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你別裝了
青稞是丹陽子收養的不假,但在那之前,顛沛流離的他曾受過毒煞的恩惠,毒煞看上他對醫毒一道有常人難及的慧根,便給了他一時的溫飽,並傳授給他一些皮毛知識。
說起來差不多相當於一飯之恩。
後來丹陽子收他做了二弟子,讓他學習醫理,再然後未名醒了,毒煞知道了一切,便對他打起了主意。
鍾南山戒備森嚴,憑毒煞的武功根本沒辦法深入,恰好這一次青稞跟着未名下山,所以他挾恩以報的機會也就來了。
“他雖惡貫滿盈,但確實曾經對我好過,沒有他早在當年我就活不下來了。”青稞道,“不過他也沒有他過分,只是叫我做做內應。”
“他要對付的人是你和慕蒼蒼。你,是因爲師父的緣故,以及他殺過你一回沒殺死,所以心生不忿,而伺機報復好證明他的能力。至於慕蒼蒼,則是不知爲何他看上了她,想抓她去煉藥。我不耐煩他一次次找上我,就和他達成共識,分別對你和慕蒼蒼下一次毒,就算還清了他的恩情。”
對慕蒼蒼下毒,做過了,剩下就是針對未名的。
“你何時對我動手?”未名問得直接。最後兩人也達成協議。未名不阻止青稞報恩,也不殺他,但是要他陪他演一場戲,誘毒煞入局。
於是便有了今日這一出。
青稞以毒煞手下的身份,提前和周太后碰頭過,在密室的油燈裡下了毒煞新研製出來的毒藥,然後又把這件事告訴未名。
一邊是算計,一邊是反算計。其實是三敗俱傷,又各有收穫吧。
周太后想剷除未名,未名確實中毒。可是她也被逼發誓,被震懾住了,有生之年都不得對大央出手。
毒煞想讓未名中毒,他做到了,可是不知不覺中卻掉進未名的陷阱,在解決了周太后這個隱患之後,未名下一個要對付的就是他。
而未名呢,他得到了周太后和周景寧的保證,也開始對毒煞佈局,可是他也結結實實地中毒了。這種毒對她的身體的損害極爲可怕,而青稞根本沒有解藥。
太亂來了。
青稞推着他出去,暗暗地想。周景寧母子大概很不能理解未名爲何會這般瘋狂,或許還會懷疑他根本沒中毒,但絕不會想到從步入密室開始,他就在拿自己的生命進行這最後的籌謀。
“蒼蒼呢?”未名微微咳着問,都到錢莊大院了。還是沒有看到她。
“你不是叫她到處走走嗎?有麻葉桑瓜陪着,再加上你狠狠把周氏母子嚇住了,這裡還有誰敢動她一根汗毛?”青稞推他到銀杏樹下。此時陽光還很曬,樹蔭下面很是舒爽,“你抓緊時間調息一下吧,小心被她看出端倪來。”
停頓了一下。他又說:“這種毒我瞭解的不多,大致能確定的是它會慢慢侵蝕你的內力,並且時不時地會發作。而一旦你調動內力就一定會發作。發作時痛苦是不必說了,最重要的是輕則短時期內功力全失,重則當場走火入魔,你自己要心裡有數。”
未名吸了口氣,點點頭。
此時蒼蒼在離這不遠的地方。向麻葉桑瓜反覆確認未名沒有回鍾南山的徵兆。她不明白了,未名沒有必要騙她。是因爲時候還沒到,所以他沒對其他人說出自己的打算嗎?
忽然大地輕輕震動起來,就像要地震了一般,片刻之後又恢復正常。
蒼蒼急忙問:“怎麼回事?”
“好像是那個方向傳來的震動。”麻葉不確定地說,“像是人爲的,難道是師兄?”
不會真的打起來了吧?蒼蒼來不及想那麼多,就往那個方向趕去,那是錢莊剛進來的地方。
來到大庭院,她一眼就看到在銀杏下閉着眼睛好像在睡覺一般的未名。從樹葉間漏下來的陽光調皮地在他臉上跳躍,他的臉容安逸美好,帶着一點點病態的蒼白,好像在等待童話裡等待公主喚醒的王子。
蒼蒼不知不覺走到他面前,看得出了神,不料他眉毛輕動,緩緩睜開眼睛:“你看什麼?”
“你真好看。”蒼蒼由衷地說。
未名的臉微微染上紅暈,蒼蒼又歪歪頭:“你好像有一點不一樣了。”她沒注意到未名手指緊了一下,繼續說,“剛纔大地好像震動了一下,發生了什麼事?”
“也沒什麼?”未名溫和地笑笑,“我不小心把人家的門給弄碎了。”
剛走出來的周景寧聽到這句話,腳下差點一滑。不小心?好可怕的不小心。
他已經又戴上了面具,慢慢走過來:“你,沒事?”
未名反問:“你希望我有事還是沒事?”
周景寧也不知道該怎麼接這句話,看着滿目燦爛的秋陽嘆道:“好不容易出來這麼一次,你就趕着我走。以後有機會會來大周看我嗎?”
