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錦垂下眸光,纖長的睫毛像蝶翼般輕顫,輕輕的撩撥着孟祁的心,他猛然瞥開目光,不讓自己去關注。
“齊歌他……出事了。”宋錦深深的嘆了口氣,忽略孟祁一瞬間驚愣的神色,把齊歌的事情簡單的給他說了一遍,最後仰首問道:“你可認識什麼得道高僧,如今想要救他還是要從根源上入手,雖然我一向不信這些玄乎的東西,但我也不能眼睜睜看着齊歌等死。”
孟祁瞬間驚愣過後,才猛然想起在雲南時洛秀告訴他的話,後來知道洛秀身份後他只當洛秀是在忽悠他,後來就將之拋之腦後,直到後來知道齊歌願意爲了宋錦付出那麼多,他雖不服氣,倒也佩服,瞧着齊歌亦健健康康的,更是當洛秀當初攛掇的話是放屁,心底暗罵洛秀卑鄙無恥,更是想要扳倒他,其實他心底也清楚,以他如今的實力想和洛秀對上無異於蚍蜉撼大樹,如若一不小心被洛秀髮現了他的真實身份,麻煩恐將接踵而至。
如今聽到宋錦的話,他才知道洛秀根本沒騙他,齊歌是真的大禍臨頭了。只是這等辛密的事兒,洛秀是如何得知的,心底對洛秀更加忌憚起來。
那個男人,是個爲了達到目的,不擇手段的人。
他不介意在宋錦面前給洛秀上眼藥,於是把當初洛秀告訴他的話誠誠懇懇的說一遍,他現在學聰明瞭,一點都沒有添油加醋,只是把當初洛秀的一字一句老實的告訴宋錦,宋錦是個很聰明的人,他誇大其詞只會讓宋錦起疑,反而達不到目的,當然,他略去了自己偏聽偏信的一段,只說自己根本不相信這種玄乎事兒。
更忽略了他知道齊歌血玉丟失一事,宋錦是個很謹慎的人,疑心也很重,她一定會以爲是洛秀害的齊歌變成這樣。
孟祁眼底飛快的閃過一抹奇異的光芒,如流星般眨眼消失,垂着眸子的宋錦自然沒有看到。
宋錦聽聞還有這樣一段,洛秀又在其中扮演了這樣一個角色,眸光陰沉了下來,抿脣不語。
孟祁沒有騙她的必要,自從上次收拾了他一頓,這小子最近老實了很多,宋錦自信自己看人還是有兩把刷子的。
洛秀如何對齊歌的事情知道的一清二楚,齊歌的血玉貼身佩戴多年,怎麼可能無緣無故就丟了,丟的時機還那麼恰當,這其中是否有洛秀的手筆?
不是宋錦非要去懷疑洛秀,而是在她和洛秀短短几次的交鋒中,她深深的知道那個男人云淡風輕的外表下是怎樣一副詭冷心腸,自己拒絕了他,以他霸道的性子,怎會容忍自己懷着他的孩子嫁給別的男人。
宋錦完全不相信他有多愛自己,只不過是控制慾爆棚的大男子主義罷了,如今雖然沒有確切證據,但一定和洛秀脫不了干係,不到萬不得已宋錦是不想再和他有任何牽扯的。
但這筆帳,她算是記下了。
“洛秀的事情暫且不說,現在當務之急是先找到當年的得道高僧,有那等本領名氣必定不俗,將江南一帶的古剎名寺尋訪一遍,必定能找到蛛絲馬跡,一定要快,我們等得,齊歌卻是等不得了。”宋錦沉吟道。
孟祁看着宋錦略微陰沉的臉色,心底摸不準她是個什麼想法,對洛秀又是個什麼態度,也沒再多加猜度,只言會發動手邊所有力量儘快完成。
