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0比賽
舞臺上有四位女子,最右邊那位一身墨綠紗裙,頭梳流雲髻,正站在一張長桌案前,一手捏袖一手執筆,全神貫注地作畫。
過來的一位女子身着月白廣袖流霞裙,坐在一張古琴前,裙襬如披,廣袖扶風,纖纖食指在琴絃上巧妙撥動,一個個婉轉之至的音符就從那處傾瀉而出。只是看她的臉色,專注之中已沁出汗珠,大有力不從心之跡。
再過來的女子,那就美了,雖然前兩位也生得妖嬈多姿,服飾妝容飄逸精妍,但到了這位面前卻是差了一點什麼。只見這位姑娘年紀輕輕,淡黃長裙並不那麼張揚嫵媚,而是十分的端莊大氣,她立於臺前身姿穩秀如樹,雙手橫着一柄碧玉長笛正在吹奏,旋律空靈而有力,隱隱是與琴聲爭高低的的意味。而她的氣色比彈琴者更差更蒼白,身形卻是始終不搖不擺。
最後這一位,就有點奇怪了。她也是坐着,既非寫詩作畫,也不彈琴演奏,她在穿針引線當場刺繡。內行人皆知,刺繡是一件細緻的活,講究慢工出細活,實則也快不起來,因爲你一邊要表現出畫面,一邊要找準針眼斟酌用線,一急沒準就繡錯了或紮了手。
可臺上這位卻完全顛覆了衆人的認知。她上身挺直,右手於繡架上方,左手在下,牽引繡線的速度快到驚人,穿過繡布時幾乎無需停頓,根本不用認位置一般刷的就過去了,一根長長的線在她手裡每每不到片刻時間就耗盡,然後再換線。就是換不同顏色的繡線時她也不用看一樣,手在旁邊線圈上一抽便是,那裡各色線圈多得令人眼花繚亂啊,她也不怕弄錯了。
“她一定是在瞎繡。”一個婦女肯定地說,“哪有人能快成這樣的?”
“比賽一共才兩個時辰。不快能趕得出來一副成品嗎?”
“不過聽說人家就是做這個出身的,或許真有絕招呢?”
墨珩聽着身邊的議論,好一會兒還不能完全弄明白,正想請教旁邊人,袖子忽然被拉住:“公子你回來了?”
一看卻是喜出望外的雪香:“雪香,你怎麼在這,我不是叫你跟住蒼蒼?
“奴婢,奴婢有跟,可是蒼蒼姑娘不讓我近身,後來發生騷動我們就走散了……”
“騷動?你先告訴我現在是怎麼回事?”
雪香支支吾吾說不上來。她剛纔先被嚇到,後來又急着找公子在哪裡,其它事真的沒在意。
墨珩失望地看着她。只好轉而詢問別人。
“哦,是這樣的。”一文士打扮的人熱情地跟他說,“剛纔瀟湘樓的小童子說那位小姑娘——就是年紀最小正在刺繡的那位自己要求登臺表演,她倒是爽快上去了,卻說自己只會刺繡。怕下面大家看到打瞌睡,那位漂亮得不得了的黃衣姑娘就說爲她助興。”他說得津津有味,眼睛不離舞臺片刻,“接着這邊兩位——這你認識吧,這是瀟湘樓的臺柱,渺渺姑娘和秋晨姑娘。一個擅音律,一個書畫是一絕。大概本來就輪到她們表演,就出來說同臺表演好了。說着說着就比起賽來。”
“比琴棋書畫?”墨珩問。
“這你都看得出來?”對方訝道,隨即又笑,指着臺上說,“是啊,渺渺姑娘比的是琴和棋。現在就是琴這一環,她的對手是黃衣女子。不過對方不知爲何選了笛子,大概是擅長笛吧,可是你看,吹笛耗氣,都半個時辰過來了她居然還能堅持,也真是個奇人。”
墨珩看過去,墨梧桐和渺渺其實都快不支,不過前者消耗更厲害,更吃虧,怕是堅持不了多久。
就在這時笛聲又滑了一個高音,且越見高漲,聲勢直逼空際,婉約圓潤的旋律跟着轉向豪放,大氣鏗鏘得彷彿要追上天邊的流霞,令聽者精神一震。
“了得了得,這姑娘年紀輕輕竟能吹出如此曲調,想必腹有千萬才學眼界開闊銳利,這股大氣,絕非小家碧玉可比擬啊……”
有人嘖嘖稱奇道。
坐在大廳最靠前的一張桌邊的王修閱聽得一言不發,邊上商去非忽然嘆了一口氣:“這麼吹下去,她這個嗓子少說要傷一個月。王兄,你這位未婚妻可非同凡響啊。”
紙扇敲敲王修閱面前的桌面。
王修閱沉默半晌才道:“她已經不是我未婚妻了。”
說這話時他心裡不知是何種滋味。
侯府女兒,與風塵女子、於衆目睽睽同臺競技,這本該是多大的恥辱,可方纔她說上臺就上臺,上去後不慌不忙不驚不辱,用心比賽,單是這一點就與那些庸脂俗粉絕不相同。更何況,以曲看人,前面的吹奏還是平平,後來不知是被激發還是漸漸入境,竟別有洞天震人心魄。
他也是浸淫此道的,如何聽不出這纔是她真正的思想,這個叫做墨梧桐的少女,他終究看走眼了啊。
