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9枕戈以待之
突然響起的聲音叫蒼蒼寒毛倒立。
任誰發現本該只有自己一人的幽暗空間裡還有其他人存在,都會嚇一大跳吧,雖然之前她已經隱隱感覺到可能有別人在。
她緊貼門而立,匕首抓在身前,兩隻充斥血絲的眼睛瞪得極大,如受驚的幼獸警惕着藏在暗處的危險。
油碗在地上摔爛,火焰一下子隨着油燃燒開一小片,照亮她半邊身子。
“是誰?不要神神秘秘地嚇唬人,出來我們認識一下。”
蒼蒼壯着膽子問,擡高的聲音可明顯聽出沙啞,都有受傷的兩手一同緊抓匕首,掌心滲汗。
“嘿嘿,一個老不死的傢伙而已。”那聲音調子怪異地說道。這回蒼蒼聽清楚了,那是個老人的聲音,蒼老萎縮,像枯死的多褶皺樹皮,聽得人耳發麻發酸。
蒼老,單這一點不能令蒼蒼放心,她扭頭直視聲音傳來的方向——一間囚室後面的牆,那後面絕對有人。
也許是某些怪異可怕的存在,也許突然間就會破牆而出……
她還沒說話,對方已經繼續緩慢地說道:“老傢伙在這裡住了很久,很榮幸地看到你身後那扇門被打開過,那姓殷的小子是拿一塊玉牌插進那縫中,玉牌比你的匕首可厚得多,你想用匕首打開門是不可能的。”
姓殷的小子?莫非是指殷據?而這個人又是誰,爲什麼會在這裡?
念頭一閃而過,蒼蒼問:“你的意思是我不可能出得去了?”
“那也未必,你沒辦法,老傢伙有辦法。嗯……以前沒辦法,現在有了。”
蒼蒼皺眉聽着他顛三倒四的話,想想還是活馬當死馬醫,遂放低了姿態:“還請前輩指教。”
“嘿嘿,指教你老傢伙有什麼好處?沒好處的事老傢伙可不幹。”
“前輩想要什麼?若是在我能力範圍之內,我自當盡力。”
牆後面的人又嘿嘿地笑,他的笑聲裡除了陰鬱和森冷,沒有任何情緒,蒼蒼覺得他只是習慣性地發音,她心中暗想,這人不好對付啊。
果然,他道:“我要你欠我一條命,哪日我想拿回來了,你就得還給我,怎麼樣,在你能力之內吧?”
蒼蒼眉毛一皺,然後冷冷勾脣,轉身繼續自己探索鐵門機關。
“怎麼,你不願意?”那聲音頓時陰厲起來。蒼蒼卻沒什麼好怕的:“需要回答嗎?”
她一邊撬那道縫,一邊不涼不熱地道:“人這一生中,最壞不過頭點地。今日我又不是一定不能自己找辦法出去,哪怕我出不去,最多是死了,不,或許還有轉機,這種條件下,我爲什麼要把命賣給你?”
那人似乎很生氣,喘氣聲呼呼作響,間或還有來回踱步的聲音。
蒼蒼眼神暗沉,困在這裡也算了,還遇上這麼個怪人,幸好他在牆後,不然自己指不定性命危矣。
不過話說回來,他到底是什麼人,和殷據是什麼關係?聽那句“姓殷的小子”,其身份應該不俗。前世被關的三個月裡她並不知道有此人,那時他已經不在這裡了嗎?
她下意識抹抹汗,不小心壓倒了額頭的傷口,不由眼前發黑,舉着匕首的手也垂下來撐住身體。
幾乎就在同時,一道利嘯聲自腦後破風而來,她警鈴大作,忙矮身躲避,一回頭,叮地一聲,只見一片薄薄的磚片正插在門上細縫中,穩穩當當,完美契合。
蒼蒼愣了一下,繼而大怒:“你憑什麼……”
“你不讓老傢伙幫,老傢伙偏要幫,你不肯把命給老傢伙,老傢伙也要定了你的命。”牆後的人陰陰地說,“等着吧,老傢伙出去後,第一件事就是找到你,用你的身體煉成天下第一劇毒!”
“你……”蒼蒼怒從心來,“你妄想!”她站起來要把磚片弄出來。
“想現在死就動手吧。那磚片上淬了老傢伙新煉製的劇毒,雖然還沒找人試過,但估計一入血就會使人爆體而亡。嘿嘿,你死之後,老傢伙會用你的名字來給這毒起名的,你也算死得其所。”
蒼蒼頓住,藉着火光看去,上面還真有不正常的幽幽的綠光,恐怕就是劇毒。
她怒不可遏,至極反笑。
被逼着欠下一條命嗎?世上怎麼會有這種人?
門裡漸漸響起劇烈的咔嚓咔嚓聲,想是磚片的確起了鑰匙的作用,門正在打開。
可蒼蒼一點也高興不起來,她拼命地想着化解此難的方法。
聽對方的話,他是個煉毒的人,擲個磚片都能凌厲而準確,看來武功也不錯,脾氣則更是古怪,重要的是自己根本不知他底細,連長什麼樣都不清楚,他想對自己不利,自己防都不知道該從何防起。
求饒?威脅?討好?動之以情曉之以禮?
