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五七章 盤活
南京,明朝漢王府,大清兩江總督府,太平天國的天王府。
現在的中華民國國民政府。
閻錫山拜訪蔣總司令,從西院參謀本部到東院行政院總部。
行政院長辦公室,就是兩江總督的辦公室,有一個大廳,兩個人坐在那裡乘涼,喝茶。
閻錫山說出自己的困惑,他說:“我們一定要確定我們中國軍隊自己的傾向。否則總是跟在別人的後面。”
蔣中正說:“北洋陸軍是專仿德國的條例,士官生熟悉日本條例,北伐軍又熟悉蘇俄條例。我們就是沒有美國條例。”
閻錫山說:“現在我們晉軍是日本條例,東北軍也是日軍條例,馮煥章是北洋系出身的德國條例,紅軍是北伐軍的蘇俄條例,現在我們的國防新軍後勤部長姚觀順提出美國條例!我們這樣搞萬國條例是不行的。”
蔣總司令嗯嗯兩聲,琢磨不明白這件事,有些心不在焉。
他正在爲西南第五個都督,楚西省總督陳賡陳傳瑾的報告而煩惱。
閻錫山的度量要大些,他把自己的報告收起來,手放在茶几上,無聲地彈着。兩個軍人都不肯做二郎腿,所以把手放在杯子旁,就是一種放鬆的姿態。
蔣中正說:“百川兄啊!你說,那個陳賡陳傳瑾怎麼要拜倒在皇室門下?”
閻錫山說:“這件事我聽說了,陳傳瑾是對的。他不是拜倒在皇帝門下,而是楚西省的人要求迴歸皇帝門下。”
蔣中正說:“陳傳瑾說他是同意名義上的首領是皇家,總督權限還是民國任命的。也就是政府還是國民政府,但是元首是皇家。免得國民政府再出一個皇上?”
閻錫山說:“這是對的。就是君主立憲的皇上,只是名義上的。他們楚西省也沒有加入西北合衆郡,只是多了一個皇帝在民衆頭上。當然不是一座大山。皇室什麼也不要,還要給他們慈善基金,相當於多一個娘。”
蔣中正笑到:“不是頭上有個皇帝?嗯,皇帝也不一定是頭上,那就是鄰居家?”
閻錫山說:“皇室現在就是這麼說的。他們也不讓人們承認他們地位在大家之上,按照法律,皇家也是合法的一個家族,大家是平等的鄰居。皇家這個鄰居,對大家過好日子,有責任,是一個貴族鄰居。皇室就是堅持自己的貴族立場不變,要給予禮遇。”
蔣中正說:“有這種家族,是文明的,進步的。但是我們國民政府豈不是成了君主立憲政府?我們的總統豈不是,不是最高元首。”
閻錫山說:“人家說自己是鄰居,自然就是承認你總統、院長的。楚西省承認皇室家族,也不是承認最高元首。”
蔣中正說:“難道那裡還可以有幾個皇室家族麼?”
閻錫山怔住,一會說道:“嗯,理論上也可以。但是人家只認這麼一家而已。袁項城家族也當過皇族,但他們去楚西,估計不會認爲是漢族的皇家。”
蔣中正說:“現在加入西北聯合郡的,有幾個是來自你們原來山西省的幾個郡。只有陝西的西安郡還是堅持國民政府,馮煥章和瑪格麗特-愛新覺羅氏正在爭奪山西其他幾個郡呢!”
閻錫山說:“哈哈,馮煥跟從皇后婉容是有緣分啊,從婉容小時候就鬥上了!”
閻錫山繼續:“提起來也是悲哀。現在,哪還有山西啊!現在按照以前的府、縣,都成了山寨一樣的小邦國,還有跟外省合作聯合的郡。山西徹底地散架了。”
蔣中正說:“本來就是一個鬆散的各民族聚居地,硬是被大清捏在一起的。現在的郡,你不知道他們爲什麼組合在一起的,也不知道爲什麼分裂的。沒有種族凝聚,也沒有土地凝聚,聚散不定啊。”
閻錫山說:“一切皆空。原來的省,也就是一個幻相。”
蔣中正笑到:“你曾經的山西省督軍,就是幻相中的幻相。”
閻錫山贊同到:“一個清晰的夢!”
