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你我皆凡人,又怎麼能參的透天道?玄清資質愚鈍,以往皆是皇上高看貧僧罷了。”玄清淡然溫和的開口,他一貫平和,沒有大起大落的情緒,是以很容易讓人信服。
然而,這話常德帝卻是不信的,若是他這麼好忽悠,又豈能位居高位安然這麼多年?
“玄清,天降大禍,連朕這等凡人都能看得出來。”常德帝對於玄清漠不關心的推諉十分不悅,但也只能耐着性子慢慢來,“朕,不是爲自己而問,朕是爲大興的百姓問你。”
玄清抿脣,平和淡然的面容漸漸露出凝重,過了許久,這才轉過臉去,擡手指着不遠處的鳳凰樹。“皇上您看……”
常德帝耐着性子等玄清的回答,等他一開口,便下意識的順着他指的方向看過去。
最醒目的,便是那一棵茂盛的鳳凰樹,每一根枝杈都盡力朝着天空的方向伸展,向世人展示着蓬勃頑強的生命。
一直聽說鳳凰木抽芽了,開花了,甚至結果了……但是常德帝身居皇宮,根本沒有機會來一飽眼福。
如今放眼細細望過去,這六七丈高的鳳凰樹,植株高大,樹冠寬廣。羽狀複葉,小葉長橢圓形,如飛凰之羽。這個時節花落的差不多,偶爾零星點綴着大紅色花朵,夾雜在鬱鬱蔥蔥的綠葉之中,已見莢果長於其間,甚爲鮮豔美麗。
“原來鳳凰木開花結果,展現出來的生機如此美麗震撼。”常德帝目光迷濛,有些恍惚,他猶記得,彼時年少,意氣風發,他向這世界展示蓬勃生機的時候,每次來皇覺寺,這棵鳳凰木永遠是光禿禿,凋零蕭瑟的模樣,一點生機都沒有。
猶記得第一次隨父皇母后到皇覺寺,第一次見到形如枯木的鳳凰木,他曾好奇的指着它問,爲什麼皇覺寺後山會留着這個一棵孤零零的枯木。母后告訴他,這個枯木是有生命的,只有在最合適最恰當的時候綻放,那便是大興的吉兆,祥瑞。但是,不管是父皇還是母后,一直到閤眼也沒有見到它開花,他以爲……他這一生也等不到了。
卻不想,在他開始凋零的時候,它靜靜的綻放了。
他與它,正好相反。他年富力強的時候,它安靜死寂。而如今,他走向凋零衰敗的時候,鳳凰木卻崛起,向所有人展示生命的美麗。
難道,這鳳凰木開花,也是在昭示什麼?
“五年前,我卜問大興國運的時候,就推測出鳳凰木今年會重現生機。”玄清的目光落在鳳凰木上,溫聲悠遠的開口,“原本所有人都會按照命定的軌跡發展,只是……突然出現了一個意外的劫數,它的出現,改變了許多人的命運軌跡。”
常德帝皺眉,看着面色變得有些蒼白的玄清問,“朕不明白你的意思,你是說,這眼下的一切,到底是原本的命盤,還是被劫數打破之後的命盤?那個劫數是誰?”
玄清停頓片刻,目光從遠處收回,稍稍平復了泄露天機帶來的反噬痛處,這才接着說話。“皇上放心,眼下命運的軌跡又恢復正常了,所有人都在慢慢回到原本的軌跡上。”
常德帝聽得雲裡霧裡,但是聽到命運回歸正道,自己依舊在衰敗,說明這是不可逆轉的,自己真的命不久矣。只是……會不會如願,一切都還是未知。
“那劫數,便是常安侯府的庶長女。”玄清皺着眉開口,“此女命中帶劫,且是死劫,本該殞於四年前的春天,但是她卻一直活到現在。當年我發現常安侯府的諸人命格開始改變的時候,特地曾爲她卜問,但是她命格十分奇怪,即便用我平生所學,亦窺不破她的命格。彷彿是一張白紙,端看她怎麼揮毫撰寫。”
“太子身邊的那個庶女?”常德帝早就聽說過此人,只不過此女身份低微,又桀驁難訓,不容易駕馭驅使,是以他從來沒把她放在眼裡。
“是。”玄清頷首,“自她那年拒婚病倒,從病入膏肓,死而復生之後,她的性格就變了,不再懦弱膽小,命格也隨之變得模糊詭譎,既看不清以往,也看不清以後。她身邊的人,也開始跟着改變,然後她與太子相與,改變影響了更多人的命運,太子的命格開始強盛淵長起來,生命裡許多劫難都平順的度過了。此女一下子就牽涉到了大興的國運,我重新占卜的時候發現,許多人的生命都被延長了,包括皇上你,你突然多了十幾年的壽元,但是卻看不清細節軌跡。最最重要的……那便是鳳凰木真的變成了枯木,再也沒有生命跡象。鳳凰木與大興國運息息相關,若鳳凰木凋零,大興也定會迅速敗亡,與卦中展示的欣欣向榮所悖,不合邏輯。”
“可如今朕病了,鳳凰木重現生機,一切又恢復最初的軌跡,這期間又發生了什麼?”常德帝聽着,只覺得一切都那麼不可思議。
“鳳凰木與大興國運息息相關,但並不是與皇上的命運相關,你的衰敗,生老病死,不過是正常的人生百態。但是鳳凰木,的確與一個人有着密不可分的關係。”
“誰?”
“太子妃,絢兮郡主杜子衿。”玄清的臉色變得更差,“當初所有人的命運發生改變,因太子妃與那庶長女交往過密,我發現她的命格也發生了改變。然而太子妃本就天生鳳命,她本該一生尊貴順遂,有八十六歲的壽元,改變後的命格顯示,她猝於二十五歲的初冬,且一生淒涼悲慘,身邊沒有一個人能有善終,父母先後慘死,家破人亡,被夫君厭棄,姬妾相爭陷害,子嗣被殺,最後屈辱而死。她的那年,皇覺寺發生大火,鳳凰枯木化爲灰燼,天道混亂。”
常德帝在聽到杜子衿的父母慘死,家破人亡的時候,心中一震,心悸揪痛的厲害,他不敢想象,若他得聞她的死訊,會是什麼樣的一種情形。
“我百思不得其解,卻也不知怎麼破解,心灰意冷之下,便離開皇覺寺雲遊,走遍千山萬水,只求一個答案。0
“你這一走,便是三年。既然那庶女是個變數,何爲不直接殺了她?”常德帝陰沉的話語中,帶着毫不掩飾的殺意。
“阿彌陀佛,貧僧乃出家之人,窺透天機已是不該,怎可殺生?”玄清雙手合一,低頭默唸,“再者,殺了那女子,只會產生一連串的連鎖反應,並不能改變什麼。或者,索取一個正值強盛的生命,會反噬,甚至會出現更可怕的後果。”
“後來呢?是怎麼恢復正常的?”常德帝沉默片刻,算是默認了玄清的觀念,接着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