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你教我吧
青樓是什麼樓?
如果是別人問這個問題,蒼蒼會覺得好笑,但這個人變成了未名,而且是以這麼平靜的態度問出,她只覺得他是真的不懂。
練功練到不解俗事,這真是很要命的,偏偏他又不是完全什麼都不懂,也不會像個傻瓜一樣盯住什麼都茫然無知大呼小叫。
就像他分明雙腿殘疾,武功卻比誰都厲害一樣,蒼蒼覺得他身上充滿奇妙而又矛盾的東西。
認真地想了想,她中肯地解釋:“準確說來,那是一種行業,書上稱作秦樓楚館煙花之地,女子在那裡賣藝或者賣身,有錢的人寂寞的人,或者吃飽了閒着無事的人便花錢去那裡買快樂。溫柔鄉銷金窟指的就是那裡,白天蕭條到夜晚才繁華熱鬧,男歡女愛聲色犬馬,所謂清流人士對其不齒,但未必不會偷偷去享樂,尋常紈絝金主就更別說了。不過你也別看不起它,每朝每代都有這種營生。”
未名靜靜聽完,眨了下眼睛,然後擡頭看着她說:“不準去。”
蒼蒼聳聳肩,她剛纔也只是隨口一說,哪裡可能真的跑到那些地方去浪費時間浪費精力。
桑瓜聽着他們的對話直捏了一把汗,聽到他們都說不去,這才鬆了一口氣,想着以後要不要跟蒼蒼提一提別在師兄面前亂說話。頭一撇,看到樓下街上的場景,他“誒”了一聲:“你們看那不是兩個侯府的馬車嗎?”
蒼蒼探頭往下一看,還真的是,寬闊的街道上,行人也不多,一輛天青色的馬車和一輛暗灰色的馬車卻頭對頭碰到了一塊,且誰都不讓誰,不肯往邊上讓一點點。看樣子是發生矛盾了。
尋常人可能不知道,但蒼蒼一眼認出車廂上的記號,天青色那輛是長安侯府的,另一輛則是長樂侯府的。
他們兩家又鬧什麼不愉快了嗎?不過今非昔比,蒼蒼現在已經沒心思去理會,看了一會見沒什麼大事發生就收回了目光。
不曾想,遠遠還沒走到自家門口,又看到了兩車,此外還有男女爭執之聲。
“姓左的,你知不知道什麼叫男士風度。讓我們一下你會掉塊肉嗎?不讓也罷了,巷子這麼窄你還走得跟烏龜一樣,把我們的車堵在後面算什麼事?”
“嘿嘿。我不讓?你怎麼不說你們連方向都走錯了,不跟着我你現在都到不了這裡。不感謝還亂吼亂叫,別告訴我長安侯府的小姐都這麼沒教養。”
“我沒教養?左白曉你才混你才渣!”
“抱歉抱歉,我再怎麼混怎麼渣,以後娶幾房美女還是綽綽有餘的。不像有些人,沒教養嫁不到好婆家,準備後半輩子抹眼淚吧……”
聽着這毫無意義的對話,蒼蒼總算明白雙方都是誰了,忍不住搖搖頭,聽到麻葉在外面說:“前面堵了。車過不去。”她掀開車簾:“是來找我的,我去說說。”
時候快到正午,陽光已經能照進巷子裡面。驅散了一絲溼涼之意。這條巷子比較舊,彎彎曲曲分支多,附近的宅子也大多廢棄,蒼蒼當初之所以挑中這裡作爲落腳點,也是深思熟慮之後的選擇。一個原因是這裡離開山爵府近。再一個是因爲往前面走一刻來鐘的地方,就是當年永國公府的舊址。最後一點正是看中這種地形。
她喜歡這種陌生時讓人捉摸不清,熟悉了之後又可以很好利用的地方,以後萬一出個什麼事,別人徹底包圍這裡不易,從裡面逃走卻是比較方便。
這就造成了幾日來幾個公侯爵府派人來看望她,又或是誰來拜訪未名,都要費較大功夫才能找到幕府。
此時她站在高牆下面看着前方情形。
灰色馬車在前,車身斜攔着道路,後面青色馬車不得不停住。
衣冠整齊的左白曉正抱着胳膊靠在車上,怎麼看怎麼吊兒郎當,他對面是兩個少女,穿着綠裙子的那個正和他爭吵,另一個一般高矮胖瘦的少女穿碎花黃裙,站在綠裙少女身後,拉着她的袖子似乎勸她別吵了。
奇怪的是雙方除了車伕都沒有別的隨從。
看夠了,蒼蒼走過去,一邊冷淡地說:“你們這是在幹什麼,要吵架也挑個地方。”
正你來我往吵得帶勁的兩人都轉頭看她,那個黃裙少女也轉過頭來,在看到蒼蒼的的時候眼睛亮了一下。
蒼蒼注意到那一閃而過的亮光,不由多看了對方一眼,問道:“墨梧桐?”
