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他畢竟是個久經沙場的主兒,反應極快,神色還未有所變化,便已俯身作揖,姿態恭敬,眼中有波光蕩過,口氣卻是不動聲色,“微臣參見攝政王殿下。”
“從紫月那套出什麼了?”顏蕎受了這個禮,神色淡淡的,讓葉詞有些摸不透對方對於紫月的態度。
說是看重,可從慶城那接手了這個人以後,顏蕎便是隨手扔給了他,讓他好生“照顧”着,如果能套出什麼消息當然是再好不過了,但如果這傢伙咬緊了牙關不說,就往死裡折騰,死了也沒關係。
可若說不看重,她完全可以把紫月交給她手下的任何一個暗衛,那些傢伙自然都是會些審問的手段的,可她偏偏交給了他。
而他唯一能想到的原因就是,他是所有人中,最不可能背叛顏蕎的人。
所以紫月被交到他手上,很有可能是她不希望有人把紫月救走或者泄露了消息。
更何況,葉詞在軍中混跡了十幾個年月了,若沒點審訊敵人的手段,僅僅憑藉顏蕎通過容夜給他的支持,怎麼可能這麼快就爬上將軍的位置?
他有着自己的手段和門路,而這之中,自然是包括審訊的。
而對於紫月這樣手上沾了人命的傢伙,他更是不可能手上留情,所以,把紫月交給葉詞,顏蕎是真的放心,也相信,對方一定能夠探查出她想要的消息。
只是今日的情形,約莫有些奇怪了。
葉詞維持着作揖的動作,卻是不言不語,這樣的舉動自然是招來了顏蕎的注意,她愣了幾秒鐘,似是不明白葉詞此刻的請罪姿態,只是轉念一想,她就像是想到了什麼——“紫月死了?”
顏蕎的聲音裡是毫不掩飾的驚訝與遲疑,還纏繞着一點細碎的慌張,若不是葉詞全神貫注着對方的反應,他也不會注意到此刻難得的,與平日裡勝券在握的模樣有所不同的顏蕎。
葉詞沒有回答,只是從作揖的姿勢變爲了半跪,他緊緊的抿着脣,不爲自己做一句辯解。
他自然是知道先後的死,紫月是多麼至關重要的人物。同時他更知道,先後對於顏蕎來說,是多麼特別的存在。如今他竟然連個姑娘家的求死都沒攔住,自然是沒面子辯解。
“她是怎麼死的?”顏蕎想這麼問,只是終究沒開口。而就這麼一會兒,她的神色便已經恢復了正常,彷彿方纔那一縷慌張從未出現過。
“帶我去看看。”沉默了半響,顏蕎發聲道。
“這……”聽到她這麼說,葉詞竟是難得的猶豫了,他這樣的反應是下意識,落在顏蕎眼中,便帶了幾分勾人探破的隱秘。
“怎麼,不行麼?”顏蕎挑了挑眉,聲音裡是顯而易見的漫不經心,“還是說,那屍體裡,藏着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
“微臣不敢。”葉詞的頭更低了些,卻是沒有否認顏蕎的懷疑。
對方這樣逆來順受的態使得顏蕎心裡各種不爽,她自然是知道自己的問話帶了幾分無理取鬧,只是對方這樣毫不辯解的縱容樣子,讓她覺得自己有了幾分可笑。
她眯了眯眼,口氣溫柔,卻是達不到眼底的笑意,“帶路。”
氣氛瞬間沉了下來,,葉詞清楚地知道顏蕎是個說一不二的角色,但不同於朝堂之上的“金口難開”,在私事上,比如一些不影響社稷的人情上,她卻是大方的很。
顏蕎很少獨斷的下決定,只是葉詞無比清楚,所決定的事,沒有任何人能夠改變。
或者說,能夠改變的那個人,還沒有出現。
男人沉默了會,終究是站起來,在前面帶路了。
即使到了現在,他依然無法駁回顏蕎的要求。
在出發之前,顏蕎還喚了暗衛,似乎是吩咐了一些事,但大概是小小的報復,刻意壓低了聲音走遠了說,不讓他聽到。
葉詞關押紫月的地方自然不是天牢,那裡人多口雜,不容易避人耳目,所以他選擇的,是他一處比較隱蔽的私人監牢。
說是私人,然而容夜與顏蕎其實都是常客,那些不方便抓捕的犯人,大多數都是以失蹤的名義,被帶到了這裡。
監牢被建在一處偏僻的宅子裡,住在這的是葉詞的暗樁玉瑤光玉姑娘,只是對外,這兒便成了葉詞的金屋藏嬌之地。
而監牢的入口,便是玉瑤光的牀榻。
看着葉詞在牀頭鼓搗了一陣,那紅綃軟帳便是從中央向兩邊打開,而葉詞便是好不猶豫的跳了進去。
於是顏蕎的一句“葉將軍你帶上我啊”便是被生生梗在了喉中。
而等到顏蕎的目光落在那漆黑一片的洞口上,她的心中邊不由得漫起了幾分猶豫。她武藝並不精,這具身體也不太適合習武,所以,顏蕎本身的武力值低的可以說是不像話。
這往下一跳,運氣不好的話,真的可能摔斷腿的。
雖然已經不是第一次了,但每一次站在這兒,她都有一種油然而生的膽戰心驚。
只是探究紫月之死的慾望最終戰勝了恐懼,顏蕎站在牀沿上,閉了閉眼,便是往下一跳。
接不住她的話,她就變成鬼,騷擾葉詞到死!
雖然在心裡這麼暗暗的腹誹,但臨跳的時候,她還是忍不住閉了眼。
好在葉詞還是很值得依靠的。
他穩穩的接住了她,落下來的時候,顏蕎的髮絲打在葉詞的臉上,不痛,卻帶了幾分癢,葉詞的眸色沉了沉,臉上卻是勾了幾分笑容。
他將顏蕎抱在懷裡,是很標準的公主抱姿勢,而有那麼一點恐高的顏蕎還閉着眼,等過了一會兒,才眨了眨眼,似乎還沒反應過來自己在哪。
但很快的,她便迴歸了理智。
“放我下來吧。”她輕聲吩咐道。
顏蕎其實不是第一次來這裡了。
只是她的身體不太好,又沒有適合習武的根骨,是以她除了學了幾招防身用,是半點內力也無。
然而平日裡她威勢做的極足,又曾經是多年的太女,往日裡根本沒人有機會看到她窘迫害怕的一面。
所以大概沒有人知道,攝政王顏蕎,其實是個怕黑又怕高的膽小鬼。
可她是顏蕎。
無所不能的攝政王顏蕎。
她可以有弱點,卻不能有畏懼。
然而世事總是喜歡落井下石的,剛被葉詞放下,顏蕎便是感受到了腳心一陣刺痛,似乎是扭了。稍微邁了步子,便是一股鑽心的痛。
顏蕎皺了皺眉,卻是隻字不提,只是向前,向着唯一帶着光源的地方走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