幾日未見,修煉也耽擱了下來,從今日起宋錦會將剩下的三層一氣呵成修煉完成,等孟祁離去,已快凌晨。
修煉時出了一身的汗,宋錦又洗了個澡,換了身睡衣,輕手輕腳走到齊歌的臥室,脫下鞋子鑽進被窩裡,自然而然的往齊歌懷中拱去。
齊歌身上冷的跟冰塊似的,宋錦因爲剛洗過澡身上亦沾染了涼氣,頭髮被她用內力催幹,不知道是否已經習慣了齊歌身上的冰冷,這會兒她竟沒覺得冷。
想到他一天都沒吃東西,從下午開始就昏昏沉沉的睡着,叫也叫不醒,宋錦心底的不安野草般瘋長,只是她到底有理智,齊歌這樣子也是正常的。
他身體會漸漸變弱,不能吃東西,不能曬太陽,妥妥的等死。
她從不信奉鬼神之說,在古代,這只是內宅相鬥的手段而已,但現在親眼見證了齊歌的變化,再加之她魂穿異世,這種種由不得她不信。
黑暗中,她雙手合十,在心底默默祈禱。
齊歌是個好人,如若可以,她願代他受過,只願上蒼可以放過他。
今天一天身心俱疲,宋錦漸漸支撐不住,迷迷糊糊的快要睡着了,一股陰風陡然飄蕩進來,將厚重的窗簾吹的嗚嗚飛揚,屋子裡竟也似陡然冷沉了下來,如墨般濃重的夜色鋪盪開來。
睡着的宋錦突然哆嗦了一下,好冷……
她想睜開眼睛,但全身上下好似被什麼東西壓住了似的,昏沉沉的擡不起眼皮,她一向是個很警覺的人,暗道不對勁拼命給自己心理暗示想要醒來,奈何整個人就好似陷入了泥潭裡,越想抽身便陷的越深。
就在此時,一團黑雲與漆黑的房間融爲一體,在黑暗的遮掩下緩緩籠罩着齊歌,然後一股腦鑽進齊歌眉間,那正沉睡着的男子猛然睜開了雙眼,眼中猛然炸裂的幽綠暗芒仿似跳躍的鬼火,詭異到恐怖。
齊歌陡然直起身子,黑暗中,沒人看得清那張臉上僵冷的蒼白和木然,像是提線木偶,沒有思想,機械冷漠的令人心驚。
落在牀上的手指輕輕顫了顫,觸手的便是一片溫涼細膩的肌膚,他機械的扭頭,一雙幽綠瞳眸清晰的看到躺在身邊的少女,她蹙着眉,不住的搖着頭,額頭上冷汗滾滾而落,像是陷入了可怕的夢靨,怎麼掙扎都無法醒來。
他就這樣愣愣的盯着這張臉很久,眉心機不可察的一蹙,突然深深吸了口氣,幽綠的瞳眸突然迸射出瘋狂而貪婪的光,如一頭看見獵物的惡狼,急不可待的便要衝上來將獵物吞吃入腹。
他沉重的身子突然壓下來,氣息粗重的落在她臉頰上方,鼻子貼鼻子,嘴脣只有幾公分的距離,貪戀的吸了一口,剎那間那雙幽綠色眸子妖異深邃。
宋錦不住掙扎着,心底的恐慌越來越深,還有壓在身上的重量讓她喘不過氣來,漸漸的她只覺得身體越來越沉,越來越沉,像是掉落無盡的深淵中去,黑暗中,那張臉也越來越蒼白。
“不……不要,齊歌……。”她口中喃喃着,整個人依舊在噩夢中掙扎,身上的人身子猛然一僵,像是被這幾個輕軟夢囈般的字換回了某些神智,他愣愣的盯着面前的人兒,那雙瞳眸裡的綠色越來越淡,越來越淡,直到化爲一片深不見底的漆黑。
他、剛剛究竟在做什麼?
