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意難測,皇上的心思豈是吾等這些做奴才的能猜得透的。”福公公上前,目光不閃不避直視太子,謙恭之中藏着一步不讓的強硬。“打擾太子歇息實屬抱歉,不知太子妃是否醒了?”
太子心中對皇上此舉感到大爲意外,據他宮中的探子稟報,皇上已經昏迷三天了,怎地會突然深夜召見杜子衿?
然而此刻任是心中疑慮再多,但是聖命難爲,太子沉默片刻,就對着早就出了屋子的墨槐墨桑冷聲命令,“還不快進去伺候太子妃更衣洗漱!”
早已憂急如焚的墨槐和墨桑得到放行,馬上快步衝進屋子裡去。
太子就當沒看見墨槐墨桑對自己的不滿和忌憚,直接對着福公公探究的眼神淡然道,“福公公不妨先去花廳喝杯茶等着……”
福公公看出院子裡的氣氛有些不尋常,不過他並不是那麼多事之人,是以只隨着太子一起去了花廳。
墨槐墨桑衝進屋子的時候,心中的擔憂在看到杜子衿的慘狀之後,頓時驚駭的無以復加,太子簡直就是洪水猛獸的化身,他到底對太子妃做了什麼?
“太子妃……你……”墨桑走到牀邊,看着杜子衿呆呆的躺着,面頰青紫,嘴角淌着血絲,衣衫凌亂的樣子頓時心臟像被針紮了一樣,眼眶一下子溼潤了,她不知道杜子衿遭遇了什麼,一時也不敢亂說話刺激她。
墨槐站在墨桑身後,看到杜子衿的模樣,默默的咬牙握緊雙拳,剛纔不應該離開的,即便拼了這條命也絕不能讓太子妃受欺負的。
“我沒事,扶我起身更衣吧。”杜子衿突然冷靜的開口,剛剛福公公在門外說的話她都聽見了,只是一說話牽動舌根傷口,頓時痛的她眉頭緊蹙。
墨桑墨槐見杜子衿這麼冷靜的說話,一時間也不知道從何安慰,外頭宮裡的人又等着,只能默默的幫杜子衿洗漱更衣。
墨槐打了熱水過來,杜子衿自己接過巾帕狠狠的擦拭着被太子碰到過的地方,直到搓到發紅才罷手。
“太子妃,這臉上的淤青這麼明顯……”墨桑給杜子衿重新更換了衣衫,洗漱乾淨穿戴整齊的她看着不像剛剛那麼狼狽了,只是臉頰上的淤青卻更加明顯了,擦了散瘀的膏藥也沒那麼快見效,看的墨桑既心疼又爲難。
“用脂粉,遮。”杜子衿舌頭受傷不方便說話,便簡潔明瞭的說道。
墨桑默默的點頭,便抖着手取出脂粉給杜子衿輕柔的敷上厚厚一層,直到不仔細看就看不出來才停下。
“可以了。”杜子衿站起身,接過墨槐遞過來的水貂大氅披上,便出了屋子。
“太子妃,奴婢跟着你一道去。”墨槐緊跟着杜子衿的腳步,臉上是不願妥協的固執。
墨桑看着,雖然也想跟着一起去,但是這裡還有一個受傷的牧漁要照顧,便識趣的沒有出聲。
杜子衿回了看了墨槐和墨桑一樣,想了想便點頭,“好,墨桑留下。”
杜子衿再次出現在太子面前的時候,雖然外表看着與以前無異,只是眼神涼涼的,沒有一絲波瀾的死寂,彷彿一下子跟從前不一樣了。
太子觸及那薄涼的眼神,心臟頓時被燙了一下,有些無措的移開視線。
福公公敏銳的覺察出太子和杜子衿之間的異常,只是這些都跟他無關,便客氣的催促着杜子衿進宮了。
太子沉默的目送杜子衿離開太子府,一直到馬車緩緩消失在巷子盡頭,他才轉頭眼神犀利的看着身後異常安靜的秦總管。
“秦總管跟本宮去清風閣一趟。”說着,便率先大步離開了。
秦總管望着清冷的月色下太子府中熟悉的一草一木,黯然的眼眸,佝僂的背脊,一下子像是要被擊垮一樣的衰老頹廢。
等了等,最後還是無力的跟上太子的腳步。
從他被派到太子身邊的那一刻就知道,這一天遲早會到來的。
清風閣書房中,太子面色冷寂的坐在桌案後的椅子上,看着面前垂着頭一聲不吭的老人,與其說失望還不用痛心來形容更加貼切。
這個幾乎自他有記憶開始就陪在他身邊護着自己的男人,在他心中甚至比父母更親更信任的人,他從沒想過,有朝一日,這個人也會背叛自己。
太子看着秦總管,心裡有無數的怒火和疑問,可是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時間靜靜流逝,秦總管先沉澱好情緒主動開口,“皇上身邊的福公公,本姓秦,秦福。因着福這個字祥瑞,人人都喚他小福子,等到他一步一步做到內府大總管之後,便成了福公公。老奴與秦福是一對堂兄弟,老奴長六歲,進宮之後一直在御膳房當差。老奴爲人不夠玲瓏,雖比秦福早幾年進宮,可一直混的不盡人意。二十年前,秦福問老奴願不願意改變自己的際遇,當時老奴得罪了御膳房總管,便聽了秦福的建議到了太子身邊。”
說着,秦總管的聲音突然卡住了,沒有再接着往下說下去。
“你早就知道我的身世,所以你根本不是來幫我的,而是皇上派來監視我的眼線,奸細……”太子憤怒的口不擇言,將秦總管這二十年的付出全然抹殺。
秦總管的臉色更加暗沉,雙肩一下子垮下去,這句話一下子將他擊潰。面對這個守護了二十年的孩子的指責,他雖無言以對,但是心中卻問心無愧。他最初的確是懷着目的來到他的身邊,可是這麼多年的傾心守護,他卻是真心實意,從沒一絲私心。
“老奴……無話可說。”秦總管緩緩的跪了下去,“兩個時辰前的確是老奴送出了消息,一切……但憑殿下處置。”
是他發現了了太子的野心和計劃之後,忍不住冒着暴露的危險向福公公透露出去,事已至此,他真的無話可說。
太子接連遭遇打擊,尤其是面對這個最最信任的老人的背叛,他真的一時之間無法接受。來自自己最信任的人的背叛,那種傷害比來自不相關的旁人更加的巨大。
“你走吧,太子府再也容不下你。”滿腹的怒氣無處發泄,太子最後冷鷙絕情的出聲驅逐,他的身邊容不下有二心的人。
秦總管驀地睜大雙眼,不敢置信的擡頭看着上首的太子,嘴脣顫抖着囁嚅幾下,最終一個字都沒有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