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涯鼻尖忽然有些發酸。
夢裡寒冷絕望歷歷在目,眼前溫暖如春,腹背依軟,她喜極而泣,忽然轉身撲到他的懷中。
“晏哥哥。”
充盈鼻尖的是他熟悉的氣息,落在她耳畔是夢中的呼喚,一切都那麼真實。
她緊緊的抱着他,指頭用力的幾乎把他的身體摳出了血來,一時又是哭又是笑。
晏頌一直任由她哭,默默的陪着她,有的時候安慰是沒有用的,在她哭泣的時候,做她的依靠,不管在任何境地,都有他陪着她。
雲涯想到什麼,猛然推開他,臉色蒼白,“我……我殺了她,她在夢裡詛咒我……一切都應驗了,我殺了自己的母親……。”
她那絕望又恐懼的模樣,讓晏頌心臟揪扯着疼,他去抱她,雲涯卻尖叫着推開他,就像一個敏感到極點的孩子,拒絕任何人的靠近。
“不是你的錯,你不要的罪都攬到自己身上。”晏頌強制性去抱她。
雲涯瘋狂的掙扎起來,碰到晏頌的左臂,晏頌身體忽然僵硬了一下,額頭細汗又密集了許多,雲涯卻沒有注意到,忽然抓住晏頌的手臂,狠狠的咬了下去。
晏頌悶哼一聲,閉了閉眼,將雲涯圈到懷裡。
雲涯伏在他胸前,嘴上還沾着血,她顫抖着,眼中流出大顆的淚珠。
“她沒有死,你不用自責。”晏頌在她耳邊低聲說道。
雲涯絕不相信,刀上沾了劇毒,世上沒有人能配出解藥,沒有人比她更擅長人體器官,從哪個角度哪個方位能讓人毫無生機。
重重絕路之下,紀瀾衣哪裡還會有生機?
晏頌緊緊抱着她,阻止她再發狂,雲涯在他懷中逐漸安靜下來,晏頌一顆心卻痛的無以復加。
“晏哥哥,你抱緊我……。”她輕聲說道。
晏頌將她緊緊的抱在懷中,下巴揉着她一頭散亂的長髮,那霸道的力氣幾乎要將她化爲齏粉揉入到骨血中去。
“我好冷啊……。”她喃喃道。
“渺渺他長大了,已不再需要我了,這個世界,沒有我留戀的了,我真的好累啊……。”
晏頌惡狠狠的在她脖子裡咬了一口:“你再說一遍?”
雲涯身子猛然顫了顫,嘴角勾起一抹微笑:“我幾乎死了,是你把我從地獄裡拉回來的。”
晏頌長嘆一聲,寬厚溫暖的大掌輕輕拍在她的背上,“不要再說這種傻話。”
“上窮碧落下黃泉,你休想甩開我。”男人惡狠狠又霸道的聲音落在耳畔。
頭昏腦脹之際,雲涯嘴角勾起一抹微笑。
“那你以後不要再弄丟我了。”
“要不然,你就再也找不到我了……。”
雲涯喃喃說完這句話,便又陷入到昏迷中去,晏頌沉默的望着她的睡容,長嘆一聲,將她放回牀上,剛一鬆開,就感覺到手臂上傳來一陣劇痛,撩開衣服,就看到手臂上一個血淋淋的牙印。
那波疼痛還沒緩和,又是一陣疼痛來襲,晏頌深吸口氣,苦笑着看了眼雲涯,起身默默的出去找藥止血了。
“我來。”張華生一把奪過他手裡的紗布,就見那手臂上青筋暴凸,十分駭人恐怖,其上一個沁血的牙印子,看着就讓人頭皮發麻。
“那丫頭咬的?”張華生先是給傷口止血,倒了藥粉上去,耳邊傳來男人的悶哼聲,拳頭緊握,擡頭望去,男人眉頭緊蹙,額頭上冷汗涔涔,蒼白的脣緊咬,卻愣是不吭一聲。
“那丫頭又沒在,你不用強忍着,疼就喊出來。”
晏頌頭扭到一邊去。
“性子一個比一個倔。”張華生嘴裡喃喃着,手指不小心碰到傷口之外的肌膚,感覺男人的身體猛然僵硬了一下,張華生疑惑的擡頭看了他一眼。