齊歌震驚的從宋錦身上滾下來,一下子滾落在地上,他倉惶擡眸看向牀上那人蒼白痛苦的面容,狠狠的揪着自己的頭髮。
齊歌,你真不是個東西,竟然要傷害小錦。
沒有什麼認知能讓他如此痛苦了,他搖搖晃晃的站起來,跌跌撞撞朝衛生間跑去,死死盯着鏡子裡過分僵冷蒼白的面容,面色猙獰而扭曲,那雙漆黑眼珠迸射出無比堅定的神色。
“休想再掌控我。”他低低的,用嘶啞的嗓音宣誓般吼道。
……
宋錦醒來時已經天光大亮,臥室裡依舊拉着窗簾,一線燦烈的陽光透過窗簾縫隙投注進來,好似黑暗中的燈火,灼目明亮。
宋錦只覺得頭部昏沉沉的,全身跟被大卡車碾壓過似的,剛直起身來整個人又直棱棱的倒回去,她心底咯噔一下,以爲自己是感冒了,趕忙擡手摸上額頭,卻觸手一片冰涼。
不是感冒,難道是昨夜沒睡好嗎?宋錦模模糊糊的覺得昨夜好像發生了什麼事情,揉了揉腦袋,卻什麼都想不起來,就跟喝酒斷片了似的。
宋錦忽然想起齊歌,從醒來她就沒發現他,他身體不好,能跑到哪兒去?衛生間開着門,齊歌肯定不再裡面,跳下牀便赤腳朝門口跑去,一邊跑一邊喊着齊歌的名字。
她的臥室,沒有,書房,沒有,宋錦跑下樓,客廳亦沒有他的身影,剎那間,宋錦彷彿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氣,呆愣愣的站在客廳中,落地窗外投射而來的大片陽光依舊驅不散她心頭的寒涼。
突然廚房裡傳來一聲瓷器清脆的碰撞聲,在這寂靜初默的早晨如此清晰的傳入她的耳中,宋錦心底一喜,立刻跑過去拉開廚房的玻璃門,便看到站在廚臺前忙碌的那道瘦長身影。
他穿着白色襯衣,黑色休閒褲,簡單清雅的打扮卻讓這個男人在晨光下乾淨柔和的不可思議,襯衫袖子往上挽了挽,露出一截瘦骨嶙峋青筋暴露的蒼白肌膚,那麼的觸目驚心。
短短兩天的時間,他瘦了好多,襯衫穿在他的身上有種空蕩蕩的即視感,他本就一米八六的身高,暴瘦下來顯得跟竹竿似的,仿似風輕輕一吹,就能隨風而倒,但那挺得筆直的脊背讓他仿似松柏般整個人散發着堅韌清和的氣息,那般直挺挺的立着,彷彿這個世間沒有任何困難能壓的垮。
聽到推拉門的聲音,齊歌手上的動作頓了頓,沒有回頭,笑着道:“醒了嗎?先去洗漱,馬上就可以吃飯了。”他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溫柔,宋錦卻從他的聲音裡聽出了一絲壓抑的暗沉。
宋錦撲過去從後背抱住他,一顆心剎那間涼透了。
以前兩隻手才能堪堪摟住的腰身,現在幾乎縮小了一半,他怎麼會瘦成這樣,宋錦把臉貼在他的背上,眼淚忍不住滾落,齊歌只覺的那滾燙的淚水侵透衣料,滲入肌膚,灼痛了他的心。
“你怎麼起來的這麼早?身體不好,就要多休息,這些活還是交給我來做吧。”她悶悶的開口說道。
她沒有看到,男人拿着菜刀的手在微微顫抖,垂落的眸底一片苦澀汪洋,出口的話卻是一如既往的溫柔:“我今天已經好多了,不用擔心,倒是你昨夜也沒休息好,該多睡會的。”齊歌拍了拍她交織在腰部的兩隻小手,淡笑道:“好了,你再磨會兒早飯又得拖拉半天,快去洗漱去吧,我都聽到你肚子咕嚕嚕叫的聲音了。”
宋錦知道他在強顏歡笑,可面對這樣的齊歌,她又能做什麼呢,把那最後一層紙捅破又能改變什麼,只會讓齊歌更加難過而已。
心底嘆了口氣,宋錦緩緩收回手,乖巧的出了廚房。
宋錦洗漱之後換了衣服從樓上下來,齊歌已經將早餐擺在了餐桌上,煎蛋香腸百合粥,只是簡單的早餐他也能做的格外色香味俱全。
餐桌靠近落地玻璃窗,此刻窗外明媚的朝陽正大剌剌投注而來,在餐桌和地板上落下大片光影,將餐桌那方寸之地籠罩的格外明亮刺眼。
齊歌端着最後一碗粥走過來,宋錦站在樓道拐角靜靜看着。
在即將踏足陽光下的那一刻,他猛然停下了腳步,整個人靜默下來,削瘦的身影透着幾分落寞蒼涼,看的宋錦一顆心揪的緊緊的。
就在她忍不住要下樓時,他伸腳踏出了一步,這一步用盡了他多少勇氣和力量,然後是下一步,等他整個人沐浴在陽光下,白色的襯衣反射着刺眼的日光,他整個人彷彿模糊了起來,在陽光下稀薄透明,仿似下一刻就會化爲煙霧散於無形,化爲千千萬萬的塵埃歸於沉寂。
宋錦看不到他的臉,卻從他那僵硬的背影猜得出他臉上此刻壓抑着多大的痛苦,一步步走到餐桌前,他手忽然一抖,一碗粥溢出些許,他忙手忙腳亂的將粥碗慢慢放在餐桌上,然後抽出紙巾慢慢擦拭着餐桌上溢出些許的濃粥。
隔着幾十米的距離,視力極好的宋錦幾乎看的到他顫抖的手指和額頭上細密晶瑩的汗珠。
傻瓜……
宋錦飛快的從樓梯上跑下來,在齊歌驚愣的眼神下跑過去將窗簾拉的嚴絲合縫,沒有一絲光透進來,客廳裡一下子暗沉下來。
齊歌抿了抿脣,在餐桌前坐下來,宋錦坐在他對面,目光一直盯着齊歌。
齊歌盡力忽略對面灼熱壓抑的視線,剛拿起筷子就被對方伸過來的手截住,抽走筷子,宋錦沉聲道:“你現在能吃什麼?”
