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顏蕎畢竟是扭傷了,腳下那鑽心的疼痛隨着她的步伐一陣陣地涌來,看起來傷勢還不輕,顏蕎蹙了眉,卻是強壓着呼吸,不肯露出端倪。
只是饒是她忍耐力遠超普通人,這樣的疼痛這樣的愈演愈烈也是令她難以忍受,也因此,她的步子不由得放慢了,而往日裡葉詞的步子邁的就大,平時她加快腳步還能勉強跟上,此刻卻是被遠遠地拉下了。
而且她雖強壓着,但越來越劇烈的疼痛,以及逐漸急促起來的呼吸卻是騙不了人的。只要葉詞稍微往後注意些,他肯定早就能注意到這些不對勁,但他此刻心中愧疚而焦慮,一時之間竟是沒能發現。
等他注意到身後早已空無人影然後轉頭去找的時候,顏蕎早已走了大半的路程。
因爲前方失去了葉詞的身影,顏蕎也不強裝着了,她扶着石壁,小步小步地向前挪着,但扭傷的時候走動只會加劇那股子痛意,她向來不是會虐待自己的人,是以葉詞回頭來找的時候,映入眼中的便是提着鞋子一跳一跳的顏蕎。
她皺着眉頭,跳一下就會歇息一會,髮絲因爲額上的汗而糾纏在一起,她伸手去捋了捋,只是下一次往前跳之後,它們又不安分地落下來,反覆幾次,顏蕎乾脆皺着眉頭一吹,小脾氣上來了,再也不去管它們。
於是那些被縱容的髮絲零零散散的全耷拉了下來,咋一看,倒像是一隻無精打采的蠢狗,蹦躂來蹦躂去,明明想要各種求愛撫,卻偏偏因着內心的驕傲擰着頭不看主人,只倔強地依賴自己。
那副傲嬌的小樣子,真真的讓人忍不住想要摸摸頭給予安撫。
葉詞頓時覺得自己有些手癢,但他握緊了掌心,剋制住了那一絲突然而至的衝動。
可以說,他從未看見過顏蕎這副狼狽的樣子。
記憶裡的顏蕎雖然不習武,但即便是他那些武力高強的將士們,在顏蕎麪前,總會莫名地矮了一頭的氣勢。
她總是一副漫不經心卻又好像什麼都知道的姿態,彷彿這世上沒有什麼事能難到她,她手中握着無數人骯髒的證據,她隨口都能道出那些隱秘的把柄。
還記得當時他麾下有一個將領喚作宋柯,他尤其不服顏蕎,甚至在校場的時候當面想給顏蕎難看,說她不通武藝,這樣不勇武的人,不配爲王。
他當時本想呵斥那將領,心中暗惱,平日裡這傢伙也明明是乖巧的,卻偏偏在這種時候鬧了不歡快,若是因爲管理不當,影響了顏蕎對他的信任,可就不好了。
然而他到口的責備,卻被顏蕎攔住了。
她蒼白着臉色微笑着看着那個男人,一字一句輕聲地念了他的履歷,然後,毫不留情地說出了他曾經花天酒地的時間地點,點破了他對弟媳的齷,齪心思,見她還要說下去,那宋柯便已經叩首求饒。
她所說出的這些,具體的讓他汗顏。
她幾乎比他還要了解他一生中的錯事,他不敢賭,對弟媳只是覬覦,最多是貪圖美色,被嘲笑着幾天也就過去了,但若是讓顏蕎說出了那件事,他在軍中將再無立足之地。
顏蕎既然連他與弟媳那點事都能查出來,那麼那件事,她也必然是知曉的。
他曾是他母親的榻上之人。
宋柯的服軟是個起頭,而這些將領們終於明白了顏蕎的厲害之處——她知道着他們所做過的所有骯髒之事。
顏蕎的智慧讓他心驚。而一年下來的事實證明的確如此,除了葉家那件事有些失算,她後來的決策,幾乎再也沒錯過。
她或許天生就適合做一個上位者。
葉詞心下思緒過了許多,但他卻同時下意識地隱藏了自己的身形,不讓前面那人發現。
按照顏蕎那驕傲的性子,大概也是不希望被人看見這副狼狽的樣子吧?
好在這廊道空無一人,除了他,也不會有人看見她此刻的慘狀。
這樣決定了,他乾脆只站在拐角處,這廊道七扭八拐的,正方便了他隱藏,他也能隨時注意着身後,生怕着顏蕎一不小心摔了,然後一代攝政王就夭折在了扭傷這麼扯淡的原因上。
這樣磨蹭了將小半個時辰,顏蕎才總算走到了監牢的盡頭。
#目瞪口呆.JPG#
只是她看着監牢里門大開着,那空無一人的樣子,甚至連刑具都還未曾收拾,只被隨意得丟在一邊,於是她沉默了半響,方纔開口道,“你方纔在我前面,可曾感受到從那邊有人出去?”
紫月的“屍體”就這麼離奇地失蹤了,顏蕎倒不會問出“失蹤了麼?”這樣毫無意義的問題,這隻會徒生慌張,影響理智。
葉詞是武者,雖然方纔注意力大都放在顏蕎身上,但分心去注意下環境還是輕鬆的,“並未察覺到有我與殿下之外的人物,而且,屬下第一次回來這牢的時候,紫月的屍體還在。”
“第一次?”顏蕎幽幽地重複了一句,卻是難得的沒有責問他爲何不留守着。
聞言的葉詞卻是一個激靈,反應了過來自己方纔說錯了話,而按照攝政王殿下的機敏,自然是輕易猜出了他不出現的作爲與目的。
“既然不是從我們來時的路出去,這就證明必然是從另一邊走的。”顏蕎也不掩飾了,她跛着步子靠近了紫月原先被綁住的十字架,那上面還依稀殘留着血跡。
顏蕎伸出手指去蘸了蘸,那墨紅色的血瞬間染紅了她的指尖,“血跡還新鮮,說明未曾走遠,你離開來尋我的時候,紫月才消失,說明你來時他還在,我動靜頗大,對方應是按照我的路程來判斷與你相距的程度。”
“是屬下失算了。”葉詞抱拳,卻是不辯解。
“這監牢當初是殘留物,我們改造後才成了私有,來來往往這些人員,也就只有你,我,容夜,以及你的暗樁玉瑤光曉得,這地方其實還有一道出口。”
“殿下是懷疑……”這消息自然不是他葉詞泄露的,容夜雖是知道有這麼一個出口,卻是從未親自去看過,那麼剩下的人,總不會是顏蕎泄了秘的。
那麼唯一的可能,就只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