又低頭看了眼他的手臂,在牙印之外的肌膚上,青筋不正常的暴凸,使得血管凸爆,看起來彷彿在隱忍壓抑着巨大的痛苦。
張華生覺得有些不對勁,伸手碰了碰,明顯感覺到男人身子晃了晃,指下肌肉瞬間收緊。
“那丫頭就是傷到了這條手臂。”
晏頌迅速將手臂收了回來,將衣服穿上,面不改色的將釦子一顆顆扣上,額頭上冷汗沁落,蒼白的脣抿的死緊。
張華生挑了挑眉,似乎猜到了點什麼,掏出一瓶藥給他,“疼的實在受不了的時候服一顆,可以好受一些。”
晏頌起身,轉身離去。
那瓶藥從頭至尾沒有看一眼。
也許在他眼中,沒有什麼樣的痛苦無法忍受吧,除了失去那個人的痛苦。
張華生垂眸笑了笑:“還不領情啊,也罷……這藥耗盡了我多種名貴的藥材,全世界也就只有這一瓶,要不是看在我徒弟的份上,你要我還不給呢。”
晏頌走到陽臺上,戴上耳機,裡邊傳來黃毛焦急的聲音。
“老大,你在哪裡?總長要見您,您快回來啊……。”
晏頌直接將電話掐斷了,隔絕了黃毛唧唧喳喳的聲音。
——
“江蜜兒在掩護紀瀾衣之時被子彈射中,現在已經被咱們的人活捉了,紀瀾衣和她身邊的黑衣殺手子魚管家失蹤,現在生死不明,屬下已派人去追,她逃不了的。”
現在各方人馬都在抓紀瀾衣,天羅地網她能逃到哪裡去?
隨着明月的話落,雲渺眉頭微蹙,垂眸看着攤開的掌心,眸光深幽。
忽然握掌,緊緊攥在手心。
紀瀾衣,你到底是誰?
現在一切只有在見到紀瀾衣之後才能知曉,他現在倒是希望紀瀾衣命長一些,在他搞清楚這些事情之前,先苟延殘喘着。
“她現在還不能死。”
雲渺冷聲道。
明月抿了抿脣,“小姐那把刀上,抹了劇毒,就算找到人,情況恐怕也不大好了……。”
雲渺想到之前那一幕幕,雙拳緊握,“宴會上發生的事情,一定要嚴密封鎖。”
流傳出去,於雲涯的名聲來說,到底是不好的。
明月點頭,“不用咱們出手,勞德少爺已經做好了一切。”
勞德?雲渺對這個男人亦是沒有什麼好印象,英勇有餘,智謀不足。
“晏頌他在哪裡?”
——
入夜,萬瀾俱寂。
突兀的門鈴聲打破了滿室沉寂。
張華生瞥了眼門口方向,暗道大半夜的什麼人會來這兒呢?
難道是來找晏頌的?
瞥了眼晏頌的房間門,起身走過去打開門,卻見門口站着一個美少年,身姿昕長,俊美高貴,長眉溫潤如春水,朗目璀璨如繁星。
少年溫和的開口,“張神醫,我是雲渺。”
張華生早在看到這少年的時候起就猜到了他的身份,畢竟這跟雲涯格外相像的眉眼可是騙不了人的,立刻笑眯眯的讓開身子,“原來是雲渺,快進來快進來。”
少年邁着修長的腿走了進來,張華生扭頭疑惑的看了眼他的背影,多年前他曾見過雲渺,那時他還是一個敏感又沉默的小小少年,然面前這個少年,舉手投足的高貴猶如世家公子,舉止溫和有禮,謙遜不失風度,實在是讓人嘆一句陌上如玉,公子無雙。
基因是很神奇的,雲涯那模樣那氣質,她的孿生哥哥註定差不到哪兒去。
許是老天看不過眼,終於給這孩子一條活路了。
張華生臉上堆滿笑容,“你怎麼現在過來了?”
雲渺含笑道:“我來看看涯涯,她……還好嗎?”
張華生笑道:“好,一開始精神狀態有些不好,但有晏頌那小子在,她很快就會好了,晏頌就是她的藥。”
雲渺眉尖微蹙,指頭握緊了又鬆開,沉默了半晌,緩緩道:“我……能看看她嗎?”
