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7你要等,那個來搭救你的人
“求?你這求的態度還真罕見。”小老頭嘲諷道,兩顆小小的渾濁眼珠盯着蒼蒼,手上刀子再用力一分,血珠從未名臉上滾落下來。
硃紅襯着蒼白透明的肌膚,有種驚心動魄的美感。
蒼蒼卻有如看到無比恐怖的畫面,瞪大了雙眼連連搖頭:“不要!住手住手!你不要傷害他!放下刀!”
小老頭沒有再繼續,但也沒有收刀,依舊踩在輪椅上,用刀背輕佻而危險地拍拍未名無知覺的臉:“到底是誰該放下武器?”
蒼蒼低頭看着自己手裡的軟劍,這劍揮舞彈動的時候靈活得不像話,但這時卻乖乖地躺在她手裡,好像也知道她駕馭不了它而主動地盡力配合一般。
就和它的主人一樣體貼耐心。
蒼蒼重重閉上眼,絕望地鬆開了手,軟劍砸在地上,反覆地彈躍,還未靜止就給大漢一腳踢開。
蒼蒼忍不住後退兩步,擡眼看向小老頭,後者果然收起刀離開未名身邊,只是帶着不懷好意的笑,和大漢一起慢慢逼過來。
她忽然覺得很冷,徹骨地寒冷,不住地一退再退直到後背抵到牆壁。她盯着腳下,嘴脣死死咬着,雙手互相揪着袖子,手指根根僵硬到隱約發抖。
瘦子躺在地上抱着傷腿大喊大叫,但現在已經沒有人去理會他了。小老頭和大漢交換一個眼色,大漢退開一些舔着嘴看好戲,小老頭陰森着一張臉,怪聲怪氣地道:“大家都是聰明人,我也沒有強迫人的習慣,你自己脫吧。”
大漢興奮地吹起口哨。蒼蒼一瞬間撐圓了眼眸,強烈的屈辱感和痛苦讓她雙眼迅速充血發紅。
她擡頭遙遙看了未名一眼,發現廳裡的兩堆火都燒得差不多了。光線極暗,她看過去只能看到他大致輪廓。
這樣,也好。
她僵硬地低下頭,拉住腰間的絲帶,可是怎麼也拉不下去,眸底寫滿了掙扎和恐懼。
小老頭看得正起勁,不耐煩地道:“你脫不掉我幫你!”
“不要過來!”蒼蒼吼道,深呼吸一口,伸頭也一刀縮頭也一刀……
當自己是個死人好了……
她用力扯開腰結,脫下衣服扔在地上。然後是下一件……
兩人逗不眨眼地貪婪地看着狠瘦子也不叫了,在地上蹭過來:“讓開讓開,我也要看……”
他尖利的聲音戛然而止。像被人扯住脖子的公鴨,只剩下“啊,啊”的幾個音,難聽到了極點,又詭異到了極點。小老頭惱火地想斥責他煞風景,結果自己也猛地捂住脖子,痛苦地“啊,啊”叫起來,轟然倒在地上。
大漢驚駭地看着他們,只見一道黑影逼過來。冰霜幽鬼般的眼神把他嚇破了膽。
“鬼,鬼啊!”他瘋叫起來,像被什麼東西扯住了喉嚨口。也變成和瘦子小老頭一樣的狀態,倒在地上瘋狂抽搐。
黑影一揮手,三人騰空而起,瞬間被掃地出門,破敗傾頹的大門突然被修好一般迅速自動合上。阻撓了外來的風雪。
蒼蒼怔住了,呆呆地看着黑影:“未……名?”
“嗯。”未名微點頭。對快要熄滅的兩堆火堆各排出一掌,火焰頓時澆了油似地大漲,將室內照亮。
蒼蒼看清了未名,一顆心終於回到肚子,各種後怕恐慌無助涌上心頭,她腳一軟跌坐到地上,哇地哭了出來。
未名看着她大哭特哭,也不勸不安慰,只是眼裡的陰霾殘忍慢慢斂去,被溫柔和心疼取代。
他將她抱起來坐在自己腿上,輕輕拍撫她的後背以免她哭噎氣了。然後斂好她的衣襟,拾起地上的衣服幫她穿上,接着就來到火堆旁靜靜抱着她,臉頰貼在她額頭上,等她自己恢復過來。
蒼蒼抽抽搭搭地哭到最後,這才察覺自己又丟人了,紅着臉深深埋進未名的肩頸,蹭蹭蹭把眼淚全蹭到他雪白的衣領上,然後趴着動也不動。
“你嚇死我了……”她哽咽着悶聲道。
“你才嚇死我了。”未名輕輕拍着她,學習着記憶中她安撫她養的小白兔的動作,一邊輕聲說,“只要再堅持一會兒,我就能運功滿最後一個周天了,你倒好,你的韌性你的固執去哪了?妥協得那麼快,真以爲我是死的是不是?”
