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德庸毋庸置疑是個人才,是時勢造就的英雄,曾爲大興朝立下汗馬功勞。
他的功勳不斷膨脹着他的野心,讓他恃才傲物,目下無塵,這種傲慢和自大更是在助當今聖上坐上帝位之後達到了極盛。他肆無忌憚的籠絡人心,大力提拔自己的人,將兒子送上閣老的位置,將女兒送進宮中。一直到德妃誕下齊王,常德帝纔有所警覺,一點一點的將軍權控制在自己手中,逼的周德庸只能退守西北葛州,在那裡一待就是十年。
可是他的存在,始終是皇上的心頭大患,是以他一方面寵着德妃齊王,一方面又防着周德庸和周家。
終於到了這一天,周德庸的死,將一切終結。
“你準備好了嗎?”蕭四爺回憶着過往,心中的結,終因生命的消亡而解開。今日將一切吐露,一切便會煙消雲散,再也不會影響自己。
看着自始至終都沉默平靜的兒子,蕭四爺又迴歸正題,嚴肅慎重的詢問。
蕭夜離眼皮都沒有擡一下,靠着門框淡淡道,“不用準備什麼,立場堅定明確即可。再說……早就已經開始了。”
早在周德庸被秘密暗殺的時候,或者更早,在皇上決定出兵南疆解決內亂之初,一切就已經開始了。
後來他爲了突破重圍製造身陷囹圄、生死不明的假象,方便西北軍統帥杜千允調兵到南疆救場,從而趁機從後方包圍了葛州。早在那一場混亂中,杜千允坐鎮南疆,而他秘密潛入葛州,刺殺了周德庸,更一舉控制住葛州軍以及所有周德庸的親信,把周德庸的死封鎖起來。等他完成秘密任務,再趕去南疆,與杜千允裡應外合,一舉解決南疆內患。
一句簡單的話,便抖露了驚天駭聞。
蕭四爺默然,世人皆以爲那個曾經的蓋世英雄猝於病痛或天命,卻不知是死於眼前這個初出茅廬的小子之手。
當初他跪行帝前,請求收回爵位,聖上第一次試探之際,他便明白,若是他不能配合,那麼親近周家的武國公府定然會跟周家一個結局。父親的心意和對周老將軍的忠誠,將來定會犯下不可挽回的錯誤,並對蕭家造成滅頂之災。他早早的預見了這一切,是以早早的投誠效忠,爲蕭家選了一條活路。
只是……
眼前的兒子雖能力卓絕,但還是不夠了解上位者的多疑和猜忌,信任不是說說而已,需要達成某種同盟綁定才行,他還是將世事看的太過簡單純粹了。
“皇上心思縝密,一向算無遺漏,接下來要委以重任,信任不是嘴上說說而已,他定會讓你有所付出來證明你的忠心。”蕭四爺的淡然語氣跟蕭夜離如出一轍,不愧爲父子。“而聯姻結盟,是最常見的一種手段。這一點,你也準備好了嗎?”
蕭夜離一怔,隨即眉心慢慢聚攏,眉宇之間皆是抗拒厭惡,“父親的意思是……”
蕭四爺知道他已經明白自己暗示的,便也不再所說,只是默默點頭。孩子有孩子自己的主張,他跟夜珊一貫尊重孩子的意願,從三四歲開始,他自己的事情都是由他自己選擇和做主,從無隨意橫加干涉。
“皇上是不是已經跟父親透露過意向了?”蕭夜離不解,一門並非他所願的婚事能捆綁住什麼?貌合神離的夫妻,從來都是大難臨頭各自飛,這樣強行的捆綁又有何意義?
蕭四爺想了想,還是出聲提點了幾句,“忠君一派,無非就是那幾家,其中適齡待嫁的,身份相當的,那便就是兵部尚書嫡女蘇雲扇,王家嫡女王箏,次輔嫡女陸無雙,首輔鄭家……鄭家向來低調,有沒有女兒我也不知。總不外乎這幾個人之中挑選,若是你能接受,不妨在其中選一個合心意的,主動請皇上賜婚,把主動權握在手中。”
蕭夜離秀美清雅的臉上表情淡淡的,微微蹙起的眉頭隱約透着抗拒和厭惡,他沉默許久,才輕輕道出一句,“非要如此,只有這樣一個選擇嗎?”
蕭四爺收回目光,落在眼前的五絃琴上,許久纔開口,“不是沒有其他選擇,只是這個是所有方法之中相對最輕鬆簡單的。若是你不願意,那麼接下來的路,要遠比你想的還要困難艱險。向來皇權更替,都是不乏鮮血白骨,很多時候,不是不願意,而是真的沒有辦法顧及所有人。”
“我明白了。”蕭夜離淡淡頷首,只要還有其他方法就好。
“以後自己注意安全。”蕭四爺不問蕭夜離的決定,不管任何決定,他都尊重他。
他也年輕過,也曾瘋狂過,雖然這個兒子一貫冷清,也從不與他們透露內心想法,但是他一直都知道,兒子的心中一定藏着一個人,一個任誰都無法取代,卻也永遠得不到的人。
今日的對話,只是讓他更加確定這個猜想而已。
“以後家裡就靠父親和母親了。”蕭夜離淡淡說完,轉身便走。
…………
冠軍侯死後的第二天,齊王遊走拜訪了幾個昔日與其關係過硬的武將侯爵,但是他們紛紛打起太極,收穫甚少。
相比以前如魚得水的交集,齊王活了二十三年才知什麼叫人走茶涼,世態炎涼,相當的憤怒憋屈。
而齊王府中,亦是一番兵荒馬亂。
自柳夫人跌到小產之後,因打擊過大香消玉殞之後,醜聞外傳,受到各方口誅筆伐,齊王不得已只能重新將掌事大權交回齊王妃葉婉畫手中,企圖挽回岌岌可危的形象。
葉婉畫能力有限,也沒有雷厲風行的手段,後院姬妾又個個不是省油的燈,前有喜歡挑刺惹事的顧傾冉,後有高傲陰損的新寵玉夫人,應付起來難免吃力。
不過有杜子衿的告誡在前,葉婉畫應付不了的時候便揣着明白裝糊塗,索性讓顧傾冉和玉夫人狗咬狗一身毛,到最後總是沾不到她自己身上。
“王妃,這是夫人給您的信。”葉婉畫的陪嫁嬤嬤姬嬤嬤一臉慎重謹慎的走進屋子,將懷裡揣着的信封小心翼翼遞給她。
葉婉畫露出一絲喜色,忙伸手接過打開,可是看了幾行就沉下臉來,扔掉信氣道;“母親真是糊塗,這個時候立什麼側妃……”
姬嬤嬤一看主子動怒了,忙上前彎身撿起地上的信紙,快速看完沉思揣度了葉夫人的用意之後才沉聲勸着葉婉畫。
“王妃,夫人的建議不無道理。撇開周老將軍身死,王爺失去仰仗不談。就咱們府中,如今數玉夫人和顧家姐妹勢頭最勁,如今你雖得回大權,但始終如履薄冰。經這些日子觀察,那玉夫人是個高傲自負的主,行事狠辣陰損,野心極大,是個不好控制的主,咱們想要收爲己用去對付顧氏姐妹的可能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