“這時間雲涯都睡了,要不然她不可能不來見你,不如這樣吧,我收拾個房間你先住下,明天一早雲涯醒來你就可以見到她了。”
現在只能如此,雲渺點點頭,“好。”
張華生樂呵呵的去收拾房間了,他就是喜歡這孩子,就像當初一眼就喜歡上雲涯一樣,他們都是師姐的外孫哪,一個個,長的像極了師姐年輕時候的樣子。
雲渺走到雲涯的房間門前,沉默的站在那裡,燈光將他的影子拉的老長,斜斜的灑照在地板上,滿是孤冷落寞。
很快張華生走出來說道:“房間收拾好了,洗洗就睡吧,累了一天了……。”
雲渺洗了把臉,望着鏡子裡那張臉,皮膚白淨細膩,眉眼精緻靈秀,實在是得天獨厚的一張臉,雲渺手指緩緩落在鏡子上,目光有些迷惘。
這張臉……和他前世年少時候一模一樣,難道冥冥之中,雲渺真的和他有某種聯繫嗎?
想到紀瀾衣,腦子裡一團亂麻,無形中彷彿有一張大網朝他鋪開,這個網的出口在哪裡,他無從得知,這種無法掌控的感覺實在是糟糕透了。
躺在牀上,雲渺翻來覆去,迷迷糊糊間,似乎做了一個夢。
一時是容秋憶那個女人猙獰而憤恨的臉,一時又是紀瀾衣溫柔慈愛的低語,兩張臉在他夢境中交錯,雲渺抱着腦袋,蜷縮成一團。
真相究竟是什麼?
窗外傳來嘰嘰喳喳的鳥叫聲,雲涯睜開雙眼,入目的陽光讓她下意識擡手落在眼睛上。
這時她纔看到胳膊上纏纏繞繞的紗布,整個人愣了愣,擡手摸了上去。
昨日一切歷歷在目,她拿刀自殘,步步緊逼,終於找到機會將絕命的毒刀送進了紀瀾衣的心口,然後發生了什麼事情?
她好像跌落在一個溫暖的懷抱中,有着熟悉的味道,和讓她心安的氣息。
雲涯感覺腰上猛然一緊,扭頭看去,就見身側躺着一個男人,那張面容刻骨銘心,他臉色格外的蒼白,額頭上還有虛汗,即使睡夢中依舊極不安穩,眉頭緊蹙着,一隻手緊緊的扣在她的腰上。
雲涯眼眶倏然就紅了,她擡手輕輕的落在他的眉峰上,輕輕摁揉起來;“晏哥哥……你夢到了什麼?”
終於,男子的眉頭一寸寸鬆弛下來,呼吸趨於平穩。
雲涯伏在他的胸前,感受着他滾燙的心跳,緩緩閉上雙眼。
雲涯注意到他胳膊上包紮的傷口,昨日她激動之下一口咬在了他的手臂上,不由得愧疚又心疼。
“晏哥哥,你怎麼那麼傻呢?”
雲涯打開房門走出來,張華生正在廚房裡忙活,見她出來立刻笑眯眯道:“起來了,馬上就能吃飯了,你先去洗漱。”
廚房裡濃煙滾滾,煎炸聲帶着飄香傳來,老頭穿着圍裙,慈眉善目沾染了煙火。
雲涯鼻尖發酸,忽然跑過去,迎面給他來了個擁抱:“師父。”
張華生手裡還提着鍋鏟,無奈的翻了個白眼:“身上都是油煙,小心染你身上。”
雲涯深深吸了口氣,師父身上熟悉的藥香令她心頭微安。
“對了,還有一個人呢,你去叫他起牀。”
雲涯疑惑的蹙眉:“還有別人嗎?”
張華生指着隔壁的房間門,朝她笑笑:“你去叫人吧。”
“是誰?”