他說得不無指責意味。
他在打倒衆多蒙面人之後體內的毒就發作了,爲了懾退毒煞和安撫蒼蒼,中途硬生生忍了兩次,結果越忍越厲害,這次發作德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兇險。他只有運功壓制。
雖然青稞警告過他運功會催動毒發,可毒發都發了,那就比比誰力量更大好了。
結果這一運起功來,就停不住了。
外界的一切動靜他都聽得見,可是他抽不脫身。
直到最後,形勢逼到那份上,他終於按捺不住,強行……
原來剛纔他一動不動跟昏迷一樣,是在運功啊。
蒼蒼知道自己又愚蠢了,臉上一下子燒起來,把自己埋得更深,咕噥道:“我怎麼知道……”
她有許許多多種方法拖延時間,可當時那種情況誰知道拖延時間有沒有用啊,別到最後救兵半個沒有,卻把事情弄得更糟,她沒有辦法拿未名的生命冒險。
“不管知不知道,蒼蒼,以後無論遇到什麼事,落到何等地步,都不要屈服,不要放棄,你要堅持下去,等待那個前去搭救你的人。”
低喃般的聲音似水波盪漾,聲聲敲擊在蒼蒼心頭,一種莫名的酸楚和空惘悄然彌散開,彷彿冥冥中將要失去某樣重要的東西。
蒼蒼不喜歡未名現在說話的語氣。
她擡起頭看着他宛如神祗的俊美臉容,左頰一道淺淺的傷痕猶在滲血,黑濃的眼眸裡跳動簇簇火光。
她問:“那個來搭救我的人會是你嗎?”
未名微一失神,笑道:“不一定是我,還有其他人……”
“除了你我誰都不要。”蒼蒼說着,輕輕吻上他臉頰傷口。
腥澀的血液,冰潤的肌膚,她嚐到柔膩豔美的味道,彷彿有什麼要融化在脣間,於是越發小心翼翼,忍不住伸出舌尖輕輕舔舐,想要融合這道傷口。
未名如遭雷擊,渾身僵直不堪,大腦裡有一瞬的空白,意識回爐之後便想將她推開。
但她自己先退開了,望着他的臉笑說:“回去一定要叫青稞給上藥,不然這麼如花似玉的一張臉留下疤來我可要心疼死了。”
她巧笑倩兮卻掩不住背後細細一抹悲傷,漂亮的眼睛裡水光瀲瀲,之前被咬出深深齒印的下脣又沾了幾點血跡,紅潤瑰麗異常。
未名只覺得臉上被親吻過的地方隱隱發癢,那種癢一直鑽進心尖,隨後極快地遍佈於全身神經,變成一種至深的渴望,他完全抗拒。
所以扶在她腰上欲推拒的手變爲擁抱,他扣住她後腦,帶着一點急切地吻上去。
沒有技巧,也沒有計劃,只是脣瓣之間的摩擦與吸噬,舌頭不甘寂寞地攻城掠地,下意識裡只想汲取更多的溫暖來撫慰不甘不捨的心情。
蒼蒼怔了一下,順從地環住未名的脖子,開始迴應這個親吻。他們互爲引導,互相撫慰,從生澀和雜亂無章到熟悉這樣的節奏,從氣息平穩到迷亂沉醉,然後,驀然之間蒼蒼嚐到濃烈的血腥味
她驚愕退開,眼睜睜地看着未名嘴角淌下血跡,臉色也從正常瞬間變得黑沉慘淡。
“你……”
“別……別怕,只是內傷,發作……”未名流着冷汗艱難地道,體內彷彿有巨浪怒吼拍打,逼戾的真氣到處亂竄,有生以來第一次嚐到肝腸寸斷的滋味。
方纔他強行破功救下蒼蒼,就做好了這樣的準備,並隱隱壓制着,只是沒想到被一個吻打亂了所有節奏。
真是……
未名苦笑一聲,只是這個笑因痛苦而有些扭曲,眼前景物變得模糊,他知道自己撐不住了,顫抖着從輪椅機關裡拿出一隻盒子,用盡最後一分力氣道:“找……青稞,等……”
說完這句話,他一口急血噴了出來,蒼蒼的驚呼聲變得遙遠模糊。
白雪茫茫,山林莽莽,一隊人馬擁着一輛寬敞整潔的馬車緩緩前進着。
一飛騎從前方奔馳而來:“報——將軍,前方三十里地便是盛京南城門,不過如今城門緊閉,進出人員都需通過嚴密檢查,尤其不準帶兵器馬匹入城。”
“守城者誰?”一個剛硬渾厚的聲音問。
“太子殷據手下大將房良。”騎兵驅馬上前,趁其他人沒注意,從懷裡掏出一封信遞過去,小聲說,“將軍,這是王南特意讓我帶來的,強調今晚之前必須讓那位看到。”
“知道了,你去吧。”“將軍”接過信收好,拉了拉繮繩驅馬掉頭朝馬車走去,挺拔如鬆的身軀微微傾下,聲音微和,“慕,我們先歇一歇,明日再進城吧。”
車簾掀起,露出一張妍麗而清冷的面容,她現在車轅上頂着風雪舉目望去,隱約已能看到盛京城的城郭。
她秀致的眉頭皺了皺:“既然要進城,不能趕一趕今天就進去?再等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