡時,上官情的眼眶熱了起來。
是她!真的是她的親筆書函!
不過,上官情的激動並沒有持續多久,當他看到雪漫來信的目的時,眼裡就一片冰冷了。
“那個賤人,還想我去見她最後一面?”上官情下意識想要撕了信函泄憤,但終究是在拿起信函時冷靜了下來,他還記着這是雪漫給他的信。
儘管,是爲了葉傾城纔給他來信的。
上官炎看過信,自然知道上官情爲何發怒,便說道:“如果不是因爲葉傾城,雪漫即使想給皇兄寫信,恐怕也沒有藉口與機會,皇兄別忘了,她現在是夜王妃。”
上官情渾身一震,是啊,她是夜王妃了,她是別人的妻子了……
“皇兄,我的意思是說,如果皇兄還想見她,就只能借這次機會了。”上官炎見他皇兄又鑽牛角尖,不得已只好把話說白了。
他焉能不知他皇兄內心是想見雪漫的?但以什麼名義見?又如何去玉城?雪漫已經是堂堂夜王妃,身邊有一個夜陵,要見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他皇兄肯定不想引起他們夫妻不和。
而現在,葉傾城給了他皇兄一個機會,他希望他皇兄去這一趟,把和雪漫之間的事情了結掉。
上官炎相信,雪漫一定不會讓他失望。
上官情聽了這話心中再次一震,見她……他當然是想見他的……但見了她之後,他又能怎麼樣?
過去的,永遠都過去了,她已經嫁給了夜陵,成了夜陵的妻子,也成了夜陵女兒的孃親。
這一生一世,他上官情都不可能有彌補的機會了。
只是,只是……他也不想就此錯過再見她一面的機會。
就算是爲了親眼看她過得好吧,自從她去了玉城,他還沒有見過她,沒跟她說過話呢!
上官情在心裡胡思亂想,各種糾結之後,終於還是嘆了口氣:“回信吧,就說我半月後趕到玉城。”
不是爲了葉傾城,而是爲了她。
他可以對天下人無情,卻不能對她無情,只要是她想見他,無論是因爲什麼原因,他都會去赴約。
就算,玉城有他最恨的人,也有他最不想見的人,他也會去。
只因爲,她在那裡。
幾日之後,遠在玉城的雪漫接到了上官炎的回信,上面寫了很多,卻沒有上官情的隻字片語,看來上官炎是揹着上官情給她這封信的。
雪漫也沒有瞞着夜陵,她和他已經是夫妻了,彼此足夠信任,她不會再瞞着他任何事。
“上官炎讓我幫忙打開他皇兄的心結,他說他皇兄自從恢復之後很痛苦。”雪漫語氣平靜,但一雙眼睛泄露了她的心事。
她對上官情有感激之情,朋友之誼,怎麼可能不爲上官情感到心痛?
當初爲了葉傾城,她和上官情割袍斷交,她心裡是萬分失望的,如今知道一切有緣由,她除了心疼上官情之外,還有一份對她自己的失望。
說什麼和上官情是知己,她又怎麼真的瞭解過他呢?
如果她夠了解,就會像上官炎一樣,感到上官情性情大變事出有因,然後會去調查出真相,這樣就可以避免很多事情發生了。
至少,不會讓上官情娶了葉傾城爲妻,在他的人生上留下一個污點。
“本王理解。”夜陵想到了夜重天,想到了慕容敕,微微嘆了一聲,也不看那封信上寫了什麼,坦然地看進雪漫那雙複雜的眸子裡,微微一笑:“你想做什麼,本王都會讓你去做,也不會不信你。”
雪漫怔了一下,眼裡某種複雜頓時舒緩下來,這個男人現在真是……
“我覺得很對不起他。”她靠進了他懷裡,輕輕嘆息,“如果我早點發現異樣……”
“這不能怪你,即使是上官炎,也只不過是輕度懷疑,直到上官情娶了葉傾城之後他才着手去調查麼?天意弄人,凡人如何與天鬥?”夜陵撫摸着她的長髮,輕聲勸解。
雪漫又嘆了口氣,雖然知道他是在開解她,可她心裡,始終還是心疼上官情的。
那些相濡以沫的歲月,是她這輩子都忘記不了的溫情,如同南宮若水給她的情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