搖頭搖頭,全不是辦法。她眉頭都打結了,可接着想到什麼,卻不禁自失一笑。
還能怎麼樣?求他是不可能了,滅了他,自己也沒有能力,而他想殺自己,卻也不是那麼容易的。至少,他不是說等他“出去後”嗎?這說明他是被囚禁在這裡的。
既然如此……
她看着鐵門在眼前緩緩打開,微亮的光線使得她眯起眼睛。她回頭看着那怪人的方向,冷靜地說:“想必我就是跪下來哭天嚎地,你也不會放過我吧?這就說明,招惹上你並非我的錯,是禍躲不過,我就當突然之間多了一個仇人。我奈何你不得,你也未必能如何得了我。想要我的命?有本事自己來拿,我枕戈以待就是。”
說完她再也不多看一眼,邁步走了出去。
太陽剛剛升到半空,二月末的陽光已經有熨人的溫度,暖洋洋地照耀着盛京城。
舞陽門外的廣場上,金黃鋪地一片安寧,因就在皇宮腳下,這裡平常甚少人跡,除了兩大高臺不時吸引人來觀賞,其他地方偶爾纔有幾個行人走過。
兩大高臺分別被兩隊士兵守衛着。它們底座闊大,形體龐碩,不知堆砌了多少上好的堅硬材料,直如兩個十來丈高的遠古巨人,一個託着漆黑沉警的長樂鍾,一個扛着輝煌耀目的鳳凰臺。
長樂鍾邊上,撞鐘人抱成一團縮在高欄邊一動不動呼呼大睡,百姓對此已見怪不怪。
長樂鐘上一回響還是先帝長逝之時,近二十年來央國未曾發生何等樣石破天驚會動搖國本的事,這警醒世人的大鐘幾乎成了擺設。自然,終身任職的偉大撞鐘人,便成了盛京最無事可做的存在。一連數年颳風下雨都得呆在上面數蚊子,你讓人家除了睡覺還能幹什麼?
再者也無人想聽見長樂鐘聲,那意味着大難臨頭,所以對撞鐘人的消極怠工,百姓們表示非常理解。而當他們看向鳳凰臺時,目光便炙熱了很多。
鳳凰臺上沒有人。
建國以來能上去的不是封侯拜將者,就是給那人封侯拜將的人,如皇帝、大臣。
鳳凰臺在央國人民的心中,那就是大鵬展翅魚躍龍門的地方,十人裡少說有九人幻想着有朝一日能上去,所以這邊無疑要更受矚目一些,守備力量也更強些。
“老大,不成啊,守衛根本調不開。”離鳳凰臺不遠的街角陰影裡,一個人低聲對靠坐在馬車前的車伕小聲道。
車伕微微擡起頭上的草帽,露出鍾離決那張深刻朗毅的面容。他看看那邊,輕輕道:“那就等,巳時三刻(上午十點)守衛會換一次崗,就在那時候動手。人都準備好了嗎?”
那人趕緊點點頭。他是鍾離決打小一塊長大的生死兄弟,叫陸州,是個魁梧彪悍卻也不乏頭腦的小夥子。這次事情牽扯甚大,一個不小心就會把自己賠進去,所以鍾離決只告訴了他,兩人擠在一塊兒商量了好幾天才把事定下來,成敗就在此一舉了。
陸州不由有些緊張,他們待會兒可要在鳳凰臺下撒野啊。
鍾離決瞧他一眼:“怕了?”
“哪能啊!”陸州一瞪眼,隨即哼哼着說,“這不是目標是鳳凰臺嗎?老大,你忘了當年我們可是做夢都想上鳳凰臺的,那玩意跟神物也沒兩樣,可現在,也未免太刺激了……”
鍾離決一怔。
是啊,當時年少,誰心中沒個輝煌夢,他們這些不就立志保家衛國成爲一方大將?想想真是好久以前的事了。
他嘆了口氣,沉聲道:“自從洛陽兵敗到如今,幾個月磕磕碰碰,兄弟們生死由他人拿捏,所有人都幾乎在看我們笑話,高高在上的那幾個更是不把我們的命當命。我算是看明白了,這是官場,靠人際和權勢說話,誰手裡有力氣誰的聲音就響亮。”
“即使當了將軍,還不是要被這些規則吃得死死的?既然如此,”他看看鳳凰臺,冷漠而堅定地道,“州子,那東西咱不稀罕也罷。”
陸州被驚住,半晌回過神來意氣滿懷地低叫:“成!只要能救出兄弟們,只要能把家鄉從南周那些狗腿子手裡搶回來,不做將軍又有什麼了不起?”
鍾離決淡笑着搖搖頭。不,州子沒有理解他的意思,鳳凰臺不必上,但力量還是要的,他要換一個方式變強,還得強得連最上面的人都動不了。
陸州兀自堅定着決心,末了又擔心起眼下的事:“老大,那姑娘真會從臺子底下出來?要是她出來的時機不對怎麼辦?”
“這個不用擔心,我和她早就說好的,若要行動,我會製造信號給她,如果找不到時機,就一直等到巳時三刻換崗的時候,而即便她出了意外不能出來,我們也會立即撤退……”他忽地雙目一凝,目光變得銳利起來,遠遠看着舞陽門口走出來的列兵小隊,“看,來了。”
陸州興奮搓手:“我去叫人準備行動。”
“不急!”鍾離決忽然制止他,眼睛乍亮雙耳輕動,“你聽,來的還有另一撥人……是從三皇子府那邊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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