黃裙少女,也就是長安侯府三小姐墨梧桐訝異地微張杏口:“你認識我?”
她這一說話,蒼蒼又忍不住打量了她一眼。不得不承認,這是個美人,身段高挑而不失嬌柔,鬢如鴉膚若雪,一雙水盈盈的眼睛像會說話一樣。
侯府小姐裡,最富讚譽的是墨青染,人都說她典雅得如從侍女圖上走下來,殊不知她太過單純,年歲又不足,不經意間便破壞了那種美感,露出小女孩的嬌態。而眼前這個墨梧桐卻是比她更當得起典雅這個詞。
站在古秀斑駁的石牆之前,她整個人靜如處子,彷彿從時光彼端盈盈望過來一般,叫人的目光也不禁柔軟下一分。
可惜,就是太柔了。美而無神,看久了便淡然無味,這大概就是她不如墨青染之處。
“當然認識了。”蒼蒼脣角翹了翹,“你們雙生子生辰時我總要給你們各繡足四套衣物,怎麼能不認識?”
墨梧桐怔了一下,低下頭道:“對不住……”
綠裙少女從旁邊湊上來:“給你一提還真有這麼一回事,你現在不繡了我們的衣裳都不好看了。”
這是墨梧桐的雙生妹妹,四小姐墨碧霄,她長得和墨梧桐不大相似,沒那麼美麗但濃眉大眼很是精神,聲音也清亮許多,讓人覺得很舒服。
不過缺點也有,說話太直不會轉彎。
蒼蒼忽略她的話,淡淡問道:“你們過來做什麼?”
墨梧桐低着頭鬱郁不說話,墨碧霄心疼地拉起她的手:“姐姐快定親了,以後都不能再出來,我們今天是偷偷溜出來的,沒地方好去就想來看看你住什麼地方。”好像覺得這樣巴巴上門來很沒面子似的,她停了一下,提高聲量昂首又說,“最近不是因爲你盛京鬧得沸沸揚揚嗎?還有那位仙人一般坐輪椅的哥哥,原來他大有來頭,我們想再見見他。”
哦。蒼蒼點頭,感情不是爲她而來,是衝着未名來的。
不過,定親?她看向墨梧桐,只見她低着頭青蔥細指絞着手帕,神情……
恐怕又是一個不願意吧。
她看向左白曉:“你又是來做什麼的?”
左白曉撓撓頭,紅着臉,吞吐半晌憋出一句:“我哥叫我來拜訪你。”
兩手空空沒有禮品沒有隨從,還在她門前不遠處止步不前,這算哪門子拜訪?
蒼蒼擺擺手:“那你現在看過我了,可以回去了。”
“唉,等等。”左白曉急了,咕咕噥噥片刻,挪到蒼蒼跟前壓低聲音說:“我哥叫我來跟你學東西。”
小心翼翼地生怕被墨氏姐妹聽到。
“哦?”蒼蒼挑眉又好笑,“你確定?你要跟我學什麼?我會的左世子也會。”看他眼光不住往自己身後的馬車飄去,蒼蒼樂了,讓開身子手一攤:“喏,你要拜師學藝人在那裡,自己去跟他說吧。”
左白曉哪敢上前,又抓抓頭髮,煩悶地說:“好吧好吧,我承認,不是我哥讓我來的,我來也不是爲學武的,像我這樣一把年紀了得學到什麼時候纔有成就?我是想向你學習。”他盯着腳下認真地說,“你很厲害,四兩撥千斤,哥哥和爺爺都稱讚過你,所以我想向你學權謀之術,我不想成爲一個沒用的飯桶。”
最後一句他擡起頭來,稚嫩的臉上滿是堅持和固執。
蒼蒼默然,過了一會兒問:“你的爺爺哥哥也能教你,爲什麼來找我?”
“哎呀,我也不是沒跟着學過,但那些東西我一聽就頭大,不是我害你就是你陰我,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活着跟戴面具一樣,我學不了。”
蒼蒼挑眉問他:“難道我就不是你說的那樣?我用的也是權謀之術,也算計,也陰暗,也是爾虞我詐。”
“不,你不一樣。”左白曉肯定搖頭,“我仔細想過你的所作所爲,你用的計策不陰不損,不是那種騙人幫你數錢利用完再一刀殺死的模式。你都沒有傷害過誰,用計也用得光明磊落,敢作敢當,最重要的是還很有效果,一個人居然可以跟陛下那種層次的人周旋。真的,你知道當你跪在舞陽門前,我怎麼想嗎?我就沒見過你這麼大膽乾脆的人,牛!”
他越說越順溜,最後都不難爲情了,完全是一臉的崇拜:“我就喜歡這樣的,有謀而強大,爭取自己的利益卻不會假惺惺陰森森地去損人害人,那樣跟小人又有什麼區別?我是真的敬佩你,你教我吧,你教我怎麼能和你一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