“你去了就知道了。”張華生朝她擠擠眼睛,聞到一股糊味,趕緊轉身跑進了廚房。
師父怎麼神神秘秘的?雲涯走過去敲了敲門,放緩了聲音說道:“起牀吃早飯了。”
沒有迴應。
雲涯把耳朵貼在門上,似乎有腳步聲,正在向門口逼近,那腳步聲彷彿踩在了她的心頭,雲涯下意識想要後退,然而下一刻,門開了……
她猛然往前栽去,下一刻,跌落在一個溫暖的懷抱中,雲涯愣了愣。
一雙大手攬住了她的肩膀,將她緊緊的圈到了懷中。
這是一個陌生卻又異常熟悉的懷抱,當那個人身上熟悉的味道鑽進她的鼻尖的剎那,眼淚已奪眶而出。
她手指死死的揪住他胸前的衣服,顫抖到說不出話來。
雲渺緊緊抱着她,只覺得懷中的少女是那麼單薄那麼柔弱,又心疼又高興,一聲長嘆溢出脣畔,“涯涯……。”
記得小時候,紀瀾衣總是把他關在家裡,帶着涯涯出席各種聚會,雲涯是她的驕傲,而他是她的恥辱,那個時候,他的世界只有無盡的孤獨。
而涯涯,則是他孤獨的世界裡唯一的溫暖,她會耐心的教他脣語,教他寫字,一遍遍不厭其煩的寫他的名字,知道他怕黑,每天晚上會偷偷溜進他的房間陪他睡覺,會在他害怕的時候抱緊他,即使被紀瀾衣發現後狠狠的責罵於她,她都不在乎。
那些很模糊的記憶,此刻如此清晰的浮現在他的腦海中,真實的、彷彿他親身經歷了一般。
兩人的生命由同一個受精卵孕育而成,是在這個世上唯一血脈相連的親人,是彼此唯一的牽掛和溫暖。
他可以失去全世界,卻唯獨不能失去她……
雲涯一開始在他懷裡悶聲哭泣,直到後來那聲“涯涯”讓她再也抑制不住情緒,失聲痛哭。
有生之年,她終於可以聽到他開口,叫一聲她的名字。
兩輩子的時光,這是她唯一的心願。
前世,是她沒有保護好渺渺,渺渺的離去,一併將她的靈魂都帶走了,萬念俱灰之下,死亡反而是種解脫。
這一生,她這麼努力的與時光追趕,唯一所圖,不過渺渺安康罷了。
現在,他終於安然無恙的站在她面前,她淚眼朦朧的擡起頭來,少年長的那樣高了,曾經需要她保護的小男孩而今她需要仰頭才能看清他的模樣。
是記憶中熟悉的模樣,那一眉一眼,早已深刻骨血之中,她怎麼會忘記呢?
可是又有哪裡不一樣了。
她清楚的感覺到,面前的人,不再是她熟悉的渺渺。
她的手指緩緩的掠過他的眉目,“你真的是我的渺渺嗎?”
雲渺微笑着握着她的手,“我是渺渺。”
從他掌心傳遞來的溫暖通過手心傳進她的四肢百骸,雲涯目不轉睛的看着他:“你長高了,眉眼也長開了,真好。”
雲涯微微一笑,閉上眼趴在他懷中。
心臟卻撕心裂肺的疼起來。
雖然他有着渺渺的軀殼,可他不是渺渺……
她的渺渺去哪兒了啊?
她一想到渺渺現在有可能躲在哪個陰冷潮溼的角落裡害怕的瑟瑟發抖,就心痛的無以復加,對這個侵佔了渺渺身體的人,心中生了一絲怨恨,可是她怎麼能讓渺渺傷心?即使只是渺渺的軀殼,她也心疼啊……
她將自己的情緒控制的很好,雲渺沒有發現,見雲涯接受了自己就是雲渺,心底偷偷鬆了口氣,但同時,又有些愧疚。
他不想騙她,但有些話,他無法訴諸於口。
“咳咳。”一聲壓抑的咳嗽聲猛然傳來。
雲涯從雲渺懷中擡起頭來,就見晏頌站在門口,蹙眉望來,見雲涯看過來的瞬間,那眉目瞬間變得溫柔。
“晏哥哥。”雲涯拉着雲渺的手走過去,站在晏頌面前,眉眼一掃悲鬱,歡欣愉快:“渺渺回來了。”
晏頌垂落的眸光落在兩人交握的手上,指甲把掌心掐出了血痕,面上笑道:“真好。”
朝雲渺揚眉笑道:“渺渺,歡迎回家。”
雲渺如何聽不出他話裡的咬牙切齒,心中冷哼一聲,越發緊的握着雲涯的手,溫和的笑道:“多謝晏少爺。”
這稱呼真生疏啊,晏頌磨了磨牙,這小子明顯是嘲諷他別攀關係,跟他不熟。
還不如啞巴的時候,那時候才最可愛,現在這個陰險又腹黑的大舅子,讓他牙癢癢。
“我和雲涯已經訂婚了,你以後就是我的大舅子,叫我阿頌就好了。”
“是嗎?”雲渺挑眉望向雲涯,“涯涯,是這樣嗎?”