“機會天天都有,可惜大周太遠。”未名輕撫自己的衣袖,眉眼淡漠。
周景寧看着這張臉,彷彿剛纔那道對慕蒼蒼的微笑是他的錯覺,他自以爲能理解未名的心情,可是經過剛纔,他發現自己完全不懂他,也再不敢像第一次見面一樣,以那種兄長般的眼光去看待他。
萬般複雜的神情藏在面具背後,他聲音裡帶點放達而空曠的笑意:“那這次就是我們的永訣了,保重。”
“嗯。”未名微微頷首,拉起蒼蒼的手,“告辭了,蒼蒼我們走吧。”
走出一陣,他清聲道:“周景寧,你的面具可以撤下來了。”
蒼蒼回頭,就看見那個黑色的身影摸着自己的面具,似乎在出神,秋晨默默地走到他身後,兩人一同目送着他們離去。
簡直就是完全不停地兩個世界。
蒼蒼收回目光,問未名:“你的心結解了?”
“嗯。”
蒼蒼嘟起嘴,怎麼這麼一聲不響地就完事了?未名就是未名。放在別人身上怎麼都該有一段糾葛錯亂的恩怨情仇,其中剪不斷理還亂,演盡人間悲歡蒼涼。
“怎麼,你不高興?”
“沒有,我在想,你了斷和我的關係的時候是不是也會這麼不痛不癢的。”蒼蒼小聲地說。
說者無心說者有意,未名身軀微微一震,青稞在後頭看着兩人,暗暗地嘆了一口氣。
很少有人知道,周國的太后遠離國都跑到洛陽來了。就如很少人知道,當晚她又倉促地回去了,一道啓程的還有周皇。
周軍的攻勢頓時衰退下來。面對大央數位大將的進攻,也在不如之前那般能拿出及時有效的方針。
戰線簡直一面潰敗。
八月初,周軍開始敗退,至月末,全面退出洛陽。南洛陽曆時近兩年又重新被納入大央版圖,軍隊進行最後的整治和清理,設立暫時管制部門。
九月中旬,消息傳進盛京,舉國歡騰,同時閔王殷翼生還的喜訊也傳遍千家萬戶。千萬人痛苦落淚。盛京勢力暗潮洶涌,以王修閱爲首的改革派一夕間得到大力支持,聲名狼藉的大央皇庭一退再退。最終三省六部制全面正式上臺,佔主要職務者以定遠公長安侯麾下人士居多,公爵世家煥發出其強大活力,皇權族權終於又站到同一個舞臺上。
此時,從前被削爵的家族應運而起。重整門楣,但凡因罪被削爵的。都學習慕容蒼蒼的作爲,向朝廷遞出陳情表,請求翻案,呼籲復爵的聲浪一漲再漲。其中有兩個呼聲最爲響亮,支持者以萬計。一是請求恢復閔王爵位,二是求永國公復爵。
“復爵麼,也挺好的。”
“是啊,到時候房子,封地,銀子,都是朝廷給的,我整個人都能叫朝廷給養着。”蒼蒼看過情報,微微一笑,置於一旁,湊到未名身邊笑道,“到時候我當了永國公,出前入後都是護從入雲的,做一點小事也會被傳播得很遠,你在鍾南山上會不會也聽到我的消息?”
未名一愣,慢慢翻過一頁書,隨口道:“也許吧,鍾南山與世隔絕,消息很滯後的。”
蒼蒼嘟起臉頰瞪他,無趣!
她看向山谷口,大家都在準備離開的東西,馬上就要啓程了。
“那我就不當這個永國公了,一點好處都沒有,壞處倒是一大推。”
“什麼壞處?”
“要上朝啦,要處理很多事物啦,要有很多交際應酬啦,還有我是女的,肯定會被人非議啦。”蒼蒼掰着指頭數着,臉色忽然落寞下來,“最後就是,婚事一定會成爲大事。”
作爲一個有爵位、要負擔起一個姓氏的人,成家生子根本是一項歷史使命。
想孤獨終老都是一種奢望。
未名也沉默下來,小心地觀察蒼蒼的臉色:“你心裡有沒有人選?”
“什麼人選?”蒼蒼莫名,待回味過來他說的是未來丈夫的人選,頓時又氣又惱,一拳頭砸在他胸前,“未名!”
太過分了!明明知道她喜歡的人就是他,還來問這種問題。
未名悶吭一聲,捂着胸口彎下身去。
蒼蒼叉腰站在一旁怒目而視,不過看着看着發現他情況好像真的不對,怎麼會好痛苦的樣子?
“喂,你也太假了,我纔多大力氣?別裝了。”她踢踢他的輪椅,不是他還是沒有起來,伏在腿上氣息沉重,呼吸間彷彿在努力壓抑着什麼。
“喂。”蒼蒼一下子慌了,“你,你別嚇我啊,我不是故意的。你不是絕頂厲害的高手嗎?怎麼一拳就……未名!未名!來人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