可是事已至此又能如何?他低低一嘆,下意識想起身離開,旁邊看守着他們的瀟湘樓人立即看來一眼,大有警告意味。商去非悠然一笑:“莫急莫急,還是好好看完吧,怎麼都是跟我們有關係的人,人家優秀我們也有臉不是?”說着目光悠悠地向蒼蒼投去。
蒼蒼在聽到笛聲漲高的時候眉頭皺了一下,手上不停,視線離開寬闊且還大部分留白的繡布,看向墨梧桐。
這個角度可以看見她後背都溼透了,這個也算是養尊處優長大的侯府小姐哪裡能有多少體力,能吹到此時已大大不易,再撐下去……
罷了,她難得有展現的機會,趁此時好好釋放一回,把那些拘束的小意的柔弱的氣質思想擺脫掉也好。
想畢她專心回到自己手上的事,腦子裡想着的卻全是未名,你到底在哪裡啊……
渺渺訝異地看向墨梧桐,她想拼命嗎?自己的手已經疲憊痠疼地幾乎擡不起來,她就不相信對方會比她輕鬆。
望過去是墨梧桐清貴堅韌的眼眸。彷彿有什麼東西從禁錮中破除出來,和她這個人站在了一起,筆直筆直的,跟她的笛聲一樣。
墨梧桐只看了她一眼,就兀自閉上了眼睛,汗水從眉心滑過,都是淋漓暢快的感受。原來肆意揮灑是這般快活,她愛上了這種感覺,連喉嚨裡的幹疼都感覺不到一般,更賣力地吹奏起來。
笛聲遨遊四空。追風拂雲,琴聲也振作起來極力追趕,一個在前一個在後。時而又互相交織碰撞,空中就好像閃現燦爛鋒利的火花,使人聽得如癡如醉,懂的不懂的都凝神屏息,境況比之前的口技也差不離多少。
忽然。琴聲一個高調擡不上去,乾澀地嘶叫一聲陡然墜落,即又變成一陣轟轟的亂響,原來是渺渺雙手壓在了琴上,她汗如雨下喘息不止,看着墨梧桐慘然一笑:“我。我輸了。”
墨梧桐一個自如的收尾,緩緩放下笛子,胸脯也劇烈起伏:“承……讓。還有,還有比棋藝”
“哎呀,渺渺姑娘一手琴藝幾年來堪稱無人能敵,沒想到今日竟輸了。”給墨珩解說的人嘆道。
墨珩搖搖頭:“論技巧還是她略勝一籌的,她是輸在氣勢上。”他感慨地看着被扶着坐下休息的墨梧桐。心裡暗暗加上一句,也可以說是境界。他這個默默無聞的堂妹胸有丘壑,竟是了不得的
那人品咂一下,認同點頭:“也是,不過那位黃衣姑娘也厲害了,真不知道哪家養出這麼個女兒,妙哉妙哉。”
墨珩苦笑一下,這大概跟家教無關,梧桐也好蒼蒼也好,難道就有誰費心教過什麼嗎,只能說天生慧智。
他看向蒼蒼,問:“前兩位是琴棋,那麼剩下兩人就是書畫了?”
“噢噢噢,忘了說,就是書畫呀,這就是叫人納悶的地方,你看秋晨姑娘正正經經地寫字作畫,可那邊那個,你知道嗎,她說身無它才,只能用刺繡來展現書畫,這這是什麼意思嘛?”
墨珩不管這是什麼意思,他知道蒼蒼敢這麼說就有全頭全尾的計較,不會亂來的,他現在更關心她爲何要上臺去。
左右看看,不見應該在的那人,剛纔不是說他來了嗎,難道真是謊報?
目光轉了一圈,就看見這瀟湘樓的徐姐正在角落裡訓斥下人,而之前他聽到的那個跟她說話的人卻不在……嗯?商去非他們……
墨珩仔細看了看他二人,再瞧瞧他們身後一邊一個的瀟湘樓下人,隱約明白了情況,這時華儀從別處過來,湊到他耳邊一一交代之前這樓裡發生的事。
墨珩越聽臉越寒:“未名走了就沒再出現過?”
“是的,剛纔是五六號虛張聲勢,前時未名先生在府上時他們見過,而這裡的人都不知道弄出破壞的人就是未名先生,他們兩一描述那個徐姐就上當了。”
墨珩聽罷臉色不見好,未名不知爲何衝動失蹤,這也沒什麼,他見過外面的人,但凡修爲高強的多少有些逆鱗,未名怕就是被觸到逆鱗了,可問題就在於,他一刻不來這裡幾個人就一刻脫身不得?
他摸摸懷裡的錦布,沉了沉色,道:“我先回府,你們幾人留在這裡,要保護蒼蒼不受傷害知道麼?”停了一下又補充,“三小姐也需好好照看。”
“明白。”
墨珩轉身欲走,不經意看到二樓房卿蘭正癡癡地望着他這裡。他怔了一下,面無表情地投去一眼,目光冰冷得如同在看一個死人,然後轉身就走。
ps:
真快,轉眼就7月了,今天西風考完最後一門課就放假了,然後也就意味着,上網的機會少了/(tot)/~~
7月的稿子已經趕出來全部放倒存稿箱裡,斷更是不會滴,就是留言回覆神馬的可能會不大及時,同學們不要見怪,海涵啊海涵(*^__^*) 嘻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