雲涯笑着點點頭。
雲渺擡手摸了摸她的腦袋:“哥哥還想再留你幾年,不想把你那麼早就嫁出去,但誰讓我的妹妹太優秀了呢,但要是想娶你,還要過我這一關。”
換言之就是,訂婚了又怎樣,沒有我的允許,你們是結不了婚的。
晏頌握了握拳,別太過分。
雲渺笑的雲淡風輕。
雲涯抱着他的手臂,笑道:“好,你說怎麼樣,就怎麼樣。”
晏頌:……
感覺追妻路漫漫啊。
他一直知道兄妹倆感情非常深厚,一度讓他非常嫉妒,然而都沒有此刻親眼看到雲涯對雲渺的千依百順讓他更憋悶,爲什麼感覺渺渺纔是她的男朋友,而他晏頌徹底淪爲了小三兒……
明明他纔是正牌的未婚夫好不好。
晏頌的委屈沒人注意,雲涯一顆心都吊在渺渺身上,實際上自從渺渺出現後,他就徹底失寵了。
“渺渺,多吃青菜,青菜對身體好。”雲涯夾了一筷子青菜到雲渺的碗裡,雲涯溫柔的微笑:“好,你也吃。”
這肉麻兮兮的,讓晏頌把筷子咬的咯吱響。
張華生低頭悶笑,現在的年輕人,不過也感覺到這兄妹倆委失太親密了,他有些同情的看了眼晏頌。
不過想到兄妹倆一路走來所受的苦,也就理解了,畢竟只有她們自己才瞭解彼此所受的苦痛,外人再勸慰,也不如兩人感同身受。
雲渺吃飯優雅斯文,真真是好看的跟幅畫似的,尤其是舉手投足的溫潤高貴的氣質,和雲涯如出一轍。
雲渺眼角注意到晏頌難看的臉色,眉梢輕挑,這樣就想把他的妹妹騙到手,哪兒有那麼容易的事情。
女子出嫁,受得苦比男人要多許多,在他的那個時代,女子的命運從來是依附着男人而生,可以說那個時代本身就是女人的悲劇,而這個時代,據她瞭解,社會風氣開明許多,對女子也十分包容,男女生而平等,一夫一妻制度讓婚姻成就了真正的愛情。
即使婚姻自由,女子地位提升許多,但天生的弱勢讓女人依舊在愛情與婚姻中被動,晏頌這個男人太強勢、太霸道了,雲涯這種性子容易吃虧,他要再看看。
“渺渺,吃完飯,我們一起回家吧。”雲涯輕聲問道。
她看着面前的少年,她覺得她也許是想多了,面前的人就是渺渺,在她無數次的想象中,她的渺渺就該是這樣風華無雙的少年。
溫潤、優雅、高貴。
沒有人能複製的風華,就是她的渺渺。
雲涯微微一笑,也許是老天終於開眼了,讓渺渺從沉睡中醒來。
雲渺朝她笑了笑,欣然頷首:“好。”
晏頌抓在手裡的筷子忽然掉在地上,雲涯慌忙擡眸,就見晏頌一手落在手臂上,臉色蒼白,眉峰緊蹙,似乎在壓抑着巨大的痛苦。
雲涯立刻擔憂的站起來,繞過去走到他身邊:“晏哥哥,你怎麼了?”
雲渺陰沉的瞥了他一眼,裝、繼續裝……
晏頌忽然抓住雲涯的手臂,低聲道:“沒事……。”
雲涯掀起他的袖子,就見那手臂上血管暴突,十分猙獰恐怖,“怎麼會這樣?”
雲涯把不到他的脈,眼看晏頌歪倒在她的身上,雲涯朝張華生道:“師父,她怎麼了?”
