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怎樣才能放棄
“你如果喜歡她就回應她;如果不喜歡並且確定以後也不可能喜歡,就早早跟她說清楚,讓她死了心;如果覺得可能會喜歡上,那就不要對她這麼冷淡。”
連姨嘆息着說,滿臉心疼:“這些天蒼蒼是真的不快樂。她會跟花花草草說話,會突然看着一個方向發呆,會說着話說着說着就低落下去,這些我都看在眼裡。她在彷徨呢,不知道一個人要怎麼過日子。”
“她雖不是我帶大的,但我多少能瞭解她。她是個死心眼的孩子,認定了什麼就不會輕易改變。小時候太缺少關懷,所以誰對她好她也一定對誰好,心地其實很軟。因爲她父母的關係,又特別嚮往堅貞美好從一而終的感情。你呢,又強又好又實在,境遇又坎坷,她信賴你,又心疼你,依靠你也想被你依靠,對你是真的割捨不去啊。”
連姨一邊說一邊注意未名的神色變化。
她也不知道自己這麼做是對是錯,可是既然蒼蒼中意,怎麼也放不下手,她就盡力幫她了,如果這番話可以改變未名的態度,可以讓他們少些阻礙,她做夢也是美夢了。
蒼蒼臨昏迷前那一眼還深深刻在腦海裡,好像自覺將死,沒有怨恨沒有痛苦,只是抓緊最後的時間再看一眼心上的人,那般不捨讓她覺得心好疼。
連姨看到的一幕未名當然也看到了,而且看得更清楚更覺震撼。
這個女孩將他放在心尖上呢。
可是……他凝視蒼蒼的睡顏,重重閉上眼,喉結上下滾動了一下,說出一句臉連姨不敢相信自己耳朵的話:“要怎麼做,纔可以令她放棄我?”
怎樣才能令她放棄?
如果冷漠不行,忽視不行。遠離不行,究竟怎樣才能放棄他?
……
時至半夜,每到夜裡山谷裡都不能有太強的光,因爲會容易被外面發現,今晚也是,除了幾間木屋裡亮着光,外面只有兩個火盆在燒着火,顯得十分幽暗。而有人在幽暗中清理酒席打掃地面。
“真是不幸啊,大好日子居然發生這種事,結果連親事都沒成。”一個低聲說。
“是啊。你說是不是那些人晦氣太重,聽說他們自己還有身邊的人總是發生不幸。”
“是惹了太多仇家吧,只希望別連累到我們王爺。”
她們是殷翼手下的侍女。能被秘密調到山谷裡當差,忠心和能力都是千里挑一的,這些碎話本不該私下議論,可是今天發生的事實在是太富戲劇性了。
一場婚事,沒誰阻撓沒誰搗亂的。忽然自己就這麼中止了,高高興興的人們一下子由喜樂掉進愁雲慘淡中,不感慨兩句實在忍不住。
“你們很閒是不是?”忽然一個人走過來。
兩侍女一驚,發現是沈秋,就鬆了一口氣。
沈秋他們是不怕的,雖說是小世子貼身的侍女。但她們可是在外面執行特殊任務的,接觸的人和事機密等級都比沈秋要高,所處的位置也比她要緊。更何況。沈秋現在也不是小世子的人了,被分給了外人用,磨個幾年,這嫡系人員的身份也就會被抹掉,無異於被邊緣化。
“再閒能比得上沈秋你?我們可是拋下了要緊的事被派來做這種打掃的活。趕緊做完就要走的,不像你也就是做做這種事。”
另一侍女拽了拽她。這話有些刻薄了。
那侍女不聽,壓低聲音繼續說:“沈秋,你現在跟了外人,和外人關係好了吧,是不是那天就要改姓了?”
她們年輕一輩都是姓沈的,因爲挑選訓練培養她們的人就姓沈。其實放在一般人家更習慣讓底下人跟主人家姓,不過殷是國姓,她們的身份配不上。
這侍女說出這種話也是有理由的。
憑什麼沈秋這樣能力不行,地位不高的可以天天在王爺、在上面的人面前露臉,而她們這些付出更多、更辛勞的只能默默呆在暗處。
沈秋看她一眼,眼裡只有冷淡鎮定——跟了蒼蒼一段時間,知道她和手下人相處的模式是親近平等的,她手下的人彼此之間也相親相愛生死互託,這時再看這些爭鋒吃味的戲碼就覺得特別膚淺幼稚。
“你我都是一樣的,會分給誰,會去哪裡做事,都是主人一句話,而我們要做的就是做好本分,否則像你們這樣改不掉背地裡嚼舌根的習慣,呆在最安全有利的地方也會自己葬送掉性命。”
“你……”對方還想反駁,忽然覺得渾身一冷,幾個人一起轉頭看去,看到一個白衣影子,皆是一驚。
天哪,什麼時候在哪裡的,無聲無息就跟鬼一樣。
唯有白衣人不能得罪。
這是山谷裡近日才私底下流傳開來的話。
得罪了王爺還能說情,得罪了谷中客人也有轉圜餘地,可是這個白衣人的話……據說他一掌就在前線轟出一個萬人大坑,了結了敵我數百條命,造成的傷患更是不計其數。
一句話,這是高手中的高手。但凡高手,脾氣古怪,不問俗情,一旦心有不快便會悍然出手,半句話都不會給你多說,是真正的辣手無回不留餘地。
她們是在南邊做事的,見多了那些江湖高手之間的意氣之爭腥風血雨,認知比呆在北部的人可深多了。
當下一個個都噤了聲,趕緊老老實實地打掃收拾起來,只期望人家不要跟自己計較。
未名看了她們一眼就收回目光,這山谷裡也不清淨,不是自己的人總歸是,靠不住。
他沉了沉眉眼,轉頭在蒼蒼屋子外面找起蛛絲馬跡。
如果是潛入這裡做手腳,一定會留下點線索的。
找了一圈什麼都沒發現,倒是看見幾盆花草,記得連姨說她有時會和花花草草說話,他不由得多看了兩眼,依稀想起自己曾經跟螞蟻無話不談的時光……
他伸手碰碰其中一盆,才碰到那葉子就羞答答地收攏垂了下去,倒是令他怔了一怔。
隨後他獨自去了附近樹林,過了許久纔出來,眉目間越發地凝重。
“未名先生,是你嗎?”
林外遠遠看見個人影,未名點頭,從陰影裡完全出來:“是我。”
路上這人正是鍾離決,這麼晚了他還沒有回去。
“先生你忙完了嗎?”鍾離決神色很正,“我有點事想問你。”
“正好,我也有話要對你說。”
……
未名回去時蒼蒼已經醒了。
“……山雞嘛,補身子,熬了好幾個時辰熬出鮮汁,淋在長壽麪上增味又滋補,青稞說你不能吃太油膩的,我把上面的油湯都撇掉了,怎麼樣?有沒有比去年的好吃點?”
“去年的也很好吃。”微弱的聲音,有些底氣不足。
未名停在門口,聽着屋裡的動靜。
“對不起啊連姨,這麼重要的日子,我卻害得你們拜堂都沒拜成……”
“傻丫頭,拜堂不過是個儀式,兩個人只要心心相印這些就只是俗禮,什麼時候不可以?你人沒事纔是最重要的。而且怎麼能怪你呢,都是那個天殺的毒煞……對了蒼蒼,你怎麼一看到那紙條就知道是他?”
“因爲綠色。”聲音略微提起來些許,“那人的毒都是帶着綠色的,又綠得那麼詭異,很自然就想到了,還有就是直覺。我和毒煞在同一個空間裡呆過,也對面接觸過,他給我的那種壓抑詭異的感覺永遠忘不了。”
“可是,紙上寫的‘覺悟’到底是什麼?我以爲他是要殺我,可是現在看來,中毒好像只是一個警告。”蒼蒼思索着,“總之,這個山谷已經不安全了。”
聽到這裡未名擡手敲門:“方便進來麼?”
“請進。”
他推門進去,屋裡兩人都坐在桌邊,蒼蒼身上披着一件略厚的夾衣,手裡握着筷子,因爲吃了東西嘴上泛着淡淡油光,看起來比之前的乾燥好多了。
她也在看着他,長髮披肩,雪白的中衣領口微有鬆散,面容還很蒼白,越發襯得眼珠烏黑安靜,慢慢偏頭露出一個笑:“未名。”
未名心中忽地漏掉一拍。
暗咳一聲:“怎麼現在就醒了?青稞說你要睡足兩天。”
蒼蒼抿抿嘴:“我怎麼知道,醒來又不是我自己能控制的。”
怎麼可能真的睡足兩天呢?
以爲自己要死了,以爲是最後一面了,她滿心不捨,強烈地想要活下去,昏迷中有了意識就拼命掙扎着要醒過來,所以,現在是真的很累呢。
不過真好,她沒死,還能看見這張臉。
“吃完之後就休息。”
“可是連姨做了很多呢,我才喝了湯,面都沒動,你不嫌棄的話要不要也吃點?”
連姨忙小聲說:“蒼蒼,一碗長壽麪就一根麪條,不好分的。”
“那有什麼關係?弄斷就是了。”
未名過來看看那碗加了香菇煎蛋好像很美味的面,問:“生日都要吃長壽麪?是指吃了會長壽麼?”
“呵呵,是啊,不過長壽不長壽的,這只是一種美好心願。”
“那你自己吃吧,不要弄斷,斷了就不長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