既然一切是夢,蔣中正也就不再糾結陳賡陳傳瑾給他弄成一個君主立憲的行政院長了。
他轉換話題,問到:“我們的軍事條例是萬國的,但是我們中國是否需要一個獨立的條例呢?這是一個很大的工作量,容易造成混亂。”
閻錫山說:“就是因爲亂啊,我們才需要自己的。我們歷來都是拿來就用,總是不願意去思考事情本來的面目。我的意思是,美國的條例比較開放,雖然較粗,但是容易增加和刪減,規則寬鬆。作爲底子,我們可以修改,整理。”
蔣中正說:“你就在新軍中推行。老軍先不用管他,讓那個姚觀順麻煩一些,養些人,專門轉換條例,那些老軍慢慢會明白誰是真正標準的。”
閻錫山說:“就這樣吧!”
這件事就算定下來了。
蔣中正留下閻百川,一起接見軍委會軍事文化訓練部的新領導。
張羣張嶽軍陪同一個年輕的學者走進來。閻錫山、蔣介石站起來,給了充分的禮遇。這個年輕的學者恭敬地鞠躬,有些拘謹,但是很有禮貌。
大家坐下,給學者上了一杯咖啡,這是一個留美學者。
張羣介紹,這是我在上海認識的最有前途的年輕人,上海東吳大學法學院的院長,吳經熊吳德生教授。
蔣中正說:“我們見過面的,他是上海租界的中級法院法官,我們北伐到上海之前,已經是了。聽說你辭職又去了美國?”
吳經熊說:“剛回來。我正要辦一個律師事務所,但是張嶽軍市長不同意我辦律師事務所,擔憂其他律師的飯碗。”
蔣中正說:“張市長的擔憂是對的。你若是開張的話,只是收錢了。我介紹一下,這是閻公百川先生,新任參謀總長。”
吳經熊表示見過閻總長。但是張羣也是剛見到新總長,打起了招呼。
張羣最近一直在上海處理一些關稅尾款的外交事務,現在出任上海特別市市長。他還是軍委會委員,自然知道閻百川出任參謀總長這件事。
他也認識閻主席,對閻主席帶着人急流勇退很是欽佩。
張羣說:“百川兄,難得你能看開啊!”
閻百川說:“辛亥起義快20年了。山西也還是一盤散沙,現在隨他們自己的意思吧。大家都願意自己說了算,我也一樣;己所欲,及人所欲。”
張羣說:“嗯。你在中樞,能夠平衡一些派系。你坐陣參謀總部,軍閥們多少都放些心。”
閻百川說:“是啊。但是我只是幫助建立新軍而已。今生能夠再做一件事,也算是心安了。人這一輩子,能夠別人留個念想就不錯了,也不用管這人是誰。”
張羣說:“百川兄大家啊!知道你的陽明學很有根底。在日本就知道你是一個大家。”
閻百川說:“陽明學說還是寬容的。但要清除一個不寬容的人,是很難把握的一個度。在西方,也是盯着哪些極端分子,必要時候就得驅逐。那個數學哲學家羅素,就被盯梢過。”
吳經熊接話說:“但人家是有法律的。我們這裡就是靠當權者把握而已。”
閻錫山說:“是的。可是現在沒有什麼人認同法律,你怎麼辦?”
吳經熊說:“首先督軍們就得認同法律。”
閻錫山說:“督軍們認同法律,但是百姓不認同,那會出來新的督軍。因爲守法的,總是幹不過不守法的,前提是百姓不信法律,信實力!所以還是沒有辦法。法國第一次革命,那些雅各賓派,哪個把法律當回事了?拿破崙還不是說當皇帝就當皇帝?”
吳經熊說:“這是一個有衝突的事情。所以,法律之外的哲學,纔是法律的基礎。”
閻錫山說道:“你能認識到這個層面,說明你是真的大學者了。”
吳經熊說:“這個倒不是很難。我學的是西方倫理,很容易看出法律本身的立場,都是道德信仰在支撐。但是如何建立這個信仰,這是一個很麻煩的事情。我的志向是孟德鳩斯,這樣的思想家。”
閻錫山說:“你要注意,要成爲思想家,就非思想家。萬事本源是一,都要從一開始。”
吳經熊沒有話說了。這個信仰如何,確實難辦。他是基督徒信仰,但是從理性層面正在猶豫之中。
他的問題就是:個人聲譽在長,但是國內的民情並不是前進的。長此以往,自己對中國的正面影響如何達成?自己的思想如何影響中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