明明知道自己現在是個什麼情況,爲什麼偏偏要往槍口上撞,他不知道她會心疼嗎?
齊歌垂下睫毛,他的睫毛本就非常漂亮,比女孩子還要纖長濃密,垂落下來的時候就像蝴蝶的翅膀,此刻那仿若蝶翼般的睫毛將他眼底的情緒盡數遮掩,一室昏暗中,宋錦更是注意不到他垂落在膝蓋上的雙手連攥緊的力氣都沒有,搖搖晃晃的顫抖着。
“小錦,對不起。”如今除了這句話他不知道該對她說什麼了,那些曾經的承諾現在看來只是一場笑話,他齊歌,註定不是能擁有幸福的人。
他的存在,已經給小錦帶來了傷害,這是他絕對不想看到的情況,所以……
宋錦啪的將筷子拍在餐桌上,冷冷道:“我不要你的對不起。”遂即心有不忍,宋錦閉了閉眼,沉聲道:“你放心吧,我是不會讓你有事的,我已經讓人去打聽當年救你命的高僧了,他能救你一次,就必定能救你第二次。”
齊歌搖搖頭,喃喃道:“沒用的啊……。”
宋錦突然炸毛似的站起來,紅着眼睛叫道:“我不管,你要敢離開我,這輩子下輩子我絕不會原諒你。”將凳子一踹,宋錦扭頭就朝樓上跑去。
她知道自己這話不講理,可是她只是不想失去他啊,尤其是他竟然敢跟自己說對不起,他憑什麼、有什麼立場,她宋錦不接受。
砰的一聲甩上門,宋錦躺回牀上,昨夜本就沒休息好,頭一沾上枕頭整個人就昏沉了起來,迷迷糊糊就要睡過去,放在牀頭櫃上的手機突然響鈴,宋錦一把抓過手機瞪着迷濛的眼睛的看了眼來電顯示,等看清上邊的名字猛然從牀上直起身來。
“怎麼樣了?”
那邊沉默了一瞬,宋錦心底感覺不妙,對方已開口說道:“當初救齊歌的高僧已經在六年前圓寂。”
宋錦呼吸一沉,幾乎不能接受這個結果,只覺得頭疼的更厲害了,她伸手揉了揉太陽穴,便聽對方接着又道:“但這位高僧有一名高徒,其名聲毫不遜色於其師,民間將他捧他極高,究竟是徒有虛名還是有真才實學我還需要再調查一下,我怕你擔心這才先把調查來的消息告訴你。”
“那位高僧現在在哪兒,我現在就去見他一面,齊歌現在不能再拖了,無論成不成,我都要試上一試。”齊歌的身體真的拖不起了。
“那位高僧現在就在京都西郊的相國寺,你在家裡等着,我現在就接你去相國寺。”
掛了電話,宋錦感覺到其中的一絲不對勁,不是說那高僧在江南古剎嗎?怎麼會出現在京都,雖然省了她的事兒,但也太過巧合了吧。
相國寺,相國寺,怎麼那麼熟悉。
宋錦腦海裡靈光一閃,原來是那天她和齊歌去爬九重山的時候在山頂上齊歌指給她的那坐古寺。
那時她心存畏懼不敢靠近,如今爲了齊歌,她不得不靠近。