張華生咳嗽了一聲:“看樣子似乎是受了外傷,但奇怪的是找不到傷口,把他扶回房間裡去,我再給他仔細檢查檢查。”
雲涯趕忙攙扶起晏頌,晏頌摟着雲涯的肩膀,一步步往房間走去,臨進房間前,扭頭朝雲渺望了一眼。
嘴角輕挑,暗含嘲諷。
“咔嚓”一聲,雲渺手裡的筷子應聲而斷。
“我也檢查不出來,你也知道他的身體,就算有毛病咱也檢查不出來,我看他疼極了的樣子也不像裝的,你弄些冰袋覆在他胳膊上,看他會不會好受些。”
張華生看了眼躺在大牀上的男人,挑了挑眉。
我只能幫你到這兒了。
雲涯趕緊去找冰塊,在客廳裡進進出出,雲渺始終靜靜的坐在那裡,他本該放在掌心疼愛的妹妹,卻爲了另一個男人而奔忙,心中涌起淡淡的酸澀。
雲涯憂心晏頌,此時顧不上雲渺,她將冰塊放在晏頌爆起血管的胳膊上,晏頌的痛苦逐漸消散了些,雲涯拿着帕子給他擦着額頭上的冷汗,忽然被捉住了手腕,雲涯一怔,手帕掉了下去。
晏頌長臂一攬,雲涯整個人摔在他胸膛上,還沒等她反應過來,便被晏頌翻身壓在了身下,緊接着濃烈的男性氣息撲面而來,瞬間撰取了她全部呼吸。
所有的話語悉數被封在這個吻中,直到雲涯被吻得頭暈眼花,晏頌才捨得放開她,雲涯擦着嘴,瞪了他一眼,那媚眼如絲,令晏頌喉頭滾動,眸光瞬間幽深了許多。
“你好些了嗎?”雲涯推了他一把,晏頌壓在她身上,紋絲不動。
晏頌大掌擎着她的下巴,幽深的目光緊緊的鎖着她,令她無所遁形。
“我要你的眼裡心裡只有我。”男人低沉磁性的嗓音夾雜着強勢的霸道,令雲涯心肝猛然一顫。
“我眼裡當然只有你,我的心裡也始終只有你一個人。”
晏頌抓着她的手落在心口,低頭啃咬着她的脖子,悶聲說道:“不夠,遠遠不夠……。”
看到你和別的男人親密,心中的戾氣無處發泄,即使他在心中一遍遍的告訴自己,那是她的親哥哥,可他還是無法控制自己不去憤怒不去嫉妒。
他想、他真的沒救了。
雲涯覺得癢,一邊躲避一邊笑道:“晏哥哥,你是吃醋了嗎?”
晏頌絕不會承認自己吃醋了報復性的狠狠咬了一口,雲涯沒有感覺到疼,反而感覺身上的男人身體猛然僵硬了一下。
雲涯敏感的察覺到什麼,腦海中飛快的劃過什麼東西,卻太快根本沒來得及抓住。
晏頌鬱悶了,自己挖的坑,跪着也得跳下去。
雲涯摟着他的脖子,和他目光相對,溫柔的笑道:“以後我會注意的,儘量不在你面前和渺渺親近。”
晏頌:……
難道還要揹着我親近?
更憋屈好不好?
雲渺在客廳裡坐了很久,兩人一直沒有出來,靈敏的聽力讓他隱隱聽到裡邊傳出來的聲音,臉色越來越陰沉。
還沒有結婚,就對涯涯這樣了,若是傳出去,對涯涯的清白有損,這樣輕浮浪蕩的男子,實在不堪爲涯涯的良配。
雲渺心底對晏頌的觀感越來越差。
涯涯不懂,難道晏頌也不懂嗎?他根本就不懂得尊重涯涯,若沒有尊重,談何感情?
張華生笑眯眯的坐過來;“其實你的心情我理解,一開始我的憤怒不比你少,總有種自己種的好白菜被豬給拱了的感覺,雖然這隻豬也是豬中的極品,可改變不了他是隻豬的事實啊……。”
雲渺被他的說法逗得勾了勾脣,可不是嗎?晏頌那小子就是一隻虛僞的花豬,不知用了什麼齷齪手段才把涯涯騙到了手。
“不過後來我看明白了,晏頌這小子對雲涯實在是好,這世上大概再也沒有一個男人可以對雲涯這般寵溺了,如果你真的愛雲涯,那就試着接受晏頌,漸漸的你會發現,他不會讓你失望的,最起碼在對待雲涯上,他沒得話說。”
雲渺抿了抿脣,眼中劃過一抹深思。
“你是她的哥哥,但也只能永遠是她的哥哥,她的生命中註定要有另一個男人出現,酸甜苦辣,喜樂哀愁,只有他才能帶她體驗這個世上最極致而美妙的感情。”
雲渺點了點頭:“我明白了。”
張華生欣慰的笑了。
雲渺看了眼門口方向,站起身來:“我還有事,就先走了,有時間我再來看涯涯。”
“你不親自向她告別嗎?”
雲渺搖頭笑笑,笑容帶着幾分釋然:“你也說了,我只是哥哥,那個男人,纔是她此生註定依存的良人,等忙完了事情,我來接她回家。”
話落頭也不回的離去。
張華生望着少年大步離去的背影,心下嘆了口氣。
生命中的人來來往往,去去留留,最終留在身邊的,也唯那一人罷了。
唯珍惜二字,長存心間。
“主人,您不接小姐回來嗎?”明月低聲問道。
雲渺回頭望了眼那棟樓,微笑道:“她不再需要我了。”
語氣透着幾分失落和悵惘。
明月抿了抿脣,“在小姐心裡,您始終是最重要的。”
這一點雲渺相信,但他計較的不是他在涯涯心中究竟有多重要,而是她能開心幸福,只有那個男人,才能帶給她想要的一切。
只要她能幸福,他不在乎其他。
“走吧。”雲渺轉身,大步離去。
但他可以做她最堅固的後盾,不管她走多遠,只要她一回頭,他始終就在她的身後。
他永遠是她的依靠。
而組成這一切的,是實力。
——
席琳失血過多,送到醫院的時候差一點就搶救不過來了,還好她命大,最終與死神擦肩而過。
與兩日後的傍晚醒了過來,安娜一直守在她病牀前,見她醒了立刻驚喜道:“你終於醒了。”
飛快的跑出去叫醫生,醫生給她檢查了一下情況,手術很成功,人能醒過來就算是脫離了危險,囑咐了些注意事項就離開了。
席琳抿着乾涸的脣,一開口聲音嘶啞的厲害:“勞德呢?”
安娜哭笑不得,第一句話就是問勞德,她怎麼不問問她自己,是在天堂還是地獄?
安娜倒了杯水一點點喂她喝下去,席琳迫不及待的嚥下去後就抓着她的手追問道:“勞德呢?他有沒有出事?”
“放心吧,他好着呢,好得不得了。”安娜沒好氣的說道。
席琳終於鬆了口氣,人一鬆懈下來,肩膀上的傷口就疼的厲害,忍不住皺起眉頭。
“你還知道疼?當時衝上去替人家擋子彈的時候怎麼不想想自己會不會死,你爸就你一個女兒,你如果死了,你讓你爸白髮人送黑髮人嗎?”
隨着安娜的數落,席琳默不作聲。
嘆了口氣,安娜給她掖了掖被角:“你好好休息,我去給海哲叔叔打個電話報個平安……。”
話落拿着手機走了出去。
席琳想着那天發生的事情,當時她給哈桑的要求是讓他殺掉聖熙公主,誰知道哈桑竟然反水,給了勞德一槍,一定是倫普……
席琳恨的咬牙切齒,這個男人竟然敢騙她。
但之後又發生了什麼事情?聖熙公主到底死了沒有,訂婚典禮到底有沒有舉行?這些都是她此刻迫切想要知道的。
安娜打完電話進來,就見席琳掙扎着要起來,趕忙走過去扶住她:“你幹什麼?”
“你告訴我後邊發生了什麼事情?聖熙公主還活着沒有?”
“當然活着,人家還活的好好的呢。”
席琳雙拳緊握,絕望的閉上了雙眼。
“就算當時哈桑殺了那個公主,你也不會如願的。”
席琳眸光冷冷的掃了過去。
安娜嘆了口氣:“當時出現的那個女人,根本就不是聖熙公主,而是聖熙公主找人假冒的。”
席琳咬牙切齒:“這個女人真狡猾。”難道她提前知曉她的計劃,所以找了個替死鬼?
安娜真的不喜歡席琳爲了一個男人如此沒有理智的樣子,想了想把那天的事情簡單的說了一遍,略去了一些細節。
“你是說Queen那個女人竟然是艾爾蘭的人?她竟然企圖效仿艾爾蘭稱霸世界嗎?”席琳驚訝的說道。
遂即眼中劃過一抹鄙夷:“野心未免太大了,艾爾蘭不過是個失敗者,臭名舉世皆知,她算是個什麼東西?簡直可笑。”
“這件事被上邊的人聯手封鎖了,外邊還沒有流傳開來,未免引起社會動盪,你最好守口如瓶,要不然你的家族會引來麻煩。”安娜提醒道。
席琳不以爲然的笑了笑。
“那那個公主呢?Queen被全球通緝,作爲她的女兒,也自然是成爲了過街老鼠人人喊打了吧。”眉眼隱有得意。
完全是自己作的啊,如此一來,跟勞德就再沒有可能了。
“她……。”安娜斟酌了一下措辭,“Queen被她殺了。”
“什麼?”席琳震驚的一下子坐直了身子,牽動肩膀上的傷口,疼的眉頭緊蹙。
安娜淡淡道:“當時所有人都沒想到,她竟然會朝自己的親生母親舉起刀子,但她就是這樣做了,即使Queen最後逃了,但她估計也活不了了,那一刀不僅扎中了要害,刀上還抹了劇毒,Queen生還的機率很小。”即使到現在想來,那一幕依舊令人心頭驚懼。
席琳冷笑了聲:“真不愧是母女啊,一個殺女,一個弒母,真是太好玩兒了。”
安娜一點都不覺得好玩,母女相殘,人間悲劇。
心頭對那個少女生了幾分憐憫,那日所見的少女,既有傾城之貌,又有清華之姿,更有一般人所沒有的智謀和勇氣,最起碼……
她垂眸看了眼病牀上孤傲得意的女子,席琳就完全與之不能相比。
人與人之間的差距,是註定了的。
“其實……。”安娜想把聖熙公主就是Nyx醫生的秘密告訴她,但看到席琳冷笑的樣子,忽然就頓住了。
聖熙公主和勞德已註定沒有任何可能性,既然如此,對席琳也就構不成威脅了,她又何必多此一舉?
“其實什麼?”席琳問道。
安娜笑着搖搖頭:“沒什麼,其實是勞德少爺親自送你來醫院的。”
席琳笑了起來,“真的嗎?”
安娜點頭:“是真的,他在手術室外等了一會兒,接了個電話,應該是有很重要的事情,就走了。”
席琳兀自笑了起來,感覺肩頭的傷口也沒那麼疼了,付出終究是有收穫的,不是嗎?
“現在聖熙公主與勞德少爺已然是不可能的了,你就還有機會。”
席琳眼底劃過一抹陰翳,她不會容許任何女人在勞德心底留下痕跡。
安娜如何看不出席琳眼底的複雜,但事已至此,她說什麼都沒用,還會招致席琳的反感。
這時門口傳來敲門聲,安娜走過去打開門,就見高大的男人站在門口,冷酷俊美,赫然正是勞德。
安娜立刻拔高了聲音,喜道:“原來是勞德少爺,快請進。”一手接過他手裡的果籃,一邊將他請了進去。
席琳驚喜激動之餘,乾脆閉上眼裝睡。
勞德走了進來。
安娜笑道:“剛纔醫生找我說點事情,我現在過去一趟。”話落轉身走了出去,還很貼心的將門關上了。
勞德垂眸看着大牀上閉着雙眼的女子,眉頭微擰。
“如果你睡了的話,那我就先走了。”話落轉身離去。
犀利立刻睜開雙眼,急急道:“別走。”
勞德腳步頓住,轉身,一雙幽深的眸光直直落在她的臉上,那樣彷彿將靈魂都要看透的目光令席琳心臟微縮,勉強的笑了笑:“你坐吧。”
勞德並沒有坐,高大的身影立在病牀前,極有壓迫感。
席琳仰頭看着他,笑道:“你是專門來看我的嗎?”
“我今天來,是有件事要問你。”勞德的聲音依舊冷的沒有一絲人氣。
席琳習慣了他的冷酷,也不在意,癡癡的看着他:“你想問什麼?”
“五天前,你在拉斯維加斯的地下賭場中,見過一個人吧。”
隨着勞德沉穩的聲音落地,席琳雙手忽然緊緊揪着被子,面上卻不改色,疑惑的問道:“你在說什麼?我聽不懂。”
心臟卻忽然揪緊,難道他知道了?
勞德目光望向窗外,威嚴而冷酷的說道:“我已經調到了當時賭場的監控,你可以喬裝,但改變不了事實。”
席琳搖了搖頭:“你一定是搞錯了,那天我一天都待在家裡,連門都沒出過,怎麼可能出現在拉斯維加斯的賭場中?我爲了你受傷,你不關心我,竟然冤枉我?勞德,我從來沒有求你對我好,但不代表我是個沒有尊嚴的人。”一臉義正言辭,彷彿自己多麼的正義。
勞德冷冷的看着她,目光中一絲溫度也無,在這樣漫長的寂靜中,席琳一顆心漸漸沉到了谷底。
“你的答案,我已經知道了。”話落轉身離去,背影冷酷而決絕,彷彿這樣一走,就徹底走出了她的世界。
席琳忽然一慌,下意識跳下牀去抓他:“不是的,你聽我解釋,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樣……。”
男人不疾不徐的甩開她的手,眸光冷淡的掃來。
“不要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