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顧傾城跟着侍衛一起衝進去的時候,破敗的小木屋裡只有蕭夜離一個人靜靜的站在中間,地上則躺着一箇中年女尼,血汩汩的從她脖頸和胸口涌出,身體還在微微抽搐。
顧傾城快步跑上前蹲下檢查,以極快專業的手法止血,“還有呼吸,她就是無嗔。”
蕭夜離環顧四周,很簡陋很破敗的小木屋,堆放着乾草和桌椅,放着一些雜物及吃食。木屋沒有後門,從無嗔慘叫到他衝進來不過幾息時間,那兇手是如何逃走的?
“將軍,兇手已經逃走,要不要追?”一個侍衛經過檢查之後發現屋中無人便上前請示。
“不必,帶上無嗔回去。”蕭夜離冷淡下令。
整個山頭都被封,想必那兇手也逃不出去,只能逗留在山中或是白衣庵,時間長了總會露出馬腳。
一行人便帶着經過簡單急救暫且保住性命的無嗔原路返回白衣庵,因着兇手露了行跡,是以太子和明郡王世子夫婦便洗脫嫌疑,被放行下山了。
…………
“郡主果然聰慧,一下便猜出屬下的身份。”幾步之遙,月冥平淡的嗓音在這空蕩的山崖上有種說不出的陰柔。
崖上的夜風比山下大,吹得月冥與夜色融爲一體的寬大衣袍獵獵作響。明明有羽化而去的謫仙之勢,可看在杜子衿眼裡卻分明是如惡魔般危險。
杜子衿驀地想起前幾日牧漁說的那兩個無辜失蹤的丫鬟以及府中傳聞鬧鬼一事,“那平兒和二菊失蹤一事也是你所爲?”
面對陌生的人,即便此人是保護自己安全的暗衛,杜子衿亦是本能的帶着警戒和防備。
月冥並不是那些按照嚴苛的制度訓練出來的冷酷殺手,所以性格上也不是冷酷寡言的人,甚至嗓音輕柔說話還帶着令人捉摸不透的笑意。
眼前的少女衣着簡單,釵環凌亂,一改之前逃命時的慌張狼狽,在黯淡的月光下美的這般令人窒息。
這大約是他活了二十三年見過最美的女子了,即便眼前的狀態還不是她最盛之態。
“屬下只是負責主子的安全,一切有礙主子安全的隱患當然須全部拔除。”別過眼,月冥看着崖便騰騰繚繞的霧氣,淡淡開口。
擡手拉住眼角一縷隨風飄動的散發,杜子衿垂首淡淡開口,“從現在開口,你還是從哪來打哪去吧,擅作主張的屬下我並不需要。”
月冥雌雄莫辯的瑰麗臉上笑意微微一頓,隨即像是什麼也不曾發生一樣笑道,“哦?郡主此話怕是冤枉屬下了。一來月冥是奉了公主的命令而來,二則屬下並未做過郡主口中所謂的擅作主張之事。”
雖說臉上還帶着淡淡笑意,卻莫名帶着一絲肅殺,給人極具威脅之感。
杜子衿並未有什麼反應和表情,只淡聲反問,“是嗎?”
“我……”月冥斂去笑容剛想不耐煩的回敬杜子衿幾句,卻驀地反應過來杜子衿到底何意。“郡主該知,屬下生而乃安家的人,奉誰的命認誰爲主,與能不能護得郡主人身安全並不衝突,郡主又何必拘泥於一點,如此任性拿自己的生命安全做玩笑呢?”
杜子衿輕笑一聲,隨即擡起頭,一雙清澈無雙的眼眸直視月冥,如最上等的墨玉,竟盯着月冥不自覺的別過眼。
“你知道我身邊有四個一等大丫鬟,墨桑墨槐,牧漁雪鳶,她們或許沒有你這麼厲害,可以保證我不會受到來自外界的半點傷害。可是她們對我,卻是絕對的忠心,我可以對她們放心,託付重任。這源於信任,始於忠誠。我從不懼來自外界的傷害,因爲那些都是與我毫不相關的人,我根本不在乎。有時候致命的傷害往往來自內部,那些我熟悉的相信的人,他們……”杜子衿摸着自己心口的地方,眼神微微腫怔,幾句呢喃,“纔會傷到我。”腦海中翻飛的是曾經那些她信任過保護過幫助過的人,卻一一出賣背叛傷害她的情形。
“郡主所言自是有你的道理,可是月冥所做的事情並不衝突。屬下只是需要保護好你的安全,並不干涉你的事情,當然你不能支配我。就如別人借給你的東西一般,借了你並等於就是你自己的,你沒有支配權。如今,屬下不介意郡主把屬下當做臨時借用的一樣物品,那豈不是皆大歡喜?”月冥聽完沉默一會兒,繼而又是微笑着好言相勸。
“不,你不懂。”杜子衿輕輕搖頭,“即便我借一樣東西,那至少我有權選擇借不借。你自比物品,那我也只能告訴你,我不需要你,我不借你。”最主要的是,心不投誠的人待在她身邊,會發現她的復仇計劃。
不說縱觀天下,就說在安家暗衛之中,月冥也是個中翹楚,不論是暗殺、刺探、追蹤還是隱蔽,都是一流的,是以有他自己的驕傲。可如今面對眼前這個頑固的少女,他的自尊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重創。
是以她說她不需要,他冷下臉轉頭就走了。
不過眨眼間,空蕩蕩的崖便山石上,只留下杜子衿一人。
裙襬被風拂動,杜子衿見四下靜謐,只聞蟲聲蛙鳴,便只能提着裙襬小心的躍下山石,就着黯淡的月光勉力分辨道路下山。
全然陌生的環境,杜子衿根本不知自己身在何處,只能緩慢的前行,至少知道是在下山。
畢竟是女子,從未曾深更半夜獨自一人在荒郊野外,即便平時再冷靜亦還只是個弱女子。
一路跌跌撞撞,山間夜視更是看不分明,好不容易一腳深一腳淺的走了一個多時辰,根本不知道走到哪裡了,卻發現漸漸沒路了。
坡勢漸陡,杜子衿餓了一天了,走的越發緩慢吃力。忽然驚動旁邊草叢之中的野兔子,哧溜一聲飛竄出去,倒是反把杜子衿嚇了一跳,足下一軟歪倒在葉狀鋒利的雜草叢中。伸出雙手下意識的想要支撐穩住身體,卻不料那裡根本不是平地,而是山勢陡峭的斜坡。
一路連滾帶撞,勾勾扯扯的摔下山坡,杜子衿撞的眼冒金星,半天爬不起來。
覺察右手袖子被什麼利器鉤住了,杜子衿扯了幾下扯不下來,樹影雜草遮蓋,卻不知自己的身子還半懸在半空,只是被樹枝鉤住了。杜子衿覺得自己身體不便動彈,便用力一扯,於是嘩啦一聲布帛裂開的聲音響起,她只覺得自己身子一沉就往下墜落。
“砰”一聲,重重摔在地上。
劇痛襲來,杜子衿一口氣上